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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洪荒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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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魔们行走世间,追逐美丽的皮囊,但凡有看上的,图省事就直接用魅术或者魅气。魅气之效,不仅催人生情,更能令人产生幻觉,将眼前人当做心上人。
合魅魔全族的所有魅气炼制而成的一江春,其效用之强,堪称世间之最。这天下最烈的独一无二的魅|药,混着一点微弱的魔息,就此入了神尊的喉咙。
即便算得上历经三世,回想起当时情状与处境,墨宸仍是不自觉地从心底生出一点恐惧,寒意顺着脊梁瞬间蹿上头顶。
因着一江春和魔息对心智的侵蚀,他全然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分不清今夕何夕,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眼下到底居于何处。
何况还有对躯体的催化。
原本他在寝殿周围下了重重禁制,却因着全身瘫软,神力消退而失效。
他伏在地上,勉力对抗着一江春,用尽所有力气,在自己身上生生挖出一道又一道伤口,借此维持一丝清明。
一声声“师尊”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进他的耳朵,缥缈而虚幻。他知道有人在他身边,看起来像是重华,但他不敢肯定,甚至不确定呼唤中那些焦急和心痛是真实存在还是他的幻觉。
让一个不知道是谁、甚至很可能是死敌的人瞧见他如今荒唐而狼狈的模样,看好戏般等着他什么时候崩溃,臣服于谷|欠|望、向身边的随便哪个人放|荡求|欢,令他难以言说的羞耻和屈辱。
心智和躯体的双重折磨,无休无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脱,几乎令素来坚韧强悍的墨宸神尊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决心。
然而到这时,他已经虚弱到连自尽都已经无法做到。
恍惚中,似乎有一滴冰冷的水滴在他脸上,像是那人掉下的一滴泪。但他浑浑噩噩,全然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的想象。
何况魔息也已经侵入他的神识。
放任下去,或许等不到彻底魔化,他就已经被一江春折磨到虚弱而亡。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那人终于像是耐心耗尽,又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他继续遭受如此痛苦,又或许是对他的怨恨彻底爆发,终于不顾他虚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反抗,将他压在地上,撕开了他的衣服。
每次颠倒疯狂之后,墨宸会有极其短暂的清醒。这个时候他会认出身边的人是谁。他想告诉重华停手,甚至恳求那人杀了他,却总是在短短的一两句话之后就又陷入虚实不辨的混乱中。
但总算,在重华都没有留意的时候,他勉强将自己一缕神识剥离出去,藏在了那人的神识中。
那是一段漫长而狂乱的岁月。
他是代表天道的天神,是天道的化身。重华此举,固然是想解救他,却也无异于是在凌|辱天道。
自此,天道震怒。像是冥冥中的神秘力量终于阖上了注视天地的眼,不再过问这个乌烟瘴气的世间和愚昧肮脏的众生。
原本摇摆不定的砝码终究向天魔果因倾斜。
彻底被魔息控制心智之前,墨宸将残余的神识点点碎裂,借此维持着清醒的思绪。从前游历神界时吸收的天魔恶念终于派上了用场。
本就是天魔之躯,吸收和利用那些恶念,于他而言,再自然不过。天魔恶念的力量被他全数释放,他的修为突然恢复了,甚至远超巅峰之时。
然而与此同时,天魔恶念最终侵蚀了他的心智,心魔丛生,让他这具躯体再没有任何回归正途的可能。
在他的苦苦压制下,凭借着仅剩的一线清明,他离开归墟神殿,用最短暂的时间走遍了洪荒神界,将剩下的生灵,仙也好,妖也好,神也好,魔也好,屠戮殆尽。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将这些生灵用正常的途径送离这个行将倾覆的地方,他只能选择这种极端而快速的方式。
他们在这个时空里死亡,当法阵启动,却还有机会在新世重生,只是会失去许多关于神界的记忆。
为了不让这些洪荒遗民在六界中认出他未来的化身,他特意下了禁制,让所有人都忘了他的模样,甚至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天魔果因不知道他的手段,只当他已经被魔息侵蚀而入魔,犯下滔天杀孽。
然而谁又能料到,这个世间屠遍神界、最穷凶极恶的魔头,是另一个世间护佑苍生、最悲天悯人的神祇?
