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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校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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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李桃在八月份的时候第一次回到妈妈的故乡——溪镇。
离婚官司里，她被法院判给了妈妈。换句话说，她妈妈只要了她一个人，房子、车子都没要。
失去了婚姻的母亲索性带着她回了老家，顺便帮她把学也转到了这边上，说是更利于她的身心健康发展。
但说白了，就是不想她和她爸再见面，所以躲到了乡下，逃得远远的。
与妈妈相反，李桃并不怎么恨她爸。她是不太喜欢她爸烂醉如泥的样子，但她爸清醒的时候对她却是极好。
看着李桃要跟着妈妈走了，不知用什么招数把她喊了出来，带着她去买了一台最新最火的手机，暗暗叮嘱她，想他了就用这部手机给他打电话。
李桃低着头咬着吸管啜饮果汁，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父亲，心里却想，“也许根本不会想你”。
搬到溪镇那天整理行李，李桃的妈妈付雪无意中瞥见了那台手机，李桃以为她会大发雷霆。
不想，妈妈竟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打打电话就行了。”
言下之意是，别和他见面，其他的随你。
李桃攥着手机，看着妈妈，父亲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眼角渐渐湿润。原来，大家真的不在一起生活了。
溪镇高中虽是乡下高中，但多年历史底蕴竟也让它跻身于省级示范性高中的行列，对于学生的课业一向盯得紧。
李桃转学过来恰好是高三，是学校抓得重中之重的对象。
市教育局下发的文件是九月三号开始上课，但溪镇高中所有高三学子统统要在八月十五号这一天报到上课。
酷暑未消，顶着江南的风与阳，学生们就要去上课了。
李桃原本的那个学校课业是没有盯得这么紧的，学校发展学生的课余爱好比较多，加上来这里并没有朋友，她不免有些紧张。
八月十五日一大清早，阳光似洒金一般照亮了溪镇巷子甬道的大青石板，空气中洒一点点薄雾，是闻着很清新的味道。
越靠近高中，两边的早饭小摊越多，豆浆味愈浓，渐渐能闻出奶味。
李桃的妈妈之前是家庭主妇，脱离社会太久了，并没有什么养家的技能，临时找了个便利店的班上。
母女俩的生活费大多还是依赖于父亲每月的转账。住倒是不愁，外公外婆给妈妈留下了一处二居室，虽是老破小，但收拾出来还是挺敞亮的，在溪镇上来看，这样的生活环境不算太糟。
李桃的妈妈付雪每天早上都会给李桃做一个饭团带到学校去做早餐，这是自李桃记事起就有的记忆。
幼儿园时是小饭团，长大了饭团就稍微大一点点。
原本李桃在想，一个镇子上的高中能有多了不起，可走到校门口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百年历史。
校门还是上世纪学校的那种模样，邻近的围墙上挂满了漂亮的常春藤，常春藤弯弯绕绕一直蔓延到黑漆校门处，一圈一圈绕着，极典雅漂亮。
“喵呜”一声，一只小奶猫翻上了围墙，小尾巴和身子蜷缩成一团，趴在墙头，懒懒地看着过往的学生。
这里的保安也不怎么干事，不设门禁，只要穿的是溪镇高中的校服就能进，不要学生卡认证。
来来往往的学生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这确实要比李桃之前上的高中好很多，人人脸上都青春洋溢。
“他也许会想看。”
李桃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摸出藏在书包里的手机偷摸藏在角落里拍了一张校门的照片短信传给了爸爸。这是她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
把手机重新藏好后，李桃走了进去，她紧紧拉着书包带子，像个高一新生一样，走路蹑手蹑脚。
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三教学楼，问了旁边的同学才知道高三十六班在三楼。
她又扶着刷成绿漆的铁栏杆爬了上去，刚转进楼梯口那个转角，走廊上追逐打闹的学生太多，还给她吓了一跳。
高三十六班的门是一扇大铁门也被刷成了绿色，李桃心里暗想，“这里的学生都这么喜欢绿色吗？”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李桃刚进教室，尽管她是从后门进去的，但也引起了教室里不少同学的注意。他们互相之间太熟了，陡然来个生面孔，在同学之间自然显得突兀。
“啊，我吗？我没有走错”，李桃连忙摇头，“我是今天新转来的。”
她分明见到，这句话刚说完，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同学眼珠子一下就亮了起来，马上反身和旁边的同学说道：“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
