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怀远》钟镜溪

9、往事只能回味

　　回宿舍前靳尧还特意去帮贝贝买了杯奶茶，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里面放着林怀远的诗集和临别前硬塞给她的巧克力。

　　调笑归调笑，林怀远并没跟她计较。

　　“你这是想让我大晚上热量爆炸吗？”贝贝看着那一盒巧克力面露痛苦，真的很想吃啊！可是最近她还想着减肥，靳尧这样简直就是罪过。

　　“不吃我给隔壁了啊。”靳尧假装拿着东西要往外走。

　　“别，我吃。”贝贝立马叫住她，又连忙在心里自我安慰，偶尔破例一次是没关系的，“今天林怀远叫你去干嘛？”

　　靳尧翻了个白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哎呀，有什么的嘛，你就跟我讲讲，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分析一下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让你失望了哈，我今天就直截了当和他说，我觉得他像玩弄女大学生的狗男人。”

　　贝贝一口奶茶喝下去，听到她的话珍珠差点卡在喉咙口，怔了半天才骂了句我靠，“你这也太得罪人了吧？”

　　见靳尧没反应，她又接着问，“然后他什么反应？是不是觉得，呵，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被电话打断了，没能观察到他第一时间的反应，”靳尧无语，就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我感觉他会一笑而过，肯定十分心虚。”

　　靳尧这时还无比坚信自己的直觉，甚至脑补了几种林怀远可能的回答，只可惜当时挂了电话也没让他说下去，反而还被对方调侃了一番。

　　至于林怀远所谓的巧合，在她看来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世间巧合多了去了，倒也不是不相信真的有缘分一说，只是不信他们之间有而已。

　　眼看时间不早，靳尧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又突然想到俞扬的那通电话，于是就拿起手机拨通了喻延的号码，好久没有慰问过她哥哥了。

　　将近年末，靳尧一早就在盼着放假，不为别的，就是想念家里周姨做的饭了。

　　“哥，你元旦要来看我吗？”她一边开着免提，一边对着镜子摘下隐形眼镜。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过了好一会儿才变得清晰，“再说吧，我忙着呢。”

　　靳尧有些鄙夷，她明明听到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根本就是敷衍她还非要装作自己日无暇晷，“忙着谈恋爱啊？”

　　“俞扬又和你胡说什么了？”喻延蹙了蹙眉走到僻静的角落，“新开的酒庄在建，我忙着交接。”

　　要没记错去年暑假的时候喻延的确和她提过此事，靳尧一直想不通他好好地怎么会一时兴起，就想去经营酒庄了。

　　“行吧，我也只好给你这个大忙人让路了，”靳尧卸完了妆打开花洒，浴室里很快就被水汽充盈，“洗澡去了，你要是元旦来的话告诉我一声，寒假前就不回来了。”

　　元旦过后就要进入考试周，类书比赛也在进行，档案馆又组织了新的参观活动，事情全部堆在一起她无暇分身。

　　程殊俊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终于处理完了私事又回到月城，刚好前一天上映了《我在故宫修文物》，于是他就邀请了靳尧一起去看。

　　靳尧自然先是拒绝的，也不知道上次自己拒绝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但是主题曲是《当我在这里》，真的不去吗？”

　　其实主题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歌手是陈粒。

　　当年靳尧初见程殊俊，是在高一新生晚会上，他隐在舞台灯光之后肆意地敲打架子鼓，是枪炮与玫瑰的曲子，明明不惹眼但靳尧一眼就看到了他，虽然当时有些惊艳，但很快靳尧转头就忘了，直到在排练厅再次遇见。

　　学校里唯一的架子鼓放在排练厅，而录音室则在排练厅的小房间里，那天程殊俊照常去练习，靳尧则是因为文娱活动被叫去录歌。

　　程殊俊去得晚，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传来的歌声，隔着玻璃他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