当他白衣尽赤、踏着尸山血海回到归墟之时,天魔恶念归体的果因已经挟持了重华,要他在六界和徒弟中选一个。
但墨宸何曾是个任凭摆布的人,又岂能按照对方的路子做选择。
六界是他与重华的毕生心血,是最后翻盘的希望;重华是他的徒弟,他尚且欠那人半世深情。
所以他流尽心血,破碎神魂,开启法阵,彻底封印了洪荒神界,并将重华送入了六界。
然后是六界之中经历的种种。
如今回想起来,漫长数十万年,从前两生两世,竟有如梦幻泡影,一时令他竟不知道何为真实,何为虚妄。
墨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又独自在归墟底下呆了很久,说不上是一万年还是多少万年,估摸着果因的神尊之位已然稳固,才施施然离开无渡海,重新踏入这熟悉又陌生的世间。
虽然同样是洪荒神界,但眼下墨宸所处的这个世间,与从前被他封印的那个并不完全一样,自然与仙界海市蜃楼中经历的那个也不一样。
这个世间,是天机镜穿梭回去的世间;
是琴心石中,祖神神力重生而成的世间。
也是经太一轮改写后的世间。
这个世间,没有他的伴生神器天机镜,也许没有琴心石,也许更没有太一轮。
只有引魂灯。从六界带来的引魂灯。
曾经墨宸也以为重华一心想要这玩意儿,以至于不惜将他的化身囚在苍梧宫别苑也要迫他交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它也是逆转时空的物品之一,那就必然是重返神界后用来收集他曾经破碎的魂魄碎片。
但在眼下这个时空,他并没有感知到半点那些碎片的气息。所以引魂灯到底有什么用,他全然想不出来。
祁南、离陵这些从前的老相识此时也应该尚未化育出来。
还有,重华。
按时间推算,眼下他那位前世的徒弟甚至尚未自昆仑天柱化生。
好在虽然很多地方不尽相同,但应该大差不差。
他却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世间,从前那些故人是否还会存在?重华又是否还会存在?
于墨宸而言,他与重华两世交错,生死纠葛,几乎贯穿了生命中的大半时光。
无论是热烈真挚的归墟神殿少君,还是走火入魔欺师灭祖的逆徒,抑或是六界冷漠无情的帝君,那人像是沾在他衣上的细雨,拂过他面容的清风,穿过他指尖的云彩,淌过他眼前的岁月,无声无息,然而无处不在,浸润了他的所有过往。
“没有重华存在”这种可能,全然被排除在他的意识之外。
前世整个事情的缘起是天神与天魔错位,关键转折是九色鹿白弗被虐杀,直接起因是果因将恶念剥除,以致其吸收天下浊息而化为天魔恶念。
如今神魔正位,按理说只要白弗安好,这件事就算成了一大半。
但破解灭世之劫,果真如此简单吗?
也不知道是他历经两世磋磨,导致修为太水了,还是以天魔的身份存在之后对天道的感应太次,现实很快教他如何做人。
墨宸敛去了全部仙泽神息,用符咒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神族,特意选了些人迹罕至的路线,准备取道北荒,悄然前往极西之地。
途经纯阳部族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似有触动。
想起上一个神界中,重华毁了纯阳王宫,埋葬大祭司与纯阳王的反常举动,他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拐了个弯。
纯阳部族是个古老的种族,早在他化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于世间。宽阔的青石长街穿城而过,男子们衣饰整洁,俊逸潇洒,仍旧是记忆中安然闲适、岁月静好的模样。
客栈附近的酒楼依然如故,墨宸随意点了两个清淡小菜,想起前世重华关于“服食赤枳花令人多子多孙”的言论,唇角忍不住含了点笑意。
然而几乎是在刹那,他神识又是一动,像是隔着遥远的空间被谁盯上了。
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接连触动他?
此时他正在二楼雅座间。窗户开着,两名男子正好并肩入内,十分亲密的样子。较高的那人一身红衣烈烈如火,极是扎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人的眉眼和发顶。
绕是墨宸历经三生三世,浮沉于神界和六界,看过世间多少诡谲离奇之事,亲历过多少匪夷所思的过往,此刻也不禁呆滞了片刻。
前世纯阳王宫的纯阳王君息,大祭司少昀,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他们本该出生于许多万年后,他与重华游历到此之前。
莫非这个神界除了山川河海这些没有灵智之物,其余的一切跟前世比起来,都是混乱的吗?
祖神与鸿蒙天地共同筹谋,留下那些神物,若是为了逆转时空,重生天地,那就应该与前世大致差不多,他才能依照从前的记忆,找出关键的转折点,解决天魔恶念,改写历史,阻止天地倾覆。
除非祖神与他一样,都认为根源不在于天魔恶念。
那根源又在哪里?
如今这个神界如此混乱,竟连许多万年后的人都提前出现了,前世的一切记忆此时都无效。他对眼下的局面算得上一无所知,又该从哪着手?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难道是因为此前祁南将自己的神魂之力都融进了琴心里,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天魔瞬间生出点被狠狠坑了一把的感觉。
热腾腾的饭菜瞬间不香了。他正打算起身离开,突然感觉一股极其强烈的灵力波动,仿佛有一群神魔带着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天幕的腾腾杀气,自远处往纯阳部族的上空飞过来。
如此之众的神魔聚在一起,如此气势汹汹,究竟所为何事?
大约是从前六界那个事急从权、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的陌尘上仙终究对他有些影响,墨宸十分自然地将神识略略放出去一些,好像也并不觉得偷听有什么不妥。
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句:“整个五荒神界都在追杀他,他竟还敢堂而皇之现身,未免太过嚣张。”
呃,什么样的人物竟能有天魔的待遇?总不成是果因终归没能逃过固有的命运吧?但上万年来,他并未察觉到天地气泽有什么异常。
墨宸正在奇怪,另一个声音道:“不可轻敌,天魔不是那么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