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67、重伤

　　虽然没有血，但混沌化身却突然有了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居然是天道的气息！

　　若是能将这天道化身给吞噬了，它甚至能变得比本体更强，哪怕祖神复生，也休想阻止它让天地重归鸿蒙！

　　利益总是会蒙蔽双眼——哦不，它没有眼睛，一只也没有——湮没神智。哪怕是混沌化身这种存在了千万年的鸿蒙怪物，也很难抗拒诱惑。

　　也许是贪婪，也许是自大，它毫不犹豫，一头撞了过去。

　　墨宸将笔一抛，也不躲避，就那么凌空站着，漠然看着它。

　　待混沌化身几乎已到眼前了，他才往边上一闪，一只手神力倾泻，控制着开天斧碎片往中间合围，另一只手操控着金笔补着法阵最后几笔。

　　混沌化身哪里会给他时间，紧跟着闪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迎面突然爆出一阵鲜红混着幽绿的光，一道用鲜血绘在开天斧碎片上的法阵当头向它罩过来。

　　这天下第一大吃货一开始不信邪，直直撞上，却没撞开，反而差点被困在当场。

　　它立刻往旁边避开，谁知道就在这时，同样的法阵和开天斧碎片如同口袋似的，紧紧朝它围拢。

　　天地间少有谁知道，其实混沌化身也有弱点：它毕竟只是个化身，不是本体，它吞噬过的虚空，自己也同样回不去了。

　　也就是说，它走过的路，别人固然不能走，它自己也同样走不了第二次。

　　但开天斧身为创世祖神的兵器，其碎片却能截断它的虚空轨迹。

　　眼见得白衣神尊凌空浮在它进来时的虚空旁边，渊渟岳峙，四周已经快被合围了，混沌化身含混不清地怒道：“不可能！天下没有法阵能困住我，这是什么法阵？哪来的？”

　　墨宸面色惨白，漆黑的眉目少见地显出几分凌厉狠倔，冷汗涔涔而下，却安然回答道：“我自创的，”顿了顿，还是好心告诉它，“就在刚才。”

　　混沌化身暴怒，突然化成一个巨大的口袋状，兜头向他扑下。

　　此刻开天斧碎片已经即将围拢，墨宸和虚空之间几乎只留下了一条缝。他若立刻撤出来，混沌化身也有可能冲出一部分。

　　但他若不立即撤退，必然被吞噬，或者被一起封印在里面。

　　眼见混沌口袋要将他罩进去，重华嘶吼一声：“墨宸！”用尽全力扑过来，抱着他身体一旋往外一扑，挡在了他面前，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混沌化身。

　　随着他们闪开，混沌化身紧跟而来。墨宸神力全出，催动着开天斧碎片迅速往外一突一合，堪堪将它堵在了其中。

　　重华死死抱着他，抱得那样紧，下颌压在他的头顶，痛得全身都在发抖，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青筋暴突的脖颈没入玄色衣领，甚至浸润了他的白衣，却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即使此前墨宸在他身上布了最强的保护结界，他的后背仍是不可避免地被混沌化身伤了，虽然看起来好像只是被吞噬掉了薄薄一层皮肉，实际上却是要命的伤。

　　二人从撕开的空间裂缝中飞出，墨宸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伸出去，封印了混沌化身的开天斧碎片化成一块玉简，正正落在他手里。

　　他仿佛叹了口气，垂眸看着那泛着灰黑色死气的伤口，按上了他的肩，将剩下的神力缓缓注入，温声道：“是不是很疼？”

　　徒弟已经不能自行站立，精壮的躯体有些沉重，紧紧靠着他，咬着牙，一下下抽着气，说不出话来，许久方才低声答道：“还好。”

　　墨宸沉默着，终于缓声问他：“你知道为师的原身是水，只要方才能在封印合围之前溢出一点，就不会有事，顶多回去再多花些时间重新修炼，刚才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重华只能发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气音，也不知道他的师尊听懂了没有：“我不想你有事。”

