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还秋》坤坤芹

35、第三十五章

　　“你是怎么会被做成人蛊，又怎么逃出来的？”
　　秦暄环着苏映月，轻轻问道。
　　苏映月闻言偏头看了秦暄一眼，原本还想着隐瞒，但是看着秦暄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
　　三年前，苏映月到过南疆。
　　原本只是想经过蜀地之时去探望一下在西南从军的二哥，结果不巧，西南当时发生了一场暴乱，南疆人趁机夜袭，抢了好几个村庄和城镇的物资，还掳了许多少年人。
　　苏映月当时还未到西南都城，正好在一个村庄歇脚，在睡梦中被南疆人掳去。
　　南疆人用蛊，苏映月没办法防备，也无从防备，只能束手就擒。
　　被掳走的少男少女们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里面充满药味，守卫的人每日里只给一点食物，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相互扶持，照顾弱小，一起分食食物，但是时间久了，矛盾自然不可避免。
　　最初的变化是一个少男，他是村中屠夫的儿子，经常帮自己父亲干活，所以生得高大，十分武壮有力，在某一天的食物送进来之后，他一个人抢了大半，只给其他人留了一点。
　　当时那间房里还有二十多个人，有人想找屠夫的儿子理论，但是都被他打了回来。二十多个人委委屈屈的分完仅剩的一点食物后，等食物再一次送进来之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靠武力夺食。
　　他们这群人本来年纪就小，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这几天就靠着那一点点食物裹腹，当然是浑身无力，无比虚弱。
　　食物被较为强壮的几人抢去，最后就只剩下了一点点碎屑。没抢到食物的人只能在地上找掉落的碎屑，抓房内的干草充饥。
　　“这就是人蛊的第一层含义。”苏映月淡淡地说道：“将人放在一个房间里争夺食物，站到最后的人才能活下来，这个人便是蛊王。”
　　有人死了。
　　苏映月记得清楚，第一个死的人，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她叫小花，父母靠上山打柴为生。小花很能干，她五岁时便会帮父母洗衣服做饭，学堂不上学之时，她也会背着背篓同父母一起上山采药，补贴家用。
　　小花说，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弟弟才七个月大，挨着父母睡。南疆人夜袭之时，她母亲抱着弟弟，她父亲想冲过来抱着她逃跑，却被南疆人一刀砍到了背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南疆人掳走。
　　小花在苏映月怀里咽了气，立马就有南疆人进来拖走了小花，嘴里还说着什么。说的是南疆语，苏映月当时还听不懂，可后来知道了，他们要将小花的尸体拖去喂蛊。
　　门开了，屋内的人自然想出去，可是想出去的人都被南疆人一刀封喉，接着就拖了出去。门再次被关上，屋内一片浓浓的血腥味，谁的心里也不轻松，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屋内大概还剩十五个人，苏映月不知道南疆人要屋内剩下几个人才会放他们出去。自从那天之后，送来的不再是食物，而是药渣，十几人抢的昏天暗地，互不相让，在不知道几天之后，屋内只剩下了八人。
　　又一个人被拖出去，屋内的八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冷眼的看着南疆人动作。那天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踏进了这间房，嫌弃的用帕子捂住口鼻，扫了一眼黑暗里坐着的八个人，说道：“将他们带出去。”
　　八个人每人一间房，住进了院子里。每日都有女仆端上汤药，催促他们泡药浴，劫后余生的七人自然是欣喜不已，以为自己脱困，南疆人留下他们是有大用处，每日配合得不行，还学着南疆女仆，每日对着神像祷告，感谢南疆蛊神的恩德。
　　苏映月自然是觉得蹊跷，汤药喝下后，趁着人不注意，又偷偷的扣着喉咙吐出来，药浴没办法避免，她只能每日卡着最短的时间就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苏映月悄悄地翻过院墙，打量着整个布局。
