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曾经》烟小尘

2、章一：孩子

　　女人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桐桐已经去上学了，厨房的灶台上还晾着桐桐洗干净的保温壶和高压锅。

　　女人起床开始刷牙洗脸洗澡。然后捧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一个劲地打字。

　　女人的家很简陋。一个五平米的厨房，一个三平米的厕所，剩下七平米的地方就放了两张床，一张学习桌，一个书架。

　　女人家的书架很有特色。上面除了几本书，全是杂志。下面是凌桐桐的书。而那几本书作者全都是同一个人——凌晓萱。

　　那是六年前曾经很红的一个畅销书作家。这是她的真名。她出了五本书，文笔优美，情节生动，故事曲折。她的书曾经畅销一时。还被网友誉为最有潜力的十大言情小说作家之一。当时，凌晓萱十八岁。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第五本书之后，二十岁的凌晓萱就再也没有写过言情小说。而她本人也没有再写过任何东西。整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而凌晓萱，就是眼前这个坐在床上打字的她。

　　二十六岁，带着六岁的女儿，住着十五平米的出租屋，在肯德基打工，拿着一个月一千二的工资。

　　这一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人把她和当年的畅销言情作家凌晓萱联系起来的。

　　她现在只通过好友迟年年在估定的一本杂志上发文。就连笔名也换了，不再使用真名。

　　而她现在，叫凌筱。

　　十一点半。凌桐桐按时放学回家了。

　　锁扣转动了几下，门便从外面被凌桐桐打开。只见凌桐桐一手从锁扣里拔出钥匙，一手把手里提着的菜放进屋，看见坐在床上的凌晓萱，叫了一声：“妈妈”。然后很快地拔出了钥匙，关上了门。

　　凌晓萱快速地保存了文档，关掉了电脑。拿起女儿买来的菜走进了厨房。

　　一边拿出桐桐买来的菜洗，一边对桐桐说：“桐桐，你先做作业，过会就可以吃饭。”

　　桐桐五岁时，她就开始让桐桐自己支配钱财，让桐桐买菜。所以到现在，她只需做桐桐买来的菜就可以了。

　　听见桐桐放下书包的声音，一会儿桐桐瘦小的身影就挤进了厨房。

　　“妈妈，我来我来。”桐桐经常跟她抢着干活。

　　“你去写作业。你还想不想读三年级？”凌晓萱和桐桐争了一会儿，争不过她，开始使出杀手锏，威胁桐桐。

　　桐桐只读了一学期一年级，第二学期直接跳到二年级读。凌晓萱告诉她，如果你想让妈妈省钱，那你就争取下半个学期跳级读三年级。所以凌桐桐最近正在自学三年级课本的内容。

　　自家不富裕。小小年纪的凌桐桐是知道的，所以她努力地读书，以求减少学费方面的负担。

　　凌晓萱也不是望女成风，也不是为了省学费。她只是认为桐桐有这个能力，她一直是理智的。省钱也只是激励桐桐的一个借口罢了。

　　“妈妈，你想不想挣钱啦？”人小鬼大的凌桐桐反倒将了凌晓萱一军。

　　“想啊。”凌晓萱乐呵呵地切着肉，一边回答。

　　“那你还不去写稿子。你想我们这个月饿死啊！”凌桐桐小小的身影又凑了过来，一边把她往厨房外赶。

　　“嘿嘿。”凌晓萱一笑，“我刚得了三百元奖金，暂时不用那么急。”

　　凌晓萱在肯德基打工挣的钱不够用，凌桐桐是知道的。凌桐桐也知道，自家书架上那一大堆杂志和那几本书都是妈妈写的。也是靠写这些的稿费，两人每个月才能撑过去。

　　听到凌晓萱这么说，凌桐桐这才乖乖去复习功课。

　　“妈妈。我今天跟老师说了我要跳级。”突然凌桐桐毫无预兆地说。

　　“恩。”凌晓萱切完肉，正在洗菜，听到凌桐桐这么说，就随口应了一声。

　　“老师让你打个电话和她交流一下。”凌桐桐说着，小小的身体又挤进了厨房。

　　“行。等下，我把面煮好就去打电话。”凌晓萱怎么不知古灵精怪的女儿要干什么，又把凌桐桐推了出去：“写作业去。”

　　“哎呀妈妈。我来干就可以了嘛。干嘛老和我争啊！”凌桐桐对凌晓萱一再拒绝她帮助的行为很不满，干脆大声抗议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凌晓萱，十分可爱。

