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娱乐圈]》孰旧

1、第 1 章

　　气氛焦灼。

　　会议室已沉寂了五分钟，赵导和南安辞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南安辞一人坐在桌子这头，面对一排穿着黑色西装，面容严肃的专业团队。

　　但她的灵魂已在这短暂的五分钟内顺着落地窗外的云层飘走了。

　　她走神是熟人皆知的小毛病，甚至双手会无意识地缠在一块，拨弄手指。

　　导演和原著作者状态未知，其他人已坐如针毡——制片人尤甚。
　　他担过重任，揩掉莫须有的冷汗，做作地清清嗓子，发出了会议室内的第一句人声。

　　“荒流老师？”制片人试探着唤了声，企图把已目光涣散的南安辞招回来。

　　正发呆的南安辞抖了个激灵，灵魂瞬间归位，双手也顺势往桌下一放，小声道：“我叫南安辞，叫我安辞就好了。”
　　公开场合听见自己的笔名，社死程度堪比大街上裸/奔。

　　笔名效果立竿见影——南安辞的后背冒出了细汗，坐姿端正不少，一双柳叶眼圆鼓鼓地望向制片人。
　　专注如上课打盹被老师点名。

　　制片人露出欣慰的笑，桌下的手推推赵导的腿。

　　“我们希望买下《旋转门》的IP。”赵导接道。

　　每当赵导进入工作状态时，多数人就会被他的臭脸给唬住。

　　“嗯，”但南安辞未被影响，她点点头，不置可否，“编辑告诉过我了，应该和影视公司那边也已经谈好了。”

　　言下之意——是否还有其他事需要谈？

　　这开门见山的态度正合赵导意，他把合同往前一推：“我们希望你能来当编剧。”

　　南安辞：？！

　　“啊？”她下意识拒绝，小幅度摇着头，“我只是个写小说的……没当过编剧。”

　　边说着，她翻开了面前的合同。
　　白纸黑字，待遇薪资写得清晰诚恳，仿佛剧组没她开不了机。

　　“这可以是你第一次尝试，原作者与剧方强强联手，一定精彩。”

　　这个薪酬……
　　打算在北京二环买房的少女眼泪从嘴角留下。

　　不，我不心动。
　　南安辞在心里默念着编辑的嘱咐：如果签合同一定要和岁姐商量，如果签合同一定要……

　　洗脑完毕，想法坚定。
　　她把合同合上，矜持道：“我考虑一下。”

　　这条件还不立马答应？！
　　副导演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和制片人开始苦口婆心地一唱一和——

　　“身为作者本人，你才是最了解原著的嘛。”
　　“现在太多大IP改编了，一开始营销得上天了都，结果拍出来还是伤了原著和书粉的心啊！”
　　“对啊对啊，相信作为亲妈你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书被毁吧！”

　　……

　　这在说些什么？
　　两人的话密密麻麻交织起来，顺着南安辞的左耳进右耳出，她丝毫没被干扰，眨眨眼后慢吞吞道：“可是，我前几本书拍出来成绩都不错的……相信你们的实力。”

　　见她态度坚定，副导和制片人还想继续声泪俱下地讲相声，被赵导一个手势制止了，他说：“是的，但……”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符合市场的及格作，那我没必要来拍电视剧。”

　　“我要创造一个经典。”

　　这诚恳的态度让南安辞肃然起敬，她认真颔首：“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回去和编辑商量一下。”

　　话已经放在明面上讲了，制片人却还是不甘心——不能就这样毫无收获地把好不容易的人放回去！

　　他垂死挣扎：“如果您有什么想法我们也能尽量满足的！”
　　钱和时间都还能谈！

　　话音落下，导演组就见原本冷静自持的小姑娘瞬间两眼放光，连头上耷拉的发丝都好似翘了起来。

　　“真的？！”南安辞明显克制了自己的音调，还是难掩激动。

　　想到那个名字，她心脏都快了两拍，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充斥了脑海，成功把岁姐的叮嘱挤了出去，占据高地。

　　有戏！制片人见状，乘胜追击：“是的是的。”

　　南安辞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郑重道：“我想让叶行舟来……”

