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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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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坐垫、门帘子!又便宜又结实!”我坐在路边大声地吆喝着。
现在是每次赶集都是我替婆婆来了,我早早地找了个向阳的地方铺开摊子,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生意。
婆婆的手艺很好,她编出来的东西都特别紧实,摸上去滑滑的,一点都不扎手,我怎么也学不来,这要是搁在现代,没准儿还能申请个非物质文化遗产。
不过这个时候是没人会把它们买回去当工艺品收藏的。茅草本就是随处可得的东西,而且不管做得好与不好,这东西乡下人都还是能做出来的。
所以我的生意并不算好,每次拿出来的东西总是卖不完。我把剩下的背回去向婆婆诉苦,婆婆就笑着叫我把它们收起来,然后继续编。
婆婆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像是做一件营生,倒像是寺庙里的老和尚一下一下地敲他的木鱼,仿佛成了一种信仰。
于是我就一次次地背着大筐的草编来赶集,再一次次地背着剩下的半筐回去,屋子里堆满了卖不掉的草鞋、草垫,我觉得这些日子做梦等希望有个冤大头赶着马车来把这些东西买走。
“叔叔大爷,可怜可怜我吧,给口饭吃吧。”从街那头歪歪斜斜走过来一个小乞丐。
他个子不过比我稍高一点,破衣烂衫,满脸污迹,手里拿着一个破碗,一支竹棍,沿街乞讨,但脸上却不见一点乞怜的神态,反而带着一股流里流气、玩世不恭的味道。
这乞丐做得真不专业。
好像要把满街的人都骚扰一遍似的,他走走停停,拉拉扯扯,见一个人缠一个人,不一会儿就把整条街闹了个沸反盈天。
等他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旁边卖粥的大妈应景是严阵以待了。
大妈挥着舀粥的大铁勺子,还不等他开口,就叫着:“走走走,别拦着我做生意!”
他左躲右闪,像跟人比武似的躲着大妈勺子上溅出来的粥点子,嘴里叫着:“哎呦,哎呦,吓死人来。”样子滑稽极了。
我不由得掩了嘴笑,对上了他瞧过来的眼神。
这孩子生得倒是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又清又亮,带着笑意。
他让我想起了初出古墓的杨过,聪明、俊秀、玩世不恭,扮作小乞丐戏耍了不知多少人。不过这时候,连他爹爹杨康都还没有出世呢,等到有了神雕大侠,只怕我已经是个老婆婆了。
不知是不是我看他看得久了些,那小乞丐嘻嘻一笑,就往我和卖粥大妈的摊子中间挤。
集市上地方小,人多,摊子和摊子之间本来就挤得紧紧的,他这么一挤,登时把我放得整整齐齐的草鞋弄得乱七八糟。
旁边的大妈手忙脚乱地护着她的家什,冲着小乞丐就骂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臭烘烘的还让不让人做生意?”
“不干什么,晒晒太阳。”他伸了个懒腰,靠着路牙子半躺下来,两条腿长长地伸出去,破了的鞋里黑乎乎的脚趾头果然发出一股臭味。
靠,如果杨过也这么臭,他是怎么叫陆无双、程英、完颜萍一个一个爱上他的呀。我流浪的那会儿也没有臭臭成这样呀。有这个味道在果然不能做生意。
“小哥,你让让吧,我们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你就当是与人为善。”我软言软语地劝他,伸手拿了双草鞋递过去,“我瞧你鞋子破得厉害,把这双换上吧,是自家编的,挺舒服的。”
小乞丐接过鞋子,颠来倒去看了几下,往怀里一揣:“干什么?一双鞋就想撵我走,打发叫花子呢?”也许是突然想起了自己就是个叫花子,他顿了一下,更加嚣张地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占了一大片地方,四仰八叉地躺着:“爷还就不走了,这儿本来就是爷晒太阳的地方,你们都给我滚滚滚滚开!”
大妈并不是坏心的人,她瞪了小乞丐一会儿,气咻咻地转过去,加倍大声地吆喝起来。
可是,小乞丐的威力果然很强,有远远朝这边过来的客人,走到近前,一看到他就掩了鼻子,匆匆走开了,我和大妈的摊子都被他搅得生意全无。
我忍着臭气,暗自动脑筋想着怎么把这个小祖宗哄走,就看见居然有客人过来。
一个高高大大,一身短打扮的男人对小乞丐视而不见地蹲到了我的摊子前面,拿起一双草鞋:“这个怎么卖?”
