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89、险境

　　天机镜将陌尘直接带回了林戴昱刚回禹世的时候。

　　林长老修为极高，且十分警惕，轻易不容人靠近。

　　对于天机镜而言，无论是从前的过往还是往后的将来，陌尘这样的外来者都是本不属于那个时空的，因此就像是一片虚无，不仅什么也改变不了，而且一般人察觉不到。但林长老这样的高手除外。

　　陌尘不敢跟得太紧，只能遥遥缀着。眼看着林戴昱找客栈小二问了些什么，然后隐了行迹，去永安巷林家宅院里到处溜达了一圈，直接去了郊外的林氏祖坟。

　　祖坟若是出了问题，祠堂里必然会有反应，因此他当时才会直接去林氏宗祠。然而无论是此前的祠堂，还是现下在天机镜里看到的林氏祖坟，他都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但林戴昱却实实在在就此失踪了。

　　陌尘返回了林氏宗祠，脸色不太好。天机镜毕竟是传世神器，太过耗损修为。

　　重华仍是静静立在原处等他，仪容如故，神色淡漠，仿佛无事发生。

　　于是二人直接飞去了郊外。

　　林氏祖坟占据了郊外一整座高山。按当地世家规制，山上从上到下都没有超过二人高的树木，只在墓与墓之间植着些矮小的苍松翠柏。

　　林家鼎盛的时候正值大周王朝，其朝以墨色为尊，因此葬入林氏祖坟的人，即使身份不那么尊贵，墓葬也多以深色为主。

　　至于高踞山腰之上那些身份非同一般的，自不必说更是纯黑如墨。即使现在是大白天，整座山也显得说不出的庄肃、压抑。

　　二人浮在半空，山上的情况一目了然。除了山顶上一座巨大的五层黑玉浮屠塔，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没有法阵构建的空间。

　　陌尘忽然道：“我听说洪荒神界曾有一种术法，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地方连接起来，形成子母空间，却又完全无法感知到二者的联系。

　　其中母空间分内外两层，外层为虚象，内层方为实象。但要想进入母空间内层，须得先破了子空间的禁制，那位……神尊，乃是符阵一道的集大成者，帝君可曾听闻过此术？”

　　重华面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须臾，淡漠道：“也许。”

　　陌尘反常地没同他计较，飞身而下。

　　此前尚未察觉到什么异常，然而甫一进入浮屠塔，他就感知到了强烈而熟悉的魔气。

　　祁南的魔气。

　　莫非这位洪荒神界的末代魔君曾经来过？

　　洪荒遗民主动堕魔之后的魔气，甚至强过十方镇魔境中远古浊息所化的魔物。然而这魔气就像是被什么死死束缚在了黑玉浮屠塔的空间里，外面全然不能察觉半分。

　　至此，从发现祁南和林戴昱几乎前后脚失踪后，他心里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在这个瞬间轰然落地。

　　帝君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略微侧过头，看了一眼。

　　此前被揭破了伪装，他也就弃了那张人//皮面具，仍是白纱遮目的模样。重华看不见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微微抿起的薄唇，和瞬间紧绷的凌厉下颌。

　　黑玉浮屠塔通体纯黑，空旷而寂静。墙壁和地砖乃至顶面都打磨得极为光滑，镜子一般映出内部的影像，在错落的鲛油长明灯下，闪着乌沉沉的冷光。

　　镜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古朴简洁的长剑，剑柄上镶着颗极透极黑的晶石，稳稳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泛着森寒的雪色锋芒。

　　整个空间里遽然充斥着来自远古洪荒的烈烈杀意。罡风如刀，无声盘旋在他们周围。

　　重华抬手化出一只无忧木盒，递了过去，也不看他，淡淡道：“替你寻的法宝，眼下也许用得上。”

　　陌尘手上已经扣了几枚符咒，正在警惕四周的动静，意料不到他会突然送自己东西，有一刹那的呆滞。

　　但他瞬间反应过来，也不推辞，就着重华的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支笔，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笔杆洁白，莹莹如玉，却又不是玉。仔细看时，内里仿佛还隐隐透着点粉金色。笔毫与笔杆同色，泛着微微的光泽。

　　笔杆上，以洪荒笔法刻着补天二字。

　　陌尘：“……”

　　从前在极北荒原时，为了护住重华，那支真正的符阵至宝补天笔被流亡者们所毁。眼下这支，与其说是帝君寻来的，不如说是他自己做的。

　　洪荒神魔随手做的小玩意儿都能令六界众生追捧不已，重华耗费心思亲手制成的，远非此前的补天笔所能相提并论。

　　这才是真正堪称能补天的神器。

　　或许是现下情势急迫，确实急需一件趁手的法宝；又或许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重华和解，陌尘没有推让。

　　他微微侧首，冲着身边玄衣银发的高大男人一点头，算是承了这份心意，修长手指一伸，将那支新的补天笔拈在了指间。

　　重华绷紧的下颌终于略微放松了些。他原本已经做好了遭到拒绝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丝凉意飘落在了陌尘面颊上。

