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人》洁白花树

3、雨声轻述

　　第三章
　　雨声轻述

　　雨渐渐来了。
　　随着雨声，还有一句呼喊，“师姐！”

　　仿佛听见姜树在唤师姐的声音，叶汐的脚步顿了顿。
　　石板路接着从墨绿色裙摆上滴下来的水。
　　“快些走吧。”身旁的许昌世说，“雨一会儿就大了。”
　　“我有伞的，哎呀，伞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叶汐抬头，有些愧疚地看着许昌世，“应是刚才追贼人的时候，给丢了。”
　　“不碍事，我的医馆就在附近。”许昌世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叶汐的手背，眉目愁如一副淡淡水墨画。
　　“就是一道小口子。”叶汐望着他。

　　“师姐。”姜树从巷子里走出来，他手里撑着那把叶汐丢在路边的油纸伞。
　　“姜树。”叶汐从怀里拿出那根金项链，笑着说，“抓到了。”

　　师姐的额发都被淋湿了，姜树“嗯”了一声，上前一步，将大部分伞遮在叶汐的头顶，姜树眉间疑云重重，他看了眼叶汐身旁的许昌世，问，“师姐的手背是被那贼人所伤？”
　　“嗯，只是被一把小刀轻轻滑了下，一点皮肉伤。”

　　白皙的手上残留雨珠颗颗，手背上却是触目惊心的红痕，姜树正要开口，许昌世说，“快些去我医馆吧。”
　　“许大夫，你进来遮雨吧。”叶汐向外一步，对许昌世说，“你脸上的过敏还没好，快进来。”
　　姜树看了眼叶汐，她走出了伞外，这会儿被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
　　“师姐跟许大夫撑着吧。”姜树将油纸伞递给许昌世。

　　这许昌世像是在发呆一样，看着叶汐，没来接伞。
　　姜树正要收回手，叶汐拿过伞，“那就三人一起挤一挤吧。”

　　左右两边的男子都生得高大，叶汐站在中间，将伞高高举起。
　　“师姐。”姜树微微俯身，“我来举吧。”
　　“那你来我这儿。”
　　“为什么？”
　　“不然许大夫就要淋到了。”叶汐说。

　　她双手举着伞，为许昌世跟姜树省出了一些空间。
　　姜树直起身子，视线从叶汐的头顶转移到许昌世的脸上，许昌世戴的白色面罩有些湿了，风斜着吹进来，将白色面罩的一角掀开，姜树看见许昌世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这许大夫，还在这儿偷笑呢，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姜树，一会儿你帮我把这金项链还了吧？”
　　“好的师姐。”姜树垂眸看着叶汐，“一会儿我去医馆找你。”

　　“好。”叶汐嘴上是在对姜树说话，但眼光已经瞟到许昌世那边去了。

　　许昌世配和着叶汐的脚步，不紧不慢走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曾蹭到叶汐的衣衫。

　　下着雨，所以在昌世医馆门口排着队的只有几人，见许大夫来了，其中一个大娘说，“许大夫可算是来了，我恳请您去家里看我儿子。”
　　“您儿子怎么了？”叶汐皱着眉问，“腿脚不便吗？”

　　姜树撑着伞去还项链了，许昌世将木桌子推到一边去，招呼在雨下排队的那三人，“请快些进来。”
　　“怎么下着雨也不知道请人进来呢。”许昌世看着里间嘀咕了一声。
　　叶汐说，“许大夫不在的时候，我看他们配药也挺忙的，应是没想到吧。”

　　“我先帮你处理，快。”许昌世转过身来，一双笑眼看着叶汐。

　　叶汐的手背只是一点小伤，也没流多少血，只不过那血痕残留在手背上，有些可怖。
　　“疼吗？”他笑问。
　　叶汐摇摇头，她想透过许昌世的白色面罩，看许昌世的真容，“许大夫，你的过敏什么时候好？”
　　“还得有段日子。”
　　“嗯，希望快快好吧。”

　　处理完叶汐的伤后，许昌世安排好另外两位来求医的人，之后便要跟着大娘去她家里看她儿子。
　　“许大夫，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许昌世回过头来，叶汐看着他手里的木药箱，“你还要提箱子，我来帮你撑伞。”

　　“昌世！”
　　叶汐扭过头去，见门口站着芬芳满楼的花魁，莺莺。
　　她撑着伞，将垂落脸旁的发丝挽到耳后去，随后泪眼垂垂地看着许昌世。
　　“莺莺，我。”
　　“我知道。”莺莺看了一眼叶汐，问，“这位姑娘是？”
　　“我是雾馆的，今日来镇上当值。”叶汐说。
　　莺莺点了点头，“雾馆的呀，昌世，你以后可不能丢下我就去抓小偷了，对了，小偷抓到了吗？”
　　许昌世说，“抓到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那位大娘这会子求医心切起来，“许大夫，还是先去我家看我儿子吧！”
　　“好，走吧。”
　　莺莺见叶汐拿了伞跟在许昌世的身后，便也跟了上来，“昌世，我也跟你一起去。”