　　那声音是慵懒的，也是青涩稚嫩的，就是这样年纪的女生却唱着“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所有的氧气都被我吸光，所有的物体都失去重量，我都快已经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听完了整首歌，甚至忘了自己还有曲子要练。当女生推门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靳尧最先反应过来，冲他笑了下便要离开，程殊俊几乎没有犹豫，放下谱子追了出去，他叫住对方，“同学，等一下。”

　　她转头但笑不语。

　　“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是高三七班的程殊俊，也是乐队的架子鼓手，刚刚听到你唱的歌，觉得很好听，也许你下次可以来我们乐队玩。”他怕自己过于唐突，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靳尧，高一二班，”她点点头，对眼前的人有些印象，于是说，“我记得你，枪花是我很喜欢的乐队。”

　　后来两人正是因为都喜欢摇滚和民谣才渐渐有了话题。

　　等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之了，靳尧会在放学后去排练厅看他敲架子鼓，在学校里相处的时间几乎都在这间屋子里，没事的时候程殊俊会教她简单的曲子，尽管她经常双手不协调。或是等程殊俊练完之后，靳尧心血来潮唱王菲的歌给他听。

　　有时他们也会偷偷用里面的电脑一起看一部娄烨的电影，如果有人突然进来她就装作是给学长送乐谱的社员。

　　少年时的心动与朦胧的好感纯粹而简单，仅仅能因为彼此兴趣爱好相近以及平淡的朝夕相伴而彼此喜欢。

　　说是恋爱关系，不如说更像灵魂伴侣，是知己。到周末的时候一起看电影，找一家咖啡店互相分享一只耳机听一下午的歌，聊聊读过的书。

　　至于喻延是如何发现妹妹早恋的，还要从《恋爱的犀牛》这部话剧说起。

　　2013年4月犀牛剧组到临江开演，喻延一直知道妹妹喜欢这部剧，于是早早买了票准备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她说自己和闺蜜有约。他想年轻人一起看自然更有话题，还会一起讨论，于是也没多问就让她去了。但票已经买好，他就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去看。

　　没有意外的，喻延带着女朋友和靳尧还有程殊俊撞个正着。

　　当然最后话剧没有看成，喻延黑着脸把她拎了回去。

　　再后来，家长逼着孩子分手，这些事也没什么特别的。

　　其实当时接近六月，程殊俊马上就要高考毕业了，等他从学校一走两人就不会有太多见面机会，也许很快就会分手，但喻延并没这样想，他要的就是立刻斩断一切联系。

　　他态度如此坚决，甚至找到了程殊俊的家长，谁知对方父母思想开放，并不干涉儿子的感情生活，也毫不担心会因为这个影响他的成绩，反而话里话外觉得喻延过于封建。

　　但最终在喻延的干涉下，两人还是分手了。程殊俊也决心要出国留学，在一个月里办了申请手续，鉴于他高三一年的优良成绩和特长，很顺利地拿到了L大的offer。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几分钟，靳尧突然感叹，“到底是没能看上一场犀牛，想来真是亏大了，当时我应该说什么都看完了再走。”

　　“现在也不晚，等什么时候月城有了我们一起去看。”程殊俊想起那次也常常懊悔。

　　对这句话靳尧只是一笑而过，没说好或不好，转而跟他讲起学校话剧社的事情，“我们社长似乎有意向排一出长剧，跟隔壁学校一起合作，到时候可能会在剧院演出。”

　　“那你要演吗？”

　　“我向他推荐了犀牛，如果最终采纳的话我应该会去试戏，希望天遂人愿吧。”

　　程殊俊偏头看她良久，他几度欲言又止，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作罢，只是说了声：“祝一切如你所愿。”

　　电影开场，灯光暗去，谈话戛然而止，随着朱红色大门被推开，他们的思绪一同进了故宫。

　　等电影结束靳尧才想起来今天晚饭没怎么吃，于是问：“有家牛蛙店很好吃，去不去？他们的麻得跳我想了好久，你是吃辣的对吧？”

　　“能吃，走吧，你带路。”他一副任君差遣的样子，还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在酒吧街后面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家店，一到吃夜宵的时间更是生意火爆，几乎是座无虚席，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座位。