“两文一双,五文三双,保证结实不磨脚。”我忙招呼他。
那男人拿着草鞋反反复复地看,还拿着鞋底在手背上磨,看起来很是意动。
我正要趁热打铁,劝他多买几双,小乞丐就扑了上来。
“叔叔,你可怜可怜我,赏我几个铜子儿买吃的吧!”小乞丐紧紧地拽着那男人的衣襟,连哭带叫,一张脏脸在人家衣服上乱蹭。
眼看着被他抓着的男人脸都绿了,我慌忙拉他:“你别这样,快松开。”小心人家揍你,我就差把这句加上了。
那男人也去掰他的手,掰开了,把他往地上一推,一脸晦气地走了。
得,又黄了一桩买卖。
我扭头去扶小乞丐:“要饭也有要饭的规矩,刚才那人那么大的拳头,又不是我们这样的老弱妇孺,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你怎么还这样乱来?摔伤了你有钱去看大夫?”
“你带我去看大夫好不好?”小乞丐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笑嘻嘻地说。
“呸,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一把甩开他,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调戏姑娘。
小乞丐也不以为意,坐在地上更加开心,甚至嘴里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曲。
他怎么高兴成这样?就为了他赶跑了我一个客人?那人虽然在我这儿停了停,其实没跟我握说几句话,倒是跟他纠缠的时间比较长,两个人拉拉扯扯,唱做俱全,就跟地下党接头一样闹了一场。
接头?
心里划过这个词,我方才觉得异样。先前小乞丐嬉皮笑脸地要饭,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显见是没饿着他。可他往刚才那男人身上扑的时候,叫得声嘶力竭,十二分的伤心,与之前的态度大不一样。就算是故意和我作对,要赶跑我的客人,也用不着这么投入吧。
再说那个男人,他蹲下看鞋的时候,小乞丐就那么大刺刺地躺在旁边,不说他那造型,就是他身上那股味儿也该闻见啊,可是那男人硬是一眼也没往小乞丐身上看,岂不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们俩话是没说几句,但拉扯了好一阵子,若是有什么纸条蜡丸这样的东西,倒是不难传递。
这样想下来,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举止夸张,形色可疑,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心里存了疑惑,但没有证据,只好憋在肚子里,安慰自己不管他们干了什么都与我无关就是了,我就是典型的路人甲。
小乞丐哼着曲儿躺在那里,还时不时得意洋洋地瞥我一眼。
我瞧着今天有他在是做不成生意了,不如早点回家去陪婆婆,也省的呆在这儿被他扯进什么事里去,遭个池鱼之灾。
收拾了东西,和左右的大叔大婶告了别,我径自回家。
走着走着觉得不对,隐约好像有人跟着我,我反身往人多的地方走了走,猛地一转身,果然见小乞丐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见被发现,他也不慌,索性咧嘴一笑,朝我走过来。
他,他,他要干什么?
我心里发慌,倒退了几步就想跑,可是还没跑开,就被小乞丐抓住手腕。
“跟我来。”他拉了我就往旁的巷子里走。
他要杀人灭口?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怕他做的事被我发现了,要灭我的口,不然为什么要往背人的地方去?蒋太太鲜血淋漓的脖子一下子浮现在我眼前,我只觉得浑身乏力,头晕恶心,就像又回到了蒋家的那天。
我们走到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小乞丐转身停下,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要害怕,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小乞丐脸上现出莫名其妙的神色,随后变得又羞又恼,“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才对!”
怕我借机威胁他吗?只要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灭口就好。
“你和那男人做了什么我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和任何人说,你不用担心。”
我想安他的心,可是他脸的却随着我的话一点一点白了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用担心我泄露了你的秘密。”
“你看见什么了?”小乞丐惨白着一张脸,恶狠狠地问我。
见鬼,他怎么越来越生气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小乞丐突然冲过来,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抵在墙上。
感觉着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我说不出话来,只好使劲摇着头,好像有泪从眼角溢出去,好丢人啊。
小乞丐松开了手,他一下下喘着气,瞪着看我抱着脖子咳嗽:“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全都忘掉,什么都不准说出去。我们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如果因为你出了纰漏,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我抱着脖子拼命地点头。
“你住在十里铺,和一个孤老太太一起,我对你的底细清楚得很,别跟我耍花样。”现在沉着脸威胁我的男孩,真不像早上嬉皮笑脸的那个小乞丐。
我点着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走吧。”
我如逢大赦,赶紧捡了箩筐往外跑,直到出了城门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大乌龙,从小乞丐后来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没想着什么灭口,他是和那男人接头了不假,可他从来没想过会被我看出来。
也不知他本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我一见他抓我就慌了神,然后,然后我想起了蒋太太,脑子就完全乱了。
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其实他还这么年轻,哪有那么狠,即使被我发现了秘密,不也没杀我?
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蒋太太的事了,可原来还是不行,我还是会害怕、会内疚、会难过,会被困扰。
城门口还贴着通缉我的告示,上面画的人像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跟我没有一点相像,所说的我犯的案子也闻所未闻,我平时路过只拿它当笑话看。
可是,今天我想起来了,至少有一点是真的,我身上真的背着一条人命呐。
我是穿越来的,再苦再累我都当它是一场梦,我还想着女主男主,想着推倒黄药师。
可是当我的手上染上蒋太太的血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从来都不是在做梦。
血腻在手上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甩也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