　　“可以啊！我待会就跟他经纪人联系。”制片人一口答应。

　　一旁赵导眉头却微微蹙起——叶行舟的形象与那大大咧咧的男主可不太符，出演的话势必要改剧本人设或者调性。

　　南安辞揪紧了牛仔裤，才鼓足勇气把下半句说出来……

　　“来演男二。”

　　空气有一丝凝滞。

　　制片人没听清般连连发出疑惑的语气词：“啊？”

　　叶行舟可已经是顶流了，手里资源都是大男主本，要他来《旋转门》给其他年龄相仿的男演员做配，这闹呢？

　　见制片人也很难办的模样，南安辞肩膀塌下一个度，小声呢喃：“应该很困难吧……算了。”

　　尽管她迫切希望叶行舟来出演，但也深知以叶行舟现在的地位。
　　本就是随口一提，不能满足也是正常的。

　　“可以，”沉默的赵导却突然开口，“他形象很符合。”

　　在《旋转门》中，外表如白兔般的男二随着案子的侦破而暴露了自己的幕后boss身份，被发现后他直接撕破伪装，露出了疯狂偏执的一面。
　　是个反差感极大且有挑战性的角色。

　　得到赵导的许诺与肯定，南安辞眼中都冒出了星星，她干脆利落地在合同上签了大名，声音掷地有声的响亮：“谢谢赵导！”

　　会议室里只剩制片人林诺一个人在瞳孔地震。

　　南安辞走了。
　　她甚至是在全导演组的目送下哼着小调走的。

　　但这小调在她理智回笼时中断了。

　　岁姐说什么来着？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纠结片刻后拨通了岁姐电话。

　　-

　　高三下学期，本该是冲刺高考的时候，连寒假也被学业蚕食，独留了春节几天假期让高三学子好好放松。
　　每个人脑中都崩着根弦，班上分为了两批，一边是学霸组拉了个小群，天天对作业答案，一边是猴子们珍惜最后一次长假，每天变着花样出门放纵。

　　南安辞哪边都不在。
　　她裹紧了身上的加厚面包服，吸溜着鼻涕就独自从家里出来了，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

　　她不知道要去哪。
　　只是不想在家。

　　最后她独自坐在了商场店铺门口的长椅上。

　　老家是个小县城，商场又破又小，临近过年，开着的店也屈指可数。老板娘把店内唯一用来播放代言广告的电视机征用了，在边嗑瓜子边追剧。
　　南安辞便杵在店门口透过玻璃门跟着她一块看剧。

　　她长得太过稚嫩，一看就是个学生妹，宽大棉袄下还藏着一条藏青色的县高中校裤，老板娘一见到她便招呼着她进店取暖。

　　阿姨热切地问着，南安辞便‘嗯’几声，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地聊着。
　　兴许是大功率的取暖器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暖意，南安辞身上携带的寒都被驱散了。

　　最后两人的关注点都落到了那挂壁电视机上，共同感慨着这小网剧的男二号真不错，笑起来挺有感染力，招人喜欢。

　　那天很暖和。

　　后来，南安辞再逛到这小店，发现人家已经关门回乡过年了。
　　她最深刻的记忆点便停留在那个笑起来暖洋洋男二号身上。

　　不得不说，移情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
　　明明两人素未谋面，可南安辞看见他的照片也能被笑容感染。

　　她找到这个小演员的微博，把私信当作树洞般倾泻了自己的困境、挣扎，叙述自己的喜好和梦想。

　　【我妈又砸东西了……没心思复习，偷偷溜出来了。】

　　如囚兽见了光，流浪汉进了乌托邦。
　　絮絮叨叨发泄后，她又转身堕入现实，挣扎于学业和家庭的深海。

　　直到高考前一个月。
　　在两周半天假的极度紧张的高考氛围下，她又一次打开了她的专属树洞。

　　【回家路上看到一朵云，像大海里的鲸鱼。】
　　【如果我也是鲸鱼就好了，躲到海底，谁也不用管。】

　　这一次，向来安静的树洞有了回音。

　　叶行舟：【可鲸鱼是哺乳动物，要到海面上呼吸的哦。它喷水的时候，会有一道绚丽的彩虹。】

　　叶行舟：【我们一起去捉彩虹吧！】

　　南安辞一擦眼泪，笑了出来：怎么不说一起去捉水母啊？

　　那天她哭了很久。

　　敢去捉彩虹的人，自己就要闪闪发光才行。

　　十八岁的她好像终于抓住了点什么。
　　然后在本子上反反复复地写着两句话——

　　“一起成为闪闪发光的人吧。”