李桃听到顺了顺耳边的碎发，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班长许仁美找到了她。许仁美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自然地抓起她的手环顾了一圈四周，稍微犹豫了一下，“我们教室好像没有多余的桌椅，你等一会儿，等我安排他们把新书发了，就带你去教务处搬桌子和凳子。”
“不用了”，李桃漾起脸，“我自己去吧，你告诉我教务处在哪儿就行了。”
她说话说得很急促，还有些轻微的脸红，手有些热。许仁美一下子眼神变得疑惑起来，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要不我找个同学和你一起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嗯，行吧。”许仁美给她讲了怎么去教务处，包括见到教务处的老师应该怎么说，搬好桌子椅子了安在哪儿。
“你看”，顺着许仁美手指的方向，李桃看了过去，教室的后边有一处空缺，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只黑书包，“你搬来了放那儿就行。我们班的座位都是先到先得，不按高矮顺序排的。你到时候要坐不习惯，可以和其他同学商量着换。”
“嗯，谢谢你啊，我知道了。”
许仁美大概是觉得她怪怪的，带着疑惑的眼神离开了，但很快又投入到了指挥人发书这项工作当中，倒也没挠头太久。
李桃有些不好意思和许仁美说，她这么想快点走的原因是，她刚刚站在这里十分钟，周遭的同学就看了她十分钟。
那些眼神像在和她打游击一样，很难捕捉到一次对视，但又总游离在她身上。
李桃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想快点逃离教室，于是便自己去抬桌子板凳就好了。
溪镇高中有一棵古树在操场的正中间，四周种了一些常青树，形成一片小森林。
那棵古树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它的枝繁叶茂，树干是那样的粗，树冠浓密如织。
李桃远远看着树林里面飘出一缕细细的白烟，起先她还误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一只雀从她旁边飞快的掠过。
真的有烟。
现在同学们都呆在教室里，四周都没有人。
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凑近了看。原来树林里面藏了个人。
阳光从树冠上方照射进来，在四方树干处投射成万花筒般五彩斑斓，那个男生的脸上也有斑斓。
他穿着溪镇高中的校服，身形清瘦，双眼皮半眯着，嘴里咬着烟，偶尔吐出一两口白雾，喉结一上一下。
李桃很想快点离开，谁知道反而弄出了动静。
男生原本靠着树干，这下反而直起身子来，懒懒的一眼回扫到她，食指和中指并拢拿下了烟。
李桃知道他看见自己了，情急之下，不知如何脱身，只好低着头硬着头皮问道：
“同学，你知道教务处怎么走吗？”
她这个问题问出来自己都觉得有点蠢，一紧张下意识就咬住了下嘴唇，鼻尖渗出汗来，阳光底下亮晶晶的。
“那儿。”男生抬手一指，指向了旁边那栋楼，“三楼，上去就能看到。”
“哦，好的。”李桃抓着书包带子马上转身。
随后听见背后传出一句，“你去那儿干嘛？”
冷冷的一声。
李桃瞬间冻住了双脚似的，小声说道：“我去抬桌子板凳。”
“哦？”
隔着空气，李桃都能听见背后男生的一呼一吸。
“我，我是新来的。”
“哦，转校生。”男生的话中有一种释然，语气似乎带着“你走吧”的意思。
李桃快速地跑走了，小兔子似的，跑到了楼层里面偷偷转头看确认没人跟上来才停下。
擦着额间的汗水，她缓步上楼，心里已经把那个男生归为“坏学生”的一类里面了。在她看来，好学生不应该会抽烟。
他说话也很冷，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不像别的学生那么有朝气，越想越恐怖。
教务处的老师并没和李桃有多余的话，听说她差张桌子差个板凳，手一点，让她从成堆的桌椅中挑：“挑张不那么瘸的，现在全新的没有。”
“嗯，好的。”
李桃认真找了一张看着还行的桌子，只有轻微的倾斜，凳子几乎是完好无损的，这一点她很满意。
把凳子倒扣在桌面上，两只手架起凳子的双脚，倒也不是不能移动，只不过移动得太费劲，好不容易把它们搬到了楼下，这都歇了三趟。
艰难地借助腹部力量将桌子顶着，小心翼翼地维持倒扣着的凳子的平衡，李桃又在操场走了几步歇下了。
正双手叉着腰，一双沾染了污泥的白球鞋恍然出现在她眼前。她顺着看上去，又把眼神放了下来。
是倚着树干抽烟的那个男生。
“他怎么还没走啊？”李桃揉了揉头发，内心说道。
“我帮你。”话说得很干净。
“嗯？”李桃扬起头看他时，他已经左手抬着桌子右手抓着板凳走在了前面。
动作也很干净。
走到了楼梯口，男生放缓了脚步，走上了几步台阶，突然停住。
“你哪个班的？”他屈膝顶了一下桌子，“我帮你抬上去。”
“十六班”，李桃站在楼梯口，没上台阶，刚好覆没在他的阴影里，睫毛慢慢抬上来看着他，补充道：“高三十六班。”
“哦”，他点了点头，“我也是高三十六班的。”
后来，李桃知道，他叫陈言，是老师眼中的资优生，全年级考生中的佼佼者，并不是一个坏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