　　女仆会说中原话，苏映月央着她们教自己南疆语，女仆教了几日之后便不愿再教，苏映月就私下里悄悄地学，两个月过去，也就学的七七八八了。
　　那个看起来身份很高的人来了小院，满意地看了养的白白胖胖的八人，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八人后就走了。
　　在远去的脚步中，苏映月听到那人的属下说话，明白了养着他们八人是要做什么。
　　苏映月当晚就一把火烧了院子，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套上自己偷来的女仆衣服，顺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逃出了困住他们的地方。
　　逃亡的过程中，苏映月遇到了当时的神侍，那是个心机颇深的人，看出了她是中原人，帮着她逃脱抓捕，唯一的要求便是让苏映月留在了他的身边。
　　“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情，他成了圣殿的祭祀，我就跟着他入了圣殿，也是在那时看到了涂萝雅的画像。”
　　秦暄静静的听着，苏映月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心疼，微微一笑，说道：“都过去了。”
　　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秦暄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那你...…刚才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
　　“这个啊？是这样的。”
　　神侍知道她被做成人蛊后，在一切了解之时，亲手在圣殿里给她放了血，给她用了很多药材养身体。
　　做人蛊的用药都阴毒至极，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那些汤药和药浴还会调理筋脉，强身健体。可是当蛊虫入体后，蛊虫身上的药性与体内相冲，人蛊便会生不如死。
　　“圣女的从小用药，与蛊虫大致无二。那娘子既然逃脱了南疆，必然也是放过血的，但是体内仍旧还是有药性残留。我体内的药性与她相冲，她闻到了自然会是有排异反应。”
　　王妃慢慢地说道，青州王眉头紧锁，面上疑云满布。
　　“南疆人蛊，现在又来了青州，一定要小心。”王妃说道。
　　青州王看向王妃，犹豫的说道：“近来南疆人是否太过活跃了？难道你的身份暴露了？”
　　王妃微微摇头，“应该不会，我在南疆就是个死人。”
　　王妃眉毛一挑，想到了什么：“或许只是为了青州王妃这一身份而来。”
　　“充州、郴州、云州接连出事，青州是大州，世代由顾家统治，若是也出了事，必定会掀起风波。”
　　苏映月轻轻地说。秦暄点点头，“京城之北两州出事，那么上京北面便如无人之境。”
　　苏映月没说话了，这些事情她现在不想思考，往秦暄怀里窝了窝，苏映月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秦暄摸了摸苏映月的头，幽幽的说道：“我明日会出府。”
　　“嗯。”苏映月累了，脑袋晕晕乎乎的，没听清秦暄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秦暄见状也没再说话，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
　　第二天秦暄出了王府，回来后就直接去见了青州王。秦暄从书房回来时，苏映月才从床上爬起来。
　　苏映月正对着镜子梳头，问道：“你要走？”
　　秦暄走近接过苏映月手里的簪子，点头：“要去胶东一趟。”
　　“胶东啊？离青州也不是很远嘛。”簪子戴好后，苏映月站起身，拉住秦暄的手臂，看向他，“你要去多久？”
　　“不清楚。”秦暄微微摇头，声音有些低，“我现在就要走。”
　　苏映月撇了撇嘴，有些不舍，放开了秦暄的手，闷闷不乐地说道：“你走吧。”
　　秦暄嘴角微勾，凑到苏映月面前，轻声问道：“不送送我？”
　　“我去哪儿送你啊，就在王府门前送你。”
　　苏映月小声的嘟哝着，秦暄无奈一笑，拉着苏映月一路走到了王府门前。
　　有一人正牵马等候。
　　秦暄让那人稍作等待，那人识趣地走远了一些，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秦暄抚着苏映月的脸，轻声嘱咐道：“你就在王府等我回来，不会很久的。”
　　“哦。”苏映月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秦暄看出了苏映月心中的想法，解释道：“这次的事情比云州更复杂，我不能让你涉险。”