　　“总有一天你会饰演我笔下为你量身定制的角色。”

　　-

　　“内个、岁姐你也知道这个角色是我为他量身定制的……”南安辞没底气地艰难开口。
　　她正襟危坐，紧捧着一杯拿铁，目光快把拿铁上的拉花给望穿了。

　　岁穹不吃她这套，淡淡瞟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把合同签了？”

　　“嗯……”南安辞拿起咖啡轻抿一口以掩心虚。

　　木已成舟，岁穹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我的大小姐，和我商量之后再签合同会掉块肉吗？咱说不定还能把钱再拔高点……”
　　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自家作者就被人给忽悠了，岁穹越想越气，又重复问一遍：“就因为他们说叶行舟会来演？”

　　南安辞羞耻地点点头：“嗯。”
　　像极了青春期少女被人当众点破心事。

　　“天……那你真见到他本人岂不是直接把自己给卖了？！”岁穹翻了个无奈的白眼。

　　似乎也觉得就这个理由听起来太过夸张，和自己对外女强人的形象非常不符，南安辞找补道：“应该不至于……吧，他们给的还挺多的。”

　　“多少？”

　　南安辞矜重地比了个数，看得岁穹直接爆了句粗：“草，可以啊荒流太太，离您在北京市中心买房又近了一步。”
　　说完，岁穹拿起手机激情放了一首《好运来》。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在喜气洋洋的歌声中，南安辞也从拧巴的状态中恢复正常，提起房子又很兴奋：“我打算在北京定居了。”

　　关于南安辞想在北京买房的事，岁穹早在五年前和她签约时就有所耳闻，彼时南安辞不过是个小新人。
　　她提起这个梦想时岁穹听一耳朵就过了，甚至调侃说：“我们公司就在北京，你放假过来姐还能带你玩。”

　　没想到短短五年小萌新就成为畅销作者，得了版权方青睐，直接跻身作者榜前十。
　　而两人的关系也不止于作者和编辑，更多的是朋友、姐妹。

　　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作者有如今的成绩，岁穹倍感欣慰，关心道：“看好房子了吗？”

　　南安辞租了个二环内的公寓，她现在手头有些积蓄，对住宅挑剔得紧，目前的住所也是精挑细选后才定下。

　　岁穹知道后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需不需要帮忙呀？”

　　“我不跟你客气的哦，咱们现在走？”南安辞望了眼咖啡店包厢内的钟表，“到下班时间了吗？”
　　“啊？”岁穹朝南安辞会心一笑，“我开导开导网站金牌作家，这不是在上班吗？”
　　“那不，我架子可大了。”
　　和熟悉朋友相处总会让南安辞更打开自己，这时倒和会议室时判若两人了。

　　等见到公寓模样，岁穹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市中心的地段，周边安静，值得一提的是安保做得非常不错，独居女性友好。装修和结构称得上完美，真正实现拎包入住。
　　这也意味着房子的价格不菲。

　　南安辞行李虽多，但好在收纳整齐，她把最后一个招财猫地毯放在玄关处，感慨道：“结束啦！”
　　整个房子从冰冷的简约风设计染上了独属于小女生的生活气息。

　　二人忙活了几个钟，再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南安辞提前点好了烧烤啤酒，打算姐妹俩好好放松一下。

　　“我下去拿外卖。”南安辞两脚一伸，蹬上从老家带来的猫咪拖鞋，下个楼的功夫，拖鞋永远的神。

　　等南安辞提着大袋的烧烤和啤酒上楼，却愣在了自家门口。

　　她眨眨眼，对面的邻居也眨眨眼。

　　今天第二次，南安辞的灵魂又不知是随着哪样东西飘走了。
　　或许是手提袋里烧烤散发的孜然辣椒香，又或许是自己因整理房子几个小时而略显散漫的造型……

　　但总之，今天并不是个适合见到自己偶像的日子。

　　在南安辞心中，她和叶行舟的第一次在北京近距离见面不说盛装出席，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紧张得她脚趾抓了抓无辜的猫咪拖鞋。

　　见面前的女生愣着不动，叶行舟率先向前进了半个身位，试探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