　　靳尧习惯用水清洗餐具，她用筷子戳破餐具外面的那层薄膜，按照顺序都洗了一遍，“我以前不怎么能吃辣，结果我四川的舍友硬是把我变得无辣不欢了。”

　　原是被程殊俊盯得发毛，她很不自在又觉得没人讲话尴尬，这才随便找了个话题。

　　“我不是不能吃，只是没那么喜欢。”他收回视线，帮靳尧把最后洗剩的水倒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那你在国外会自己做饭吗？”

　　“我经常自己做饭，但是我租的那个公寓是公共厨房，火很小的，每次做个饭都能把人急死。”

　　“那你厨艺应该不错，前女友挺有口福的。”

　　程殊俊听到她这么说没忍住笑了，“你这是向我打听前任呢？”

　　“嗯，”她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也打算趁今天把话说明白，所以毫不掩饰，“不如和我讲讲她？”

　　程殊俊想了想只是一句话带过，“一个留学机构认识的，当时一群人里就她和我是临江人，在一起了半年，发现对彼此没什么感觉就又做回普通朋友了。”

　　但到底有些尴尬，所以最后互相淡出了对方的社交圈。

　　“这样啊，所以你也不是不能和前任做朋友的，对吧？”靳尧这话就是带着深意的，她直视程殊俊，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那你前男友呢？作为交换，和我说说他呗。”你如何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程殊俊沉默片刻还是别过脸去，喝了口面前的汽水问道。

　　靳尧叹了口气，“是大三的学长，报名那天他帮我拿行李，后来社团招新我去了话剧社，后来排练的时候社联的人来打分，我和他对接，就这么认识了。”

　　她边说边摇头，仿佛往事很不堪，话里话外都带着一丝对自己的责怪，“就是莫名慕强吧，因为他真的很优秀，能力不容置疑，脑子一热也就接受了他的表白。当然我也明白人的能力和人品没有直接关联，人要渣起来可以毫无底线。”

　　“所以，他绿了你？”程殊俊仿佛嗅到一丝八卦的气味。

　　“他就是很会安排自己吧，处理学习事物的同时还能应付一众姐姐妹妹，抛开我和他的关系不说，就这有条不紊的处事方式，值得我学习，”她说这番话时流露的佩服也是真情实感，“我也从不相信美而不自知这类的话，像他就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和魅力，所以对那些女生来者不拒。”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夸他，”程殊俊觉得有点离谱，“是该反省自己的眼光了，不如再回头看看我。”

　　靳尧没说话。

　　牛蛙装在盆里被端上来时冒着热气，一股辣味扑面而来，靳尧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腿放在程殊俊碗里，“还是用吃得堵上你的嘴吧。”

　　到最后程殊俊被辣的热泪盈眶，在大冷天喝了两瓶冰可乐才回神。

　　“程殊俊。”靳尧面色如常地吃完，压在心头的话她选择在今天说完，也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这么明白。

　　他愣了愣并没接话，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反而是将头埋得更低。

　　“之前你叫我冷静，其实我真的不是下意识拒绝，在知道你航班飞月城的那天我就已经想了很多，甚至也能猜到你之后会做什么。”小小的牛蛙店里人声鼎沸，一波人走了一波人又来，她的话也被淹没在各色声音里。

　　靳尧提高了音量续道：“从你回来到现在，我觉得我们仅仅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也能很愉快，你也不必说什么为我而来，这些看似令人感动的话于我而言都是不切实际的枷锁。所有的不甘心就让它留在过去，再意难平也会有无波无澜的那天。况且后来你我都谈过，所以其实并没什么非你不可的执念，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可能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牛蛙的辣味熏得他眼睛疼，准备去拿饮料的手也顿在半空，泪水复又涌来，最后近乎狼狈地抽了几张纸，连声说了几句好辣，待情绪恢复后他深吸一口气才低低地挤出一句话，“也许你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好妹妹乐队《往事只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