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人》洁白花树

4、雨声轻述2

　　第四章
　　雨声轻述2

　　雾馆对面是连绵的山，背后是一片林，下面是水，上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少年深蓝色的衣衫掠过桥梁，给沉闷的画面带来一丝生机。
　　姜树手持长剑，一路走到会客亭里来，今日本该也是他当值，但师姐昨天晚上就给他派了今日要完成的功课，并且还要他教会师弟师妹们。

　　姜树站在亭子里，没过一会儿，觉得浑身潮湿无比，大概是从水里传来的水汽，他低头，心绪翻涌，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姜树！”
　　“姜树。”是师姐叶汐回来了，她小跑着，青色的衣衫，黑色发丝飘扬空中，她跑到姜树跟前，笑着说，“那间破旧的客栈，过几天就能住人了呢。”
　　“马叔的熟人，还是接手了。”姜树看了眼叶汐垂在身侧的右手，“师姐受了伤，明日我去镇上当值。”
　　“那怎么行。”叶汐往雾馆里走去。
　　“怎么不行？”
　　“我明日还有事呢。”叶汐闭上嘴，回过头来，转移了话题，“我给你布置的功课，你都完成了？”
　　姜树点头，“嗯。”
　　“我现在去检查师弟师妹们都学会了没有。”叶汐走在姜树的前边，一阵风来，发丝随着她的走动而飘动着，姜树紧跟一步，师姐的发丝在他的胸口处停留了片刻。
　　“我们水雾派，水性是极好的，但剑术始终没有那么好，剑跟匕首可比不得。”叶汐还在说着，“所以我们还是要勤加练习，以后要是出门闯荡，可不能被其他帮派的小瞧了。”

　　姜树心想，叶汐说的出门闯荡，大概就是去寻大师姐，叶风柔吧。
　　对了，他有件事情忘记说了，姜树抬眼，想要开口，却不见了叶汐的身影，只听屋里传来叶汐的说话声，“我来看看大家都学得怎么样。”

　　昨日叶汐让姜树去还那被贼人偷走的金项链，姜树找到女子的住处，女子许是见他长得俊秀，又以为是他将项链寻回的，便拉着他在门口说了会儿话。
　　言语中，姜树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说，刚才许大夫来过？”
　　“是呀。”女子掩嘴偷笑，“最近我身上不适，腹痛，所以许大夫来送药的。”
　　“许大夫不是在伞铺吗？”
　　“没有吧。”女子回忆道，“我记得许大夫还跟我交代了好些要注意的呢。”

　　这许昌世，难道会分身不成？从伞铺，到追贼的巷子里，姜树都是看见过他的，他怎么有空来这边给女子送药呢？

　　“姜树！”叶汐唤了他一声，“还不快进来，一起练功。”
　　他将思绪抽回，踏进屋里，关上了门。

　　雾馆内热闹，雾馆外冷清，不远处的破旧客栈，有好几人在忙进忙出，大概雾镇里的所有居民，都盼望着雨季快些过去，迎来晴天，迎来生机。

　　隔日，姜树天未亮就离开了雾馆。

　　天边鱼肚白时，叶汐起身，她先是拉开了窗子，窗外的天看起来会是雨天的样子，接着她去开门。
　　门拉不开，叶汐有些纳闷，怎么会打不开呢。

　　“姜树！”姜树的房间就在叶汐的隔壁，叶汐喊了几声之后，没人作答，倒是一个师弟路过时听见了她的喊叫。
　　“二师姐？”
　　“是但桥吧？”叶汐连忙说，“你看看你从外面能不能打开我的门，我这里面打不开。”
　　“好。”但桥伸手去开门，没忍住一笑，二师姐的门外，被人用木头给设了机关，难怪打不开，这设机关的人，应该就是三师哥了，师弟师妹中，就属三师哥姜树跟二师姐的关系最好。
　　门被但桥打开之后，叶汐带着疑问看向门外，瞬间她了然，绝对是姜树为了不让她去镇上当值搞的鬼。
　　“看见你三师哥了吗？”
　　“三师哥天没亮就出门了。”但桥实话实说。
　　叶汐叹了口气，“这个姜树，真是不乖。”

　　这边姜树在镇上当值，他在集市上转了好几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最近雾气没了，只是下雨，招摇撞骗的人也少了。
　　巡视完，他来到大顺斋吃面，却是店家亲自出来迎客，姜树问起店小二怎么不在，店家说是病了，说是昨日他们雾馆的叶汐也来问过。
　　姜树将眉头一皱，店家忙问，“面不合您胃口？”
　　“不是。”姜树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雾馆里，趁师弟师妹都在练功，叶汐得空跟何大人一起喝茶。
　　何大人是师父身边的人，在雾馆里看见的，感知的，自然是会跟正在闭关的师父报告的。