　　莺莺离叶汐很近，叶汐看着她的脸，白皙精致如美玉，身上阵阵香气。叶汐又看向许昌世，心里想着，许昌世喜欢莺莺是应该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可有段泥泞路，你确定吗？”许昌世看了眼她华美的衣裙。
　　“那。”莺莺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叶汐，“你可得帮我照顾好昌世。”
　　叶汐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去看看什么情况。”

　　正如许昌世所说，去往大娘家里的那段路，几乎都是泥巴路，叶汐也顾不上自己的衣裙了，对许昌世说，“许大夫，你跟在我身后，我走哪儿你走哪儿，别把衣服弄脏了。”
　　许昌世轻笑一声，没言语。叶汐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撑着莺莺给的那把伞，乖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一身白衣，衣角处已沾了泥尘。
　　“许大夫。”叶汐有些不放心地说，“你当心脚下。”

　　回过头来的叶汐，心思还放在许昌世的身上，忽地脚下打滑，欲要摔倒时，她连忙俯身，稳住了自己的下盘。
　　许昌世收回还未曾触碰叶汐的手，“姑娘，当心。”

　　“快到了快到了。”大娘歉意地看着他们。

　　这个小村子十分贫穷，家门前都是泥泞，大娘领着他们进了家门。
　　叶汐皱了皱眉，有股潮湿味道，不是太好闻。

　　“我儿子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早上我叫他起床，他说累，我端了饭给他，就见他昏睡不醒了。”大娘掀开帘子，叶汐看见躺在床上的瘦小男孩。
　　男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嘴唇发白，双眼紧闭，躺着一动也不动。

　　许昌世坐在床边为小男孩把脉，叶汐看着许昌世的衣角出神。
　　不知不觉的，叶汐出声，“许大夫听说过镇上的谣言吗？”

　　许昌世的手指顿了顿，他抬眼，大娘已不在房间里，叶汐站在他身后，面色凝重。

　　“许大夫许大夫！”门外响起好几个声音，叶汐挑开帘子，看见门口站了好几位，他们冒雨站着，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听说许大夫来了，这么大雨真是难为许大夫了，要是许大夫方便，也请他去我家看看我的女儿。”
　　叶汐跟大娘请他们进来站，听他们的谈话，他们家的孩子跟大娘家孩子的症状是相同的。

　　“许大夫。”叶汐走进来，看见许昌世皱紧了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叶汐闭上嘴，许昌世起身，“我听见了，走吧，先去看看情况。”

　　天公好歹是作美了一次，雨停了，又转成绵绵小雨，叶汐跟在许昌世身后，走遍了整个小村庄。
　　“累吗？”身前的许昌世问。
　　“许大夫累吗？”
　　许昌世侧目，眉目舒展开，“不累，就是。”
　　“就是什么？”是在回去的路上，就她跟许昌世两人，叶汐笑着继续说，“如果许大夫说不知道是什么病因，我也不会取笑许大夫的。”
　　“我是不知道。”许昌世顿了顿，“你知道？”
　　“我不知道。”
　　许昌世扭过头来，看着叶汐，叶汐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会不会是那个谣言。”
　　雨声簌簌，许昌世淡淡地“嗯”了一声，“先回去吧。”

　　回到昌世医馆时，夜幕已降临，雨越下越小，最后终于没下了，空气清新，似乎拂去了今天所有的疲劳。
　　“师姐。”
　　“昌世。”莺莺不满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叶汐看着姜树，解释道，“不止大娘的儿子生病了，整个村子里的小孩子都生病了。”
　　“啊。”莺莺用手绢捂住红唇，“这么严重啊。”

　　许昌世“嗯”了一声，“天色晚了，各位都请回吧。”

　　姜树接过叶汐手中的伞，对叶汐说，“走吧，师姐。”
　　“好。”叶汐回过头来，想必许昌世要开始研究医书，找到病因之后好对症下药吧。

　　第二天，天色未亮，叶汐就乘着马车来到了镇上，她来到昌世医馆，发现医馆的门开着，但不见许昌世的踪影。
　　医馆里的伙计说许大夫拿着补药去村子里了，还说许大夫熬了个大夜，抓完药就直接出门了。
　　许昌世去这么早，叶汐心里想着许昌世，她回到马车边，跟马叔说了几句话，马叔走后，叶汐踏上去村子的那条泥巴路。

　　许大夫可真是个好人，叶汐一边走一边想，在遇上许昌世之前，叶汐每天想的是功课，想的是未来的宏图壮志，遇上许昌世之后，叶汐经常会想起他来，他总是存在于叶汐的脑海里。
　　这条小路蜿蜒绵长，许昌世给村子里生病的孩子们送完补药，两手空空地走着，不远处有一位青衣女子，那抹淡淡的青色，宛如在水墨画中出尘的小仙。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青衣女子走近，女子半披着黑发，长长黑发垂到腰际。
　　“叶姑娘。”
　　只见叶汐抬眼，空洞眼神在看见他的那刻被填满了星辰。

