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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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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安在巡视完两间店面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家。但黄昏的庄园里一片暗色,只有几星烛火忽明忽暗。
若丁庄园实际上是一个存在很久的老宅了,虽然很多地方翻修新建过,但也没有完全抹去历史遗存的古老痕迹。
比如在灌木林里的无名墓碑,断头的石兽,亦或是挂着铜锁从未打开过的阁楼房间。
深秋的寒风刮落了一地枯枝,怎么看怎么诡异的气氛终于被一声尖叫打破了。
那是从三楼的图书室传来的声响,果维尔连滚带爬地从打开的大门里冲出来,一个猛子扑到伯爵身上。
锡安情急之下只能双手用力托住,这个最近圆润了一大圈的小胖伙。好在下一秒,被刘易斯接手拎着后脖颈放回了地面。
但果维尔像是被吓软了脚,站不稳只能扒着刘易斯的裤腿哭述道:“有,有幽灵伯爵大人!”
锡安看了看果维尔,转头对被抹了一裤腿涕泪的感到非常嫌弃的管家先生说:“刘易斯,今天是有万圣节的惊喜活动吗?”
刘易斯再一次没有跟上主人的思路:“大人,万圣节是个什么节日?”
锡安一愣他又忘了,这里是安第斯帝国,大概率没有这种好玩的节日,原本他还对此跃跃欲试了一番,如果有什么古堡探险揭秘的游戏环节,他一定会欣然参与的。
但现在,似乎情况不太符实。果维尔结结巴巴讲述了今天庄园里发生的诡异事件。
先是,整个城堡里的油灯里的油全部凭空消失了,地下室里的灯油桶也空了。接着是厨房里做菜的油罐子也一滴不剩,就连仓库里农机的发动机机油都没了。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庄园里只能靠几盏汽灯和蜡烛照明,胡克已经派人出去采购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而留在庄园里的人都在分头找那个偷油贼。结果,不止一人看见了一个飘在半空中移动速度非常快的白色影子。
就在刚刚独自前往图书室的果维尔和那个白色影子,迎面来了个对冲,吓得他一阵尖叫,扭头就跑,并大叫有鬼。
现在庄园里的人听到声响都纷纷聚到庄园门口来,几个胆小的仆从凑在一团直哆嗦。
锡安倒是觉得这,有点像先断了别人家的电闸然后再暗中行窃的三流小偷会使的招数。要是幽灵还好说,若真是行踪不轨之人倒有些麻烦。
他想起了在西北塔楼惨死的贝里尼,随即把杰弗昆卫队长叫了过来。
杰弗昆是从农场的林地那边赶来的,面色凝重:“伯爵大人,我们刚在林地间遇见了那个入侵者,但因为对方过于灵敏,尚未捉拿,不过我们已经缩小了范围正在进行围剿。”
锡安这下确信了那玩意儿不是幽灵之类东西,但他又想起自始至终都还未出现的一个人:“城主他人在哪?”
“还没回呐!今早出去后就一直还没回来,现在还在工作吧真是辛苦。”安吉莉娅还围着花边围裙,一手提着擀面杖,手上还糊着面粉。
还没回吗?锡安有点奇怪,以往下午的时候城主就会回来了,然后总跟在伯爵身后转悠,时不时再帮个倒忙,让锡安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先把他赶走,但是没一会就又会黏上来,反复以往。
自从他卧病在床之后就一直没有听到赛律西烦人的耳语,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不过,现在除了抓幽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准备和出版局建交的晚宴。
就算他提前传信通知了安吉莉娅,由于事发突然,食材准备就被耽搁了下来。
就在锡安还在思考今晚的菜单要更换成什么的时候,庄园卫队用网兜着那个扭动的“幽灵”出现了,那个莫名眼熟的网兜,锡安还记得上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为了抓小角。
围观的随从们都退开一步,逃窜“幽灵”的真面目即将揭晓。
那个扭成一团的偷油贼披着的,似乎是安吉莉娅早上刚晾出去的白色餐桌布,而此时滚上了斑驳的泥浆和油渍。
看得那个负责清洗织物的庄园仆人火冒三丈,瞬间就将幽灵什么的抛之脑后,几个壮汉都险些没拖住他,气得他只得振臂大骂:“你知不知道,白色的餐桌布有多难清洗!”