　　“叶汐最近忙什么？”何大人端坐着，在叶汐给他倒完茶水之后，他说，“最近你看起来疲劳了不少。”
　　“就是镇上的事。”叶汐低声说，“镇子上最近有谣言，且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姜树也长大了。”何大人微笑着，抿了口茶，“什么事情，一起分担便是。”
　　“可我毕竟是他师姐，大师姐走后，便一直没回来。”
　　“我们水雾派，为何会收如此多的弟子？”何大人眯眼笑了，“不急，喝茶。”

　　叶汐闭上嘴，喝了口热茶，暖饮下肚，身体舒爽了不少，叶汐看着何大人，何大人开口，“一月后，容侠派将会开始在各个帮派中选拔出色人才，你觉得我们水雾派，择哪几人去较好？”
　　“何大人的意思自然也是师父的意思。”叶汐顿了顿，“在师弟师妹中，姜树最为出色，我作为二师姐，留在雾馆照看其他师弟师妹们较好。”
　　何大人笑而不言语，叶汐问，“何大人跟师父的意思是？”
　　“时日甚多。”何大人摇了摇头，“不急。”

　　临近傍晚，还不见姜树回来，指导完师弟师妹功课的叶汐，准备去找马叔。
　　马叔住的地方，就在雾馆后的林间，下雨之后的林间，看起来莫名的萧条，叶汐踏在落叶与泥水之上，想起去年，夏日，天晴的时候，那时他们从雾馆里出来，在这片林子里练功，阳光甚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那时，马叔就坐在他的小木屋子前，看他们挥剑，嘴里还念着，“听你们师傅说，你们练剑没天赋，我看倒是练得很好嘛，有位小兄弟挥剑的时候，差点儿把我的胡子给刮断呢。”

　　“叶汐。”马叔打开小木屋的门，“要去镇上？”
　　“马叔怎么知道是我？”叶汐看着马叔的脸，他唇边的胡子，有几根泛着白。
　　“你的脚步声，我怎能不认得？”
　　“麻烦马叔了，姜树今日去镇上当值，还没回来。”
　　“跟你马叔我客气什么。”

　　马叔送叶汐到了镇上，天空阴沉着脸，夜色很快来临，叶汐跟马叔告别，马叔跟几个熟人搭着背去了酒馆。
　　思来想去，叶汐还是先来了昌世医馆。

　　“许大夫又不在吗？”叶汐踏进医馆，有一个眼熟的小伙从里间跑出来，说，“许大夫不在呢，姑娘是看病？”
　　“我不看病。”叶汐挥挥手，“你们忙。”
　　“许大夫应该是去见那个莺了。”
　　叶汐停下脚步，回头问，“芬芳满楼的花魁莺莺？”
　　那伙计将拳头打在手心，悟了般，“就是这个名字。”

　　又一番思来想去，叶汐决定还是去芬芳满楼看一眼，长这么大，她还没去过青楼呢。
　　雾镇的夜晚不太热闹，街上只有三两行人在走动。

　　快走到青楼时，叶汐看见路边坐着一个算卦的。
　　“老先生。”叶汐起了算卦的心思。

　　穿着破烂白衫的算卦老人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蹲在她眼前的年轻女子，扬声道，“歇业了。”
　　“老先生是不想给我算？”叶汐笑道，“还怕我们雾馆的不给钱？”
　　算卦老人睁开了两只眼，两只眼睛都混沌不堪，似乎得了什么疾病，叶汐怕他看不清楚，便把银钱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见了，我看见了。”算卦老人眯眼一笑，“雾馆的人我不算。”
　　“行吧。”叶汐将银钱放在算卦老人交叠的双腿前，低声，“老先生之前算过我们雾镇？说雾镇水中，有个什么东西？”
　　“哦？”算卦老人似乎在装作听不懂，“姑娘你说的怕不是我，这雾镇里，靠算卦维生的，除了老生，还有好些人呢。”
　　“罢了。”叶汐起身，挂在胸前的玉牌摇摇晃晃。
　　“再见，姑娘。”老先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叶汐回过头去，见老先生在假寐，便没再出声。

　　青楼前倒是热闹非凡，叶汐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觉得自己不是身处于雾镇。
　　这楼，华丽非凡，这灯，无比亮眼。
　　楼外的男子，均一脸醉像，一脸吃饱了的样子走出来的，还有的是被楼里貌美的女子扶出来的。

　　“臭男人，真气死我了。”叶汐身后，有妇人在叹气，“当初跟我说再也不来这种地方，现在天天晚上往这儿跑。”
　　随后，叶汐见楼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看着叶汐这边，喊了声，“夫人。”
　　“谁是你夫人！”叶汐身后的年轻妇人跑过去搀扶着男人，嘴里念念有词，“你当初对我说的誓言，全都喂了狗。”
　　“夫人怎么能这么说，今日是莺莺弹琴跳舞，哪有不去看的道理。”