　　“许大夫。”
　　“昨夜可休息好了？”
　　叶汐莞尔一笑，“听说许大夫熬了一晚上，想必我睡得应该比许大夫好吧？”

　　“你要去村子里看孩子吗？”
　　“他们怎么样？”
　　“不太好。”许昌世走到叶汐身边来，“但我带去了补药，可以撑一段时间。”
　　“那一段时间之后呢？”叶汐不懂得医术，但她相信许大夫，“我相信许大夫可以找到治疗方法的。”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雨点落了下来，叶汐一边撑伞一边看向许昌世，“许大夫，下雨了。”
　　“我来撑吧。”许昌世伸手。
　　叶汐点点头，“也好。”

　　叶汐将伞递给他，两人的指尖触碰一瞬，叶汐浑身像被过了电，她忙说，“昨天许大夫给我治手背，我还没给许大夫钱呢，一会儿我请你吃碗面好吗？”
　　“嗯。”许昌世撑着伞，身旁的小小女子，小脑袋略略擦过他的肩。
　　叶汐的心怦怦跳，许昌世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正好有些饿了。”
　　“嗯，许大夫去过大顺斋吗？”
　　“没有。”
　　“那里的常春面很好吃，许大夫竟然没去过？”叶汐仰起头来，看了许昌世一眼。
　　“常春面。”许昌世似乎在回想，一会儿之后，他朗声，“去过。”

　　叶汐觉得今天的许昌世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儿奇怪，应是熬夜了的缘故，所以许大夫的记性变得不好了吧。
　　“许大夫吃完面之后。”叶汐关切道，“就赶紧回医馆睡一会儿吧。”
　　许昌世垂着眼，瞧着叶汐的侧脸，藏在白色面罩下的唇，微微扬起了。

　　作为大顺斋的常客，叶汐刚进门，就喊了句，“小二，老样子。”
　　不料小二迟迟未来，老板从里间跑出来，唤了声，“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两碗常春面。”叶汐坐在木桌前，扬声问道，“店小二去哪儿了？”
　　“最近是病了，他不来，我一时也请不到麻利的，生意都变差了，唉！”

　　许昌世坐在叶汐的对面，见叶汐沉着一张小脸愁云密布的，便问，“叶姑娘，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汐抬眼，看向许昌世，问，“许大夫一会儿得取下面罩吃面了吧？”

　　看着她露出机灵的微笑，许昌世将左眉微微一挑，轻笑了一声。
　　叶汐笑着，店家将两碗长春面端了上来，面汤热气腾腾，透过白雾叶汐看向许昌世的眉眼，总觉得许昌世刚才挑眉的样子，不像许大夫呢。
　　“怎么了？”
　　“没什么。”叶汐说，“许大夫，快吃面吧。”

　　还以为能看见许大夫的真容，没想到他只是一手掀起了白色面罩的一角，露出了一个下巴，然后吃面，吃面的样子极其斯文。
　　叶汐慢慢地低头，她瞧了眼许大夫的嘴唇，是生得好看，找不出毛病的唇。

　　许昌世抬眼瞧她，她连忙装作喝汤的样子，收回了眼神，喝完汤，她说，“这常春面永远是老味道，好吃。”
　　“嗯。”

　　吃完面，跟许昌世告别之后，叶汐找到了在大顺斋里做事的店小二家里去。
　　小二家门口破旧不堪，窗子也是破的，叶汐扭头问身边的小男孩，“你确定他是住这儿吗？”
　　“是啊。”小男孩点点头，瞧着叶汐，“姐姐找他做什么呀？”
　　“有点事儿。”叶汐敲了敲门，对男孩说，“你去忙吧。”

　　小男孩跑走之后，叶汐又敲了敲门，始终没人来开门，她手指按在门上，微微用力，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里边传来一声，“谁？”
　　“我，雾馆的叶汐。”叶汐踏进屋内，嗅到一股潮湿的味儿。

　　店小二从床上跳下来，惊恐地睁着眼睛，“你来干什么？”
　　“你怎么变成这样呀？”叶汐站着没动，她观察着屋里，屋里乱糟糟的，地面是好多未干的水迹，桌上的粥都快馊了，几只蚊虫在碗边转着。
　　“我让你去找许大夫，你没去？”

　　“他啊。”住在隔壁的大爷张嘴只剩一颗牙，大爷站在叶汐身后，慢吞吞说着，“生的是疯病，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不详的东西。”
　　“什么不详的东西？”叶汐盯着店小二。
　　店小二的脸色变得惶恐，他缩在床边，口齿不清说着，“有怪物，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