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掷》查可闹闹

4、江火

　　晚自习开始前是一个半小时的晚饭和休息时间。

　　学校的后操场刚刚换了一副新草皮，经过一个假期的修整，草牙刚露头像绿丝绒般连绵一片。鲜红的塑胶跑道也亮丽如新，格子线和赛道号都俨然用白漆重新描过。

　　三三两两的同学有的聚坐在草坪边上欢声笑语地聊着天，有的肩并肩在跑道上悠哉悠哉散着步，有的则扒在二楼连廊的矮墩子上往下看，看进进出出的人来人往，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哥美女就飞快的吹声口哨，然后迅速躲起来，偷偷瞧下面的佳人张望着寻觅声音源头的神情。

　　如果还在火箭班，年晞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教室里奋笔疾书，晚饭吃不吃都是次要的，哪怕十分钟的晃神没跟上进度，后面一整天的课程内容都消化不了。

　　但此时的年晞尚有闲暇从后操场的小铁门钻出去，沿着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路向上爬坡，两边都是颇有年代感的平房，稀稀拉拉开着小店。坡有点陡，年晞的白球鞋尖沾了一路灰，穿过巷子后，阔然开朗一片杨柳林映入眼帘。

　　再往里走200米就是五号码头了，春天的江水泛着青绿色，浅浅地拍打着堤坝，像哄婴儿睡觉似的，一下一下安抚大堤的脊背。

　　五号码头是全校男生心照不宣的私了圣地，没有什么矛盾是一场五号码头的1v1单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两场！

　　年晞觉得卢玉庭跟自己简直就是命里相克，磁场互斥，他攥着那张写着“傍晚五号码头见”的字条，想都没想就愤然赴约。

　　这个杀千刀的，扫厕所也不来。

　　以为自己这个新来的是颗软柿子好欺负是吧，呸！

　　他回想着卢玉庭高挑的身形，脑海预判了一下待会他可能会使出的打架招式。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跟老爸年博军学的那几招军体拳还管不管用，还真没正经打过架。

　　打架么，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不过，同学之间打架而已，又不会下死手，无非就是出出气！气顺了，话说开了，再大的梁子也都不是事！
　　新人第一天报道，投石问路是吧，行啊，反正爷爷我也不是好惹的。

　　年晞这边还在紧锣密鼓股地给自己洗脑加戏，突然，江心远远升腾起一簇烟花，挥挥洒洒霎那间满天繁星，随后又稀稀落落跃入水中，水天一色，波光粼粼。
　　夕阳还剩最后一抹余韵烧在天边的红云上，星星点点的微光映得年晞脸上斑斑驳驳，金光奕奕！
　　“呲——砰——”......
　　“呲——砰——”.......
　　“呲——砰——”.......
　　烟花群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抖落一整个人间的金碧辉煌！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夜幕却没有降临，漫天的江火将五号码头照得犹如白昼。

　　一簇簇烟花仿佛从江心走来，每一发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此起彼伏的烂漫花海在瓦亮的天幕争奇斗艳，最后一响叫嚣着划破天际，直接炸在耳边，空中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粉色爱心，半天都没有消弥。

　　这是恰巧碰上了个土豪公子在江船上跟心爱的姑娘表白？

　　年晞回了回神，环顾四周，窸窸窣窣只听到芦苇被江风吹得沙沙作响。

　　还是没见到卢玉庭，这架到底还打不打？

　　“年——晞——，我——喜欢——你——你——你——”

　　一阵粗犷的扩音大喇叭喊话从江上炸开。

　　江面开阔，还伴有回声。

　　年晞：“？...…”

　　“年晞，我——喜欢——你......！”

　　又是一阵大喇叭喊话。每个字都咬得特别用力，像是喊得真情实感歇斯底里。

　　经过扩音器的声音失了真，年晞还判断不出是谁在恶作剧。

　　三声短促的船鸣后，最后一班轮渡慢慢靠岸，一个皎洁的身影手持大喇叭一路走下舷梯一路喊着：“年晞，我喜欢你！”

　　语气里一分真诚，九分都是佻达。

　　渡船的探照灯打在岸边的碎石子上，明晃晃照出一扇灰白的路，年晞站定等着来人。

　　顾奈儿喊完最后一句“年晞，我喜欢你。”把扩音器从脸上拿开，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