桌布底下的东西停止了扭动,突然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骨头折断了一般。
锡安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了。是那只上回从古宝阁带回来的骨蜥,因为后来事情太多,就把它遗忘了。
骨蜥从网兜里被放出来之后,一众人看清了它的真面目,纷纷张大了嘴,这玩意儿和幽灵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存在了。
小骨晃着短小可爱的前肢就往伯爵身上缠,而锡安因为内心的愧疚没有阻止小骨像蟒蛇一样用力一圈圈缠住自己。
苍白骷髅骨的生物和银发的纤长美人,怎么看都是一副诡魅的场景。
小骨把沉甸甸的骷髅脑袋枕在伯爵的肩上,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羊脂灯油混着机油的味道弥散出来。
锡安挥手让心情复杂的围观群众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又抬手摸了摸缠在自己腰上细长的白骨尾巴。
这是他的问题,虽然把这只特种兽带了回来但是却没有尽心喂养它,至少他真的不知道骨蜥的食谱上有灯油这种东西。
无聊的昆特在看了一场好戏之后,也想跟着人群一起溜走,但猝不防及又被伯爵留了下来。这次他的工作任务是检查一下这只特种兽的身体状况。
但昆特这次坚定地提出了要涨薪的要求。理由是,不能既让他当全天值班医生,还要让他当法医,这下竟然还当起了兽医,就算是薅羊毛也不能光逮着一只薅。
锡安耷着嘴角又给他提了点月薪,实际上以昆特之前的薪资水平,就算是在皇城里都能算得上是上等了。
“恕我直言,伯爵大人,您估计以后要多囤一些油了。”昆特收回了给小骨检查身体的手,“这只特种兽据我判断应该还在幼年期,而它们定期需要摄入一定量的油脂,以保证关节间的灵活度。”
锡安有些不可思议地从那一节节骨骼的连接处抚过,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如果没有摄入油脂,它会没有办法行动吗?”
昆特用指头敲了敲那一长串脊骨,认真道:“显然是的,您看这里,因为之前长期没有摄入油脂,它的关节处已经出现蜂窝状的小孔,磨损得有些严重了,长此以往容易患上关节炎或骨质疏松以至于全身瘫痪。”
脆弱又可怖的骨蜥用鼻尖蹭了蹭伯爵的面颊,锡安叹口气道:“好了我知道了。”不,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骨头出现问题是喝油而不是补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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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胡克带着庄园的伙计很快赶了回来,半道上遇到了前来赴宴的雷明顿先生。
“有多叨扰了伯爵先生。”雷明顿带着随侍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提着送给伯爵的礼物,一瓶窖藏近百年的红酒和一套精美的可丽蓝瓷器,他看向庄园的眼睛里有莫名的熟悉和怀念。
晚餐的地点定在了伯爵书房外的阳台上,隔绝了楼下活动室里喧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静。
“十多年前,我来过一次若丁庄园,当时老伯爵还在。我在办公室里见到你第一眼,差点没有认出来,锡安·洛伦佐。”雷明顿切下一块小羊排塞进嘴里,浓郁的肉香和香辛梓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的味蕾雀跃起来。
锡安闻言抬起头来看他:“雷明顿先生认识我父亲?”面前这位先生的年纪显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
“唔,算不上认识,只是基于父辈们的交情。不过你是怎么突然决定去种地了呢,老伯爵留下遗产应该足够丰厚才是。”雷明顿用他那双鹰眼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锡安的面庞,试图想捕捉分毫间的情绪变化。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锡安早就已经预设了很多个。所以他只是不慌不忙地为客人添了一只裹满酱汁的红烧狮子头:“想做就去做了,没有为什么。尝尝这个,鳄鱼眼珠子。”
雷明顿收回视线,笑道:“伯爵先生还是像以前一样任性而且,记仇。画师我已经帮你找好了,试画的图稿也带过来了,一会儿看看?”
