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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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床单上，贺星睡容沉静，除了伤痕覆盖的其他皮肤，有着如冷玉般的质感，月光倾泻下来，竟有他就要消失了的错觉。
曹妈妈与曹可容围在床边，脸色凄悲的注视着贺星。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
瞿舒月走进来，鬓发微乱，“阿星。”
下一刻，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贺星脖子上青紫的掐痕太刺眼了，明显看得出动手的人下了弄死他的决心，还有他半张脸发肿又红，她几乎要认不出来。
瞿舒月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仿佛脚下千斤重，这么近，她竟走不过去。
“阿星。”她颤声叫道。
没有任何回应。
“阿星，睡着了。”曹可容解释说，“阿星刚刚醒了一会，又睡了。”
“怎么回事？”
冷冽的光落在曹可容身上，他红着眼睛，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话。
一个小时前——
到了约定的时间，瞿舒月给贺星拨视频，他没有接，她又打了电话过去一样没接，她隐约不安，立即联系曹可容，从他只言片语中得知他被他姑姑们排挤得一个人出去买东西时，忍着怒气叫曹可容出去找人。
曹可容与得了空的曹爸爸出来沿着小路寻找，一听到树林子里的声响就知道不对劲了，循着声源，曹可容看到了贺星被人压在地上掐得脸发白的凄惨模样，曹可容顿时瞋目切齿，怒吼着跑过去把人掀下来压着猛揍起来。
还是曹爸爸近似惨叫的声音止住了曹可容，曹爸爸又惧又急，一边按着贺星的胸膛做心脏复苏一边喊曹可容叫救护车。
救护车呜呜呜的来，又呜呜呜的走。
曹可容声音里藏不住恨意：“是那个混混，五年前的……还好，还好阿星回来了，阿星没有被……”
两个姑姑还在救护车离开前恶意揣测阿星与那个混混关系不三不四，曹可容怒不可遏，要不是他妈拦着，他的破皮渗血拳头也要挥向亲戚。
瞿舒月垂着眸，凛冬寒意延伸到她脸上。
沉默在房间里留驻。
掌心里缠着绷带的手动了动，瞿舒月压下翻涌那些心思，一错不错的看向贺星，没有留意到曹妈妈担忧又欲言又止的神色。
贺星缓缓的睁开眼。
“阿星。”瞿舒月唤道。
贺星黑白分明的眼里没有任何光，空濛濛的，像纸上未完成的画一样。
曹可容与曹妈妈上前来，关切问：“阿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星？”
“阿星，你说话啊。”
“阿星这会嗓子痛，”曹妈妈哽咽了下，继续说：“阿星别出声了，曹阿姨给你倒些温水来。”
瞿舒月注视着贺星，“阿星？”
贺星黑扑扑的眸子轻微转了一转，移到她身上。
病房里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过了半刻。
仿佛木偶真正活了一样，贺星突然瞳孔紧缩，猛地坐起来，因为手脚无力又重重在摔床，但他仍拼命用手脚爬离瞿舒月，表情痛苦又恐惧。
曹可容表情错愕。
瞿舒月顾不得其他，连忙握贺星的手，他手上还在吊着葡萄糖，随着他的动作针管脱落，手背血流不止。
很奇怪，贺星被瞿舒月握住的手没动，他的身体却充满了排斥，想要远离却又无能为力，他张开口但发不出声音来，背部后弓但没有攻击，退缩着但无处匿藏，脸上充满了怯意、惊恐与深深的绝望。
瞿舒月心疼不已，温声说：“阿星，我是舒月，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贺星突然凑近来，使得贺星喉咙里迸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哀嚎。
“舒月姐，你放手，你先放手，”曹可容急道：“别逼阿星。”
瞿舒月本能的松开了手，一米八几的贺星立即逃到床上一角，蜷缩的姿态像刚出生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婴儿。
瞿舒月实在不忍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阿星？”
贺星又抖了抖。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贺星会神志不清？
为什么贺星会怕她？
瞿舒月看向曹可容与曹妈妈。
他们虽然诧异，却并不慌乱，似乎早有预料。
曹可容沉默不出声。
曹妈妈端着水杯，神情复杂，“舒月，要不，你先出去。”
瞿舒月不动。
三人僵立，还有在病床上缩成一团的贺星。
门再次被推开。
曹爸爸领着一个人进来，见到房间里的境况后一愣，面色如常，“张医生来了。”
曹爸爸对瞿舒月说：“舒月，阿星精神……不大好，请你保密。”
贺星身上的外伤都被处理好了，这个张医生是心理医生，且与曹家关系是旧识，当然，与贺星更甚。