　　“知道了。”心里的想法被说穿，苏映月叹了口气，说道：“我乖乖待在王府就是了。”
　　“你走吧，不是很急吗？”
　　确实也没有时间再多温存，秦暄点头，朝着那边的马走去。翻身上马，秦暄偏头看向苏映月，说道：“等我回来。”
　　“好。”苏映月点头，应道。
　　秦暄微微一笑，满眼温柔，最后看了一眼苏映月后，一拉缰绳，驾马而去。
　　身后人连忙跟上。
　　苏映月站在原地，等着秦暄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慢慢转身，想回院子里。
　　一转身，顾嫣然就从旁边走过来，拦住了苏映月。
　　苏映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又看向顾嫣然，掩下眼底趣味，屈膝行礼：“郡主。”
　　顾嫣然微微抬起下巴，一脸高傲，“平身。”
　　苏映月皱眉，心里觉得不对劲，行完礼后看向顾嫣然，问道：“郡主是有什么事情吗？”
　　“本郡主来找你，自然是有事要跟你说。”顾嫣然说道，“先回小院吧，这里人多眼杂，对你也不好。”
　　对我不好？苏映月困惑，回了一句“是”，顾嫣然不动，显然是要让她在前面带路。
　　苏映月突然来了兴趣，恭敬地弯腰俯身，在前面带路。
　　一路无话，到了小院里，顾嫣然径直走向了凉亭坐下，苏映月也不在意，落座于顾嫣然对面。
　　“听说你很会煮茶？”
　　顾嫣然开口，苏映月回道：“不敢，妾只是略知一二。”
　　“好啊，那就给本郡主煮一壶茶。”
　　苏映月心中微动，没有拒绝，听话的煮起茶来。
　　品着杯中茶，顾嫣然抿了几口，压下心中的惊艳，一脸傲慢地说道：“也不过如此。”
　　苏映月颔首：“不及郡主品味。”
　　“哼。”顾嫣然轻哼一声，放下茶杯，看向了苏映月。
　　“你是云州人？”
　　“是。”
　　顾嫣然与平日里的做派大不相同，微微转身睥睨苏映月，一副十分瞧不起苏映月的样子。听着回答，眼中不屑更甚。
　　“你不过是云州一村妇，怎么配得上赵郎君。本郡主劝你识相一点，早点离开他，这样，王府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钱财，够你用后半辈子了。”
　　顾嫣然微微得意，似乎笃定苏映月会答应。
　　苏映月想明白了，原来是为了秦暄。上下打量着顾嫣然，苏映月微微一笑，说道：“郡主，我夫君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的。”
　　“你！”顾嫣然气笑了，“你别不识好歹！”
　　苏映月仍旧微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可是...…我夫君就喜欢我这个长相啊。他不喜欢郡主这种清汤寡水的长相的。”
　　顾嫣然随王妃，面相比较清冷，而苏映月长得比较妩媚，眉眼间的风情勾的人心痒。
　　秦暄不止一次说苏映月笑起来像狐狸。
　　看着苏映月一脸无辜的样子，顾嫣然语塞，咬着牙紧紧地攥着手中绢帕，突然又放松一笑，说道：“你这是不答应了？”
　　苏映月颔首，“自然是不答应了。”
　　顾嫣然反倒轻松起来，“好。”说着起身，撂下一句：“那我们走着瞧。”
　　话语间满是势在必得。苏映月也分毫不让，轻轻一笑：“妾拭目以待。”
　　苏映月明显是在挑衅自己，顾嫣然压下心中怒气，重重的剜了一眼苏映月转身走了。
　　“真奇怪。”苏映月看着顾嫣然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变化这么大？”
　　之前的顾嫣然天真烂漫，虽然喜欢上了秦暄，可是在得知秦暄有妻子后还是压下心中绮念，识趣知理地保持了距离。但是在那夜被秦暄救下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傲慢无礼，现在还会用郡主的身份来压人了。
　　而且最后的那番话，很难不让人多想，顾嫣然怕是要刁难自己了。
　　就因为爱而不得，一个善良的女子也会变得阴狠么？
　　苏映月想着其中的怪异之处，又想到了那天挟持顾嫣然的是南疆人，心里冒出个想法，回房写了一封信，让院中的丫鬟去送给王妃。
　　苏映月怀疑，顾嫣然是被蛊虫控制了，才会性情大变，让王妃注意一些。
　　王妃是南疆圣女，蛊术自然是高超。若是顾嫣然真的被蛊虫控制了，王妃一查便知，倒也不用自己操心，如此一来便省了很多麻烦。
　　苏映月想着，美美的吃着桌上的糕点。她这几天就好好歇着，等着秦暄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