锡安点点头用餐巾抹了抹唇角,没有辩驳:“谢谢,等白荆藤公馆正式营业那天,再请出版局的所有人去品鉴一二。”
雷明顿迷起眼用餐刀点了点白瓷盘的边缘:“好心的伯爵先生,您打得什么算盘,大家清楚。”
“只是,您得拿出真材实料才行,不然我也保不准那几家报社的编辑会不会为您手下留情。要知道,笔杆子就是他们的杀.人的刀。”
锡安停下手里的餐叉,目光中带着点委屈的迷茫,直视着雷明顿轻启薄唇:“雷明顿先生对今晚的真材实材感到不满吗?看来是我有些招待不周了。”
雷明顿一愣收回了餐刀,状似无可奈何地抬起双手道:“绝对没有,伯爵大人,您别这么看我,这只会让我的理智遁地逃走。”
“逃走?逃到哪里去?晚上好,两位绅士,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阿斯莫德突然出现在阳台门口,身穿燕尾服手里还端着托盘,看样子像是顶替了刘易斯的角色。
“这位是城主阁下?”雷明顿似乎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感到不满,只是又习惯性地用他那略带嘲讽的目光,将来人上下扫视了一番。
阿斯莫德微微侧了身,目光从一进来开始就一直落在伯爵身上,尽管他正和雷明顿搭着话。
“正是在下,刘易斯管家先生另有要事,所以上菜一事就由我暂为代劳了。先生们这是最后一道白玉什锦,以及餐后甜点。”
说完后他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锡安旁边,乖巧地垂着手抱着托盘,似乎是准备随时伺候主人一般。
锡安不知道这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城主,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又要弄什么幺蛾子。碍于还有客人在场勉强客气地轻声道:“上完菜就下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额外服务了。”
“可别啊伯爵大人,我看二位相谈甚欢让我也加入如何?对了锡安,白荆藤快开业了吧,到了那天,我带着市政厅的职员们去帮您捧场怎么样?”
阿斯莫德一边说,一边帮伯爵重新叠了擦拭手的热方巾。翻折几下之后,那块白方巾变成了一朵绽放的白玫瑰。
锡安抿紧了唇角,眼底已经隐约有了些愠色。
对面的雷明顿倒是先开了口:“这样吗?那可真是抱歉,伯爵先生已经事先邀请了出版局的人,阁下恐怕得另择佳日了。”
“白荆藤公馆容下出版局几条人,绰绰有余。我想锡安也不会不欢迎市政厅的人去用餐吧。”阿斯莫德颇有些挑衅意味地看着雷明顿。
雷明顿本不是被一激就起的人,但莫名的就想和这位看他不顺眼的城主杠上:“出版局虽小,但可都是精干的能人。不似市政厅那般,城主带头养着一堆闲散废人。”
阿斯莫德不以为意,发出一声嗤笑,本还想再战几个来回。但被伯爵在桌下踩住了脚,警告式地踢了踢他的鞋跟。
“够了,赛律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给我出去。”锡安挑着眉梢怒瞪着,这个又来给他添乱的闲散人员。
待阿斯莫德一脸受伤地退出去之后,这顿晚餐才终于又平静地继续下去。
酒足饭饱的雷明顿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向伯爵行了吻手礼才登上马车。“晚餐非常好吃,伯爵先生,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锡安也非常满意,能和出版局搭上线这对他的生意非常有帮助。
而雷明顿先生显然也非常对他的胃口,虽然言语犀利了些但直言不讳的作风,倒是能省下很多事,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对此,他对这次的友好会晤打上了四颗星,因为美中不足的是中间的那段小插曲,而罪魁祸首还倚在大门边,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说。
“伯爵大人,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阿斯垂着眼看着锡安,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在等待对方作出反应。
锡安闻言只是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往楼上走去:“真的吗?什么时候走,能不能尽快。”
阿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嗔怪道:“大人,您就不能假装挽留我一下吗?这趟远行是去皇庭述职,大概两三周就回来了。”
“千万记得,给我们的小蒜头浇水,告诉孩子们我爱它们。还有,莉莉也快到临盆的日子了,这一胎估计是两只小羊羔。以及……”
锡安挺得满头黑线,不知道的以为这位先生是要上战场了,正在临别前给妻子交代后事一般。
什么破比喻,锡安被自己脑子里浮现的画面雷得打了个寒噤。
也是时候让这位城主另寻宿处了,再和这位先生共处一室,锡安担心自己的脑子迟早有一天会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