张医生上前去，他甚至也叫贺星阿星，循序渐进与他沟通，安慰着他：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他，他现在是安全的……从贺星从戒备到听得进话再到身体稍微放松了些，用时五十七分钟，其他人都站得脚麻，却不敢动，怕惊动他。
张医生柔声劝说着贺星抬头——与病患沟通时目光上的接触尤为关键。
瞿舒月不由屏住呼吸。
贺星缓慢抬头，瞥到瞿舒月时又缩到角落里，他嘴唇发白，微微颤抖着。
前功尽弃。
曹妈妈又一次为难说：“舒月……”
瞿舒月明了，她现在在这里对贺星的治疗没有任何用处，最后深深看了贺星几眼，抬步往外走。
“妈妈。”
贺星突然出声，巴巴望着瞿舒月。
其余人怔住。
“阿星？”
可接触到瞿舒月的视线时，他又瑟缩了一下。
又怕又想留住她。
曹爸爸与曹妈妈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张医生，而张医生神情也同样凝重。
瞿舒月蹙眉，“阿星，我不是你妈妈，我是你的舒月……姐。”
瞿舒月又唤：“阿星？”
贺星默默后退抵着墙。
瞿舒月眼神一黯，快速走出房间。
曹可容跟了出来。
走廊里没人，只有隔壁房间老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渗漏出来，在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阿星，有精神分裂症。”曹可容说。
瞿舒月低低嗯了声，看出来了。
曹可容抿了抿唇，良久，他说：“对不起。”
“很抱歉没有告诉你这些。”
曹可容是有私心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阿星而阿星也喜欢的女孩，他要帮阿星争取到她，即便是欺骗隐瞒。
“阿星跟着他妈妈搬到我们家时，跟块木头一样，他妈推他一下，他才动一下。”
至于怎么推，他们心知肚明。
“他不会哭也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我那时候观察了很久得出这个结论。但后来我发现，不是的，他会喊妈妈，眼珠子会跟着他妈妈转，会在他妈妈打他的时候露出正常的害怕的表情。”
“那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他妈整天打他，他又明明很怕，为什么还黏他妈。现在回头想想我知道了，四岁以前，他的世界都是他妈，吃的喝的用的、挨打挨骂也全都来自他妈。他妈死后，他就完全封闭自己，甚至幻想出了一个妈妈来陪他……来像往常一样打骂他，张医生说他的异于常人的成长环境，让他的社交与情感发展出现严重的表达障碍，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构的，他有精神分裂症。”
“连续吃了好多年药。”
曹可容望着白色的墙，陷入了回忆，“我爸妈都是让张医生偷偷开药，他们都是医生，医院有明文规定……但为了别人不用带色的眼光看阿星，为了他正常上学生活。”
这是瞿阳派人去查的资料上没有贺星患病的原因。
“直到我们上五年级，阿星已经很少再吃药了，疗程也结束得差不多了，阿星好了。”
曹可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血痂，像红漆一样，“阿星没有再复发了。”
他说谎，直到现在，他还在说谎。
五年前瞿舒月离开后的某个夜里，曹可容突然听到贺星的咽呜声，竟是从楼上传来了，曹家三口连忙上去，看到他蹲在瞿舒月原来租的房子门口，蜷缩着抱着头，咬着唇低低哭出声来。
曹爸爸上去抱他，问他怎么了。
他低低喊着疼，喊着舒月姐姐。
经了张医生的诊断，才知道他又复发“被打”了，但为什么叫舒月却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来。
瞿舒月可能都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他会守得很好，如果不是那个混混……
曹可容攥紧拳头，血痂破裂再次溢出血来。
冷风吹进来，灯光都晃了晃。
一直沉默着的瞿舒月突然开口：“阿星，是把我当成了他妈妈？”
陈述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曹可容身子一震，无措解释：“不是、不是的……至少之前不是，阿星那么喜欢舒月姐你，他分得清，他之前没生病，他不会认错，舒月姐，你别——”
瞿舒月打断他，像是自言自语，“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他对我，确实是特殊了些。”
趴在阳台上对她说：等你，其实是在等他妈妈。
游乐园里护住她走光的那一抱，是为了保护他的妈妈。
平静的接受她发疯是因为他妈也这么疯过。
甚至，在床上突然的暴虐，怕也是从他妈那些客人身上学来的。
瞿舒月自嘲一笑，说：“你照顾好阿星吧。”
她转身离开，曹可容试图挽留她，她置若罔闻，加快了脚步，她说：“我可不想当他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