　　叶汐的思绪还在那声“夫人”中没出来，她竟将唤这声夫人的男子想象成了许昌世，真是有些害臊。
　　原来许昌世今晚在青楼，是为了看心上人弹琴跳舞。

　　“唷，姑娘来青楼，是来找相公的？”
　　“不是，就来看看。”
　　披着薄纱，露出洁白肩膀的年轻貌美女子跟在叶汐的身边，“那姑娘就是来找心上人的，姑娘可别伤心，今晚是莺莺弹琴跳舞的日子，姑娘的心上人想来看看也合乎情理。”
　　“嗯。”
　　踏入青楼，仿佛踏入了仙境，这儿没有苦闷的生活，没有泥巴路，没有永远不会干的潮湿衣衫，只有香，花，花香与女子的脂粉香气，光是这点，就让叶汐有些恍神。
　　跟在身旁的女子，与其他女子一样，都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白皙，柔软的肌肤，叶汐抽出手，“你抱着我的胳膊做什么？”
　　“我瞧姑娘挺有意思，也是第一次来，我带姑娘去找心上人可好？”这女子娇笑着，仿佛会勾魂。
　　叶汐说，“行。”

　　二楼，宾客满座，装饰华丽的舞台子上，正是莺莺在弹琴。
　　无人交谈，琴声婉转好听，叶汐被女子领到一张空桌前，让她落座，又给她倒了杯酒，“姑娘请用。”
　　“谢谢，我不喝酒。”叶汐说，“我不是这儿来花钱的。”
　　“来都来了，喝一杯嘛。”女子带着香气的嘴唇在叶汐耳边轻轻言语，“都来看莺莺弹琴了，怎么着也得买一杯酒吧？”
　　叶汐正要拒绝，余光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色面罩，白色衣衫，是许昌世没错。

　　可怎么台上的莺莺低笑着弹琴，台下的许昌世却是在打瞌睡。
　　叶汐没忍住笑了一下，这时，一曲完毕，莺莺揭开面纱，巧笑嫣然，台下的男子，都为她鼓掌喝彩，叶汐看向许昌世，这许大夫，不会是真睡着了吧。
　　接着，莺莺开始跳舞，听旁边的人说，这是今晚莺莺跳的最后一支舞。

　　叶汐没看莺莺跳舞，只见那些男子对台上的莺莺都十分痴迷，可许昌世却一手撑着额头，闭眼熟睡，刚才的鼓掌声，都没将他唤醒。
　　想必许大夫为了找准病因，这些天都没睡好吧。

　　叶汐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小杯，一饮而尽后才发觉是酒。
　　身边的女子捂嘴轻笑，“我看姑娘，已经找到心上人了呢。”

　　桌上除了酒，其他喝的都没有，叶汐捏起一块糕点，咬了口。

　　美舞完毕，台下有喝醉了的男子大声喊着莺莺的名字，“莺莺，我们的莺莺，怎么就跟那看病的在一起了，那看病的，一点情趣也没有，怎么能照顾好我们莺莺。”
　　台上的莺莺捂嘴笑着，一副娇俏样。

　　叶汐看见坐在她右前方的许昌世还在熟睡。
　　“那个许大夫，我们到底哪里不如许大夫！”几位男子竟抱头痛哭起来。

　　这回许昌世倒是被吵醒了，他睡眼朦胧地看向台上，眉眼间带着英俊的倦气。
　　叶汐一直注视着他，见他还搞不清情况地拍了拍手，叶汐低头一笑，再抬头时，有些恍惚。

　　怕是酒意要上来了，她得赶紧走，今晚重要的事还没办呢。
　　许昌世在这儿睡了个好觉，醒来后，他喝着酒，无意中看见一位青衣女子下了楼。

　　叶汐从青楼出来，犹如从仙界回到了现实，她往小巷子里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了店小二的门前。
　　“小二。”因为店小二没说过名字，叶汐也就习惯了这么叫他，叶汐单方面跟他约好了今天要碰面。

　　“谁？”小二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害怕急了。
　　叶汐索性推开门，“我，雾馆叶汐，你这么害怕，可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有怪物，有怪物你信吗？”店小二缩在床头，用发潮发臭的被子裹着身子。

　　刚看了青楼里的那番美景，现在看见他这般模样，叶汐叹了口气，“我信，你跟我说说，那天晚上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叶汐关上门，走到床边，蹲下，看着店小二，“跟我说说好吗，我相信你。”

　　店小二看着她，忽地惨然一笑，“怪物，喝人血，吸精气的怪物。”
　　“你在哪儿看见的？”叶汐皱着眉，接着问，“它是什么样？它是怎么喝人血，怎么吸精气的？”
　　店小二忽地哭喊了一声，“怪物它有帮手的，是我们，我们镇上的人。”
　　“怎么会？”
　　“趁我们熟睡，它就来了，它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店小二的眼中失去了光茫，叶汐想问的更清楚一些，“还有呢？”
　　“我。”店小二说完这个字后，便闭上眼，歪了头。
　　叶汐伸手，将手指放在他人中处，还有鼻息，是睡过去了。
　　屋内的灯骤然熄灭，叶汐收回手，从腰间取下了匕首。
　　夜色下，匕首闪出一道银色的光。

　　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叶汐轻轻迈着步子，来到窗边，她定睛一瞧，有两个影子，走进了对面的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