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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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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手上安装话筒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进来的时候已经不经意地观察过这位传说中的任瑜律师,确定他虽然样貌出众,但自己之前绝对没有见过。
小龚助教如蒙大赦,跟任瑜简单寒暄告辞,又板着脸转向温言叮嘱了几句,随后就退场了。
偌大的大礼堂,一下子就只剩下两个人。
温言沉默着蹲在地上连好连接线,又起身拨开话筒开关,对着“喂”了几声,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该怎么开口问关于郑小刚留下证物一事。
还没想出什么结果,身后就响起一个从容而略带倦懒的声音。
“流言蜚语能害死人,是不是?”
温言没有转过身,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
“哦?”任瑜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外界的恶语中伤并不能直接伤害人的身体,”温言低头继续摆弄着话筒,“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怎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任瑜倚着讲台看着他。
“不必在乎别人的评价,”温言说,“自己的人生不需要让别人来定义。”
温言调试好话筒,放在手里拍了拍,话筒的回音立即在空旷的大礼堂中回荡起来。
他低头把话筒放置在桌子上,信口问道,“任律师好像对我特别关注。”
“你多虑了,”任瑜笑眯眯地说,“我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要特别关注的想法。”
听上去像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话语中却夹枪带棒,温言心里淡淡地想着,随口答道,“是么,那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
他直起身,正想着如何拖延时间把话题引出来,任瑜就直接开口了。
“不如重新认识一下,”任瑜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君实律师事务所,任瑜。在郑小刚绑架案中担任二辩律师。”
温言转过身,无视他伸过来的手,目光凌厉地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任律师开门见山,那我也就直接问了。”
任瑜收回手,交叠地放在身前,微微扬起下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如果你真的是站在对案子公平公正负责的角度上,就不该把郑小刚留下的证物藏起来,据为己有。”
温言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对方也从容不迫,眉宇间展露出一种松弛。
“这番见解倒是很独特,”任瑜笑了一下,言语中隐含着讽刺般的肯定,他的眼睛眯了眯,“看来你是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证据?”
他的这话,三言两语把自己撇了个干净,还意有所指地把太极打回到温言头上。
温言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来对方直接抵赖不承认,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些,“2月15日那天,你们去过郑小刚家,拿走了一样东西。”
“我是去过,没有错。”任瑜点了点头,承认得倒也痛快,“只是在开庭前进行必要的当事人家属走访询问,至于拿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问,“温言同学这么说,是有什么根据吗?”
似乎是拿定了温言没有证据,任瑜眼尾含笑,眼底却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冰冷,“还是说,你们大学里教的第一门课程就是空口诬陷?”
温言没办法回答什么,他确实没有证据。
迄今为止的所有结论,都是根据闫柠所转述的郑小刚供词而推断出来的,不仅没有证据,甚至连真实性都有待商榷。
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氛围下,缺乏证据佐证,就很容易被认为是胡搅蛮缠。
温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寸步不让地盯着任瑜,“郑小刚的父母都在北京,你如果不是有所图,又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地跑到海阳去?”
任瑜仿佛被他的这番话逗笑了,耸了耸肩,转过身背靠在讲台上。
“因为当事人父母的精神已经备受打击,说话行事带有极重的主观偏颇色彩。”任瑜说,“而律师想要全面客观地了解当事人,总要到他的家乡去走一走,听一听不一样的声音,不是吗?”
他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一时间温言也没办法反驳。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从这段话语间找出破绽。
然而任瑜并没有给他机会,只听他轻笑了一声,偏过头凑近温言的耳畔,吐出了一口热气。
“你在案子中有教唆当事人挟持自己的嫌疑,而且警方在郑小刚的住所并没有搜到你证词中所提到的那本相册。”任瑜的嗓音低沉,如一首低音旋律缠绕耳畔,“与其在这里扮演侦探玩破案游戏,不如先好好想想,到时候在法庭上怎么解释?”
“郑小刚的行为已构成绑架事实,在绑架持续发生的过程中,我所有行为的主观意图都是自保,不构成教唆罪。”温言转过头瞪视着他,此时两人的脸距离不过半尺,视线短兵相接,“至于是否存在那本相册,侦查机关也已经调取了烧烤店的监控,证实了我所说的。”
“书背得不错,”任瑜笑着点点头,“法庭上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小龚助教正满头大汗地跑回大礼堂,他一边跑一边念念有词,“任律师,您还在这啊,太好了,我们院领导请您到办公室坐坐。”
任瑜几乎是谦恭地向温言欠了欠身,转过身迎着小龚助教走了过去,就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对话,只是讲座讲师和来维修的普通学生的关系。
“任律。”温言开口叫住了他,任瑜的身形一顿,但仅仅停顿了一秒,就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头也没回。
“蛀虫不会永远生活在阴暗的角落,”温言望着他的背影,“无论多么晦暗龌龊的事,也总有被曝光在阳光下的那一天。”
“真是巧了,”任瑜回头给了他一个笑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小龚助教无端感受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最终决定挑个软柿子捏。
“怎么说话呢,赶紧给任律师道歉!”
“龚老师,我和这位同学只是在平等地交流探讨问题。”还没等温言开口,任瑜就说道,“温言同学表达了一些很独到的见解,我很欣赏。”
小龚助教被怼得哑口无言,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新的一代蓬勃,正直,有朝气是好事,直抒胸臆更应该得到鼓励。”任瑜丝毫没有给他台阶下的意思,而是伸出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如果凡事都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用自己的身份压人一头,那以后就没人敢说真话了,是不是?”
这话一语双关地提点了小龚助教,他的脸上顿时一阵发烫,嗫嚅了几句称是,又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温言一眼。
“走吧,龚老师。”任瑜看着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