　　黑玉浮屠塔内不知什么时候凭空飘起了细雨，转瞬间雨势增大，整个塔内的空间骤然充斥着一股奇特而浓烈的腥苦之气。

　　对于这个味道，陌尘再熟悉不过。从前被拘禁在苍梧宫别苑的那段时间，他不知道被重华喂过多少次这种药。

　　阴阳泪，又名碧落黄泉引。

　　以冥界三途河中融合了亿万厉鬼恶念的河水与堕魔之人的骨骼为主料，辅以其余几味罕见而诡异之物，炼出的一半至阳一半至阴的邪药。

　　堕魔之人修为越高，药性越强。

　　雨丝飘落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落下了结界。

　　阴阳泪非活偶人不能沾染，对别的生灵，特别是对远古神魔，伤害极其巨大。

　　连躯体魂魄都无法抵挡其侵蚀，遑论其他。

　　然而几乎是在霎时，帝君神力凝成的结界就被熔蚀殆尽，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紧接着，符咒所化的结界也像是阳光下的薄雪般消融于无形。

　　陌尘瞳孔遽缩。

　　正常的阴阳泪，无论如何没有这般可怕。眼前急雨般倾泻而下的液体，与他此前服用的药物，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虽说这味邪药能滋养、修复活偶人的根基躯体，但浓烈到如此程度的药性，显然是经过特殊炼制，专为对付他们。就连他这个逆天存在的邪物，都已经无法承受。

　　电光石火的刹那，陌尘指尖飞出一枚符咒，瞬间化成一只巨大的朱雀虚影，周身燃着熊熊烈焰，凌空浮在空旷的浮屠塔中，将他们护在身下。

　　阴阳泪化成的雨水被朱雀烈焰一焚，立刻蒸腾出一阵阵青黑的烟雾，散发出令人窒息呕吐的焦臭腥气。

　　然而只是极短暂的时间，朱雀虚影也消失了。

　　但就在这须臾之间，远古神祇的护体仙泽遽然爆出，带着洪荒神力的强大威压，猛烈地撞上黑玉浮屠塔的壁垒。

　　两人虽然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且每次见面多半都以剑拔弩张进而动手告终，但或许是同样久经拼杀的缘故，又或许是曾经在海市蜃楼中无数次以师徒的身份一起临阵对敌，现世中第一次联手，相互之间配合竟极其默契，甚至无需经过任何交流。

　　“砰”的一声巨响，就在朱雀虚影消失前的一瞬间，坚固的黑玉浮屠塔在重华的威压之下猛然破碎、分|裂，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踏着罡风，相携掠上了空中。

　　这波危机勉强算是顺利化解，然而紧接着二人就发现，他们并未破出险境，甚至更糟。

　　抬首望去，一片遮天蔽日的阴阳泪之海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着，几乎覆盖了半个禹世，巨幅幕布一般展开。

　　万顷海面荡漾，水光粼粼，高悬于天穹之下，像是随时都可能倒灌下来，令人恍惚间错觉已然天地翻覆。

　　浓烈的腥苦之气有如凝聚成了无形的实质，充斥着天地之间。

　　即便这能毁灭一切生灵的阴阳泪之海没有当头砸下，仅仅是令人无处遁形的味道，也足以侵蚀重华的躯体和神魂。

　　修为强悍如天地共主，在这要命的境地下也撑不了多久，遑论陌尘这个活偶人。

　　对方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二人破出黑玉浮屠塔，一瞥之下，堪堪厘清眼下的处境。就在这短暂的一呼吸之间，阴阳泪之海已经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一条条瀑布就从海面上倾泻而下，垂挂在天地之间。

　　远远望去，瀑布密集如雨。远古尊神磅礴的护体仙泽一层层被侵蚀，又一层层涌出，护着黑白两道身影身影流星一般迅疾，险险擦着死亡瀑布掠过。

　　符咒一个个飞出，又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噬了，还是去了何处。

　　陌尘心里惊怒不已。

　　阴阳泪对所有生灵乃至远古神魔都有巨大的伤害，这在六界中不算什么秘密。但即便如此，水月天这帮洪荒遗民们仍能成为凌驾于六界之上的存在，只因为这种邪药在世间极为稀少。

　　若说堕魔之骨已是十分罕见，不易到手；冥界作为全天下魂魄轮回的重地，成立之初就有特殊的结界保护，等闲不能进入，要想取得三途河水更是难上加难。

　　纵然是在暗市交易中，阴阳泪也是极其少见之物。

　　眼下如此之多、甚至汇聚成汪洋大海，仿佛无穷无尽的阴阳泪，究竟取了多少堕魔之骨，耗了多少三途河水，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数量如此之巨的堕魔之骨和三途河水，又是怎么来的？

　　对方不惜耗费如此巨大的心思和力量，以林戴昱为筏子，将他二人诓来，做了这样一个局。置他二人于死地而后快的决心，已经全然不加掩饰。

　　死亡瀑布越来越密集，不过片刻，竟几乎连成了一片。阴阳泪之海有如整个倾覆一般，自空中倒灌而下。处在其阴影之下的两人已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