　　“你怎么就静一会儿也不行呢！”凌晓萱皱了皱眉，这个女儿，就是太会闹。不是闹着和她抢活干，就是闹着让她去写稿睡觉。

　　“妈！”凌桐桐把尾音无限延长，发现无效之后，才乖乖坐回书桌上看着三年级的英语书。

　　凌晓萱这时已经开始煮面了。一边煮着面，一边转头去看宝贝女儿。发现小家伙正在桌前认真地看着书，才专心把面条放进开水里。

　　不经意间，凌晓萱就想起了那个人。确实，凌桐桐越长越大，在某些地方上就越来越像那个人。比如鼻子嘴巴，还有轮廓，甚至是一些习惯上都很像。凌晓萱有些恍惚，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应该是不错的吧！前段时间她还在报纸上看到他。听说他现在企业越做越大了。

　　凌晓萱摇了摇头，断绝自己的这种想法。看着前面锅里的面条，已经熟了。她把它们捞起来，然后开口叫凌桐桐：“桐桐，可以吃饭了。”

　　不出意料，凌桐桐小小的身体立刻挤进厨房：“妈妈，我来我来。”说罢已经接过她手里的筷子。

　　“你小心一点，别被烫着。”这次凌晓萱没有阻止，而是顺应了凌桐桐，只是叮嘱了一句，然后走出厨房掏出手机，开始给凌桐桐的班主任打电话，询问她凌桐桐跳级的事情。

　　“妈妈。吃饭了！”这时，凌桐桐开始催促着。

　　她朝凌桐桐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她在打电话，让她先吃饭。

　　和凌桐桐的老师谈了约莫半个小时，凌晓萱高高兴兴地合上了手机，坐到了凌桐桐旁边开始吃饭。

　　“我们老师怎么说？”凌桐桐还没吃完。她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面，一边问她。

　　“她说啊。”打了半个小时电话，凌晓萱确实有些饿了，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她从没见过你这么天才的学生。她说你明天去考试。考三年级的期末试卷，如果三科能考90分以上，就可以跳级。”她对凌桐桐充满信心，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谁叫我是妈妈的女儿呢！”听见老师在妈妈面前夸自己，凌桐桐难免有些得意，朝凌晓萱挨了过来，撒娇地说。

　　“就你贫！”凌晓萱也是很疼凌桐桐的，宠溺地捏了捏凌桐桐的小鼻子，然后催促说：“快点吃饭！”

　　凌桐桐听见凌晓萱在催她，赶紧应了一声，然后端端正正坐直吃饭。三两下就吃完了碗里的面，拿着碗跑进厨房开始收拾。

　　凌晓萱静静的吃着面，眼里含笑地注视着懂事的女儿，心里有一丝释然。窗户没关好，突然一阵风吹来，把那叠堆在墙角的报纸吹散开来。凌晓萱放下碗，走过去收拾着被风吹得满地的报纸，而在翻开一页报纸，在她看清报纸里的人后，猛地手指一僵，不知是什么滋味。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合上报纸，依旧把报纸堆放在墙角，然后起身关上窗户。

　　继续默默地吃着面。口中的面毫无味道。凌晓萱想起六年之前，那时候的她一个人背负着一段失败的婚姻，独自来到这座城市。那个人。。。带给她的，唯一的宝贝，大概只有眼前的凌桐桐了！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凌晓萱突然想笑，又想哭。

　　令她想笑的是，桐桐很懂事，知道那段婚姻是她一生中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痛，所以在她面前，只字不提爸爸。可正是这样，她又想哭。每当带桐桐上街，桐桐羡慕地看着别人的爸爸妈妈的时候，尽管桐桐不说她想爸爸，但凌晓萱是知道的。而每当这时候，凌晓萱心底就一阵阵刺痛。

　　她是一个小说作者，在对于感情上，要比其他人要敏感细腻得多。也正是这样，她就比别人更痛。

　　那个人...那个人...凌晓萱现在甚至，不敢想起那个人的名字，不敢想起那段过往。而每当看着桐桐越来越像那个人的时候，她心底就是一阵无法言语的痛。

　　没有人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一座陌生城市重新开始的艰难以及悲哀。

　　比如，她放弃了她的学业。比如，她放弃了她的梦想。

　　突然，一个声音把她的思绪拖回了现在。等她抬头看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顿时愣在原地。尖利的声音划破一屋的寂静。

　　“桐桐！”

　　只见凌桐桐小小身体倒在了厨房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