　　“Superise！”卢玉庭和超仔也从顾奈儿后面蹦哒出来，两人一手拿着一根手持礼炮，砰砰两声彩纸金屑落满肩头。

　　一颗玫红色的小彩条落在年晞的刘海上，卢玉庭视线对上那张彩条，不自觉倾身吹了口气，“新同学，我妹妹看上你了，做她男朋友呗？”

　　超仔也在旁边瞎起哄。

　　芦苇丛里的褚思涛抱着瓶香槟，摸了半天没带小刀，索性用嘴扯开木塞上的塑料封膜——要是年晞被顾奈儿拿下了，桑幂就还是他的。

　　顾奈儿深情款款地等待年晞答复，小姑娘居然一点也不害臊。

　　年晞有种误入山寨被胁迫当压寨夫人的荒谬感。

　　这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年晞脑海里嗡嗡地一团乱麻，这都什么情况？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不是要打架么？

　　年晞飞快地运转大脑cpu，梳理前因后果以及组织语言，刚要开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河道巡警骑着摩托车直驱而来，车头大灯晃了两下，警用扩音器就响起来：“欸-欸-欸！哪来的臭崽子们？大晚上的在江边扰民，再不走，押你们去河道巡防办请家长了啊！”

　　卢玉庭别的不怕，就怕请家长，他爸钳子一样的手劲分分钟捏碎他的手骨。

　　一群人撒腿就跑。

　　跑过软湿的江滩，跑过码头的甬道，跑出了杨柳林，跑得气喘吁吁，卢玉庭的大长腿很快就甩了其他人一大段距离，他紧拽着年晞，仿佛带着他在飞。奔跑带起的微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发丝在昏黄的月光下起伏摆动。

　　跑到到石板巷口的时候停下了。年晞累的直不起身，嘴里不停踹着气。

　　这开学第一天过得可真是够带劲的！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年晞抽回手，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留下的三道红印子。

　　“咦，怎么是你？”卢玉庭站定后才发现自己牵错了人，手腕细的跟女的一样，他以为自己拽的是顾奈儿。

　　年晞深刻意识到只要跟卢玉庭沾边准没好事，没好气地回话：“同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招惹谁。”说完抱拳，“就此别过！”

　　卢玉庭不依，又捞住年晞手腕：“别什么过？咱们恩怨还没两清？”

　　年晞觉得自己被讹上了：“早上是你撞的我，中午也是你们抽烟赖我头上，晚上这又是闹哪出？我还是第一次被警察追着赶！”年晞自认为从小到大都是遵纪守法良好公民，跟违法乱纪们泾渭分明。别说学生党不能抽烟，就连路逅韩子君跟他上课讲小话，传纸条，他都能反手一个举报了。他自认为跟卢玉庭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势必要划清界限。

　　“嘿，早上我不是扶你了吗？中午可是你堵着门害我被逮着的！行，那些都不跟你计较，现在怎么说吧？我妹看上你了，你得回个话呀！哥几个弄一下午又包船又买烟花的，可不容易！”

　　顾奈儿中午被年晞的美颜暴击后，缠着卢玉庭发花痴，说自己坠入爱河了。卢玉庭本着“喜欢就去追啊，不追留着过年啊”的口号跟超仔一起借鉴了度娘后，帮她筹谋了这个土豪浪漫表白，心想是个人都应该感动吧？

　　年晞倒也不是没被人追过，但是女孩子们大都害羞又矜持，他冷处理两天，人家也都知难而退了，像顾奈儿这么彪悍直白的，还真是头一遭。

　　“我不早恋！ok？”其实顾奈儿长得还不错，但是性子太野，年晞哪里hold得住，而且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学生就好好学习，搞早恋的都不是好学生。嗯呐，可千万不能向韩子君看齐。

　　卢玉庭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褚思涛怀里还抱着瓶香槟呢，就等年晞点头，皆大欢喜了。这可怎么收场？年晞不答应事小，他们一伙人丢了面子事大！顾奈儿这个小祖宗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他们不安宁。

　　谁叫他下午信誓旦旦地说了帮她保证追到人的呢？

　　年晞头也不回地走了，心想现在再转回火箭班是不是有点儿戏？

　　路过体彩店的时候，真买了一组双色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