　　我不能忍受看不到你的日子，更无法接受你不在我身边的事实。

　　可惜彼时的他，又怎知后来他们阔别数十万年，在生死的两头，再不相见？

　　重华伤势太重，何况墨宸以心头血为法阵封印混沌化身，自己的神力和身体也损耗极大，根本救不了他，于是将他带去了世代居于流火境的凤族。

　　凤凰一族向来以疗愈和推演之术闻名。老族长姬晟闻听神尊唯一的徒弟竟是为了封印混沌化身而伤，亲自替他诊治了，道：“神尊无需过虑，虽然颇要费些工夫，倒也不是全无办法，还请二位屈尊，在此先行住下。

　　只是为混沌化身所伤，死气透入躯体魂魄，需要慢慢拔除，少君说不得要吃点苦头。这点老朽却是无能为力了。”

　　他叹了一口气，抚了抚美髯：“现今天下纷乱，征伐四起，个个都好像要拼命去争去抢，但又毫无理由，就像是要走到末路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朽总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墨宸谢过姬晟，老族长暂且将死气固定封住，先离开了。

　　重华伤在肩胛处，至少占了整个后背三成的一大片，无法仰卧，只能偏着头趴在床上。

　　此时他依然昏迷着，衣衫往|下退到后背，露|出受了伤的宽阔坚实的肩膀。

　　一团灰黑色的混沌死气黏在他伤口上。没有受伤的地方，顺着肌肉筋脉一直蔓延到全身，透过皮肤，泛着浅浅的阴郁之色。

　　墨宸想起他昏迷之前那句“我不想你受伤”，温和却淡漠的眼中沉沉如深渊。

　　重华对他的心思，他不可能不知道。

　　也许一开始确然没有留意过。少年时孺慕的依恋崇敬同初长成时懵懂的喜欢本就不那么容易区分，何况他是个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留心的冷淡性子。

　　但近些年，那些目光追逐是如此明显，其中的热切、炽烈、专注，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直白地呈现在他面前，灼烧着他的心魂。

　　也许年轻的神君自以为已经很克制很隐忍，但事实上，只要墨宸不是真正傻了，哪有感受不出来的道理。

　　只是他始终无法给予回应。既是不能，也是不可。

　　否则天道有所感应，震怒降下天罚，或者导致世间秩序失衡。无论哪个，都是他难以承受的罪孽和痛苦。

　　突然想起此前他同重华关于恶念和七情六欲的一番对话。

　　徒弟曾经问过他，倘若将生灵的恶的一面天生就断绝了，是不是就从此以后太平和合，天下大同。

　　事实上，天道可以这么做，也做得到。

　　但这生灵若是浑浑噩噩一生也就罢了；若不是，当其有朝一日明白了这世间原来还可以有别的感触，别的情绪，又当如何？

　　以被有意剥夺部分感知为代价，换来的平静和安宁，果然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众生的痛苦和不幸，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些恶念、这些谷欠望；然而倘若没有了这些谷欠望，众生还能算是众生吗？

　　满地淡泊如水，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愤怒、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憎恨，自然也就无所谓什么是欢愉、什么是温柔、什么是向往、什么是心悦的生灵，还算是生灵吗？

　　很奇怪，从重华受伤到现在，墨宸的感受仿佛是割裂的。

　　一方面，他一直很平静。虽然这是他唯一的徒弟，还是为了救他而受的伤，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如此无情。

　　但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些不太明显的情绪，好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极深沉的悲哀，心痛。它们想要冲出来，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

　　想起此前在琢光山的时候，他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了重华玄衣银发的形象，竟然毫无违和感，却又全无凭据。

　　还有他那偶尔会冒出来的好像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

　　眼下他这种状态实在不太正常。也许他该找个机会，请姬晟也给他瞧瞧，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姬晟所言非虚。混沌死气不仅侵蚀身体，而且会直接侵蚀魂魄，将其拔除的痛苦，无异于将魂魄撕碎。

　　最开始的几次，重华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无意识地颤抖，全身冷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即使墨宸在身边倾尽神力相护也无济于事。

　　于是只好任凭那人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腾出另一只手替他擦着面颊上不断涌出的汗珠，尽量安抚他。

　　好在重华反正也昏迷着，刻骨的痛苦和温馨都一无所知。

　　等到他终于醒过来，距离他们来到凤族已经有段时间了。

　　彼时他模模糊糊睁开眼，并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师尊，一瞬间，那种满心的失落甚至掩藏不住。

　　他默默趴着，硬朗英俊的面容惨白如冰，什么表情都没有，突然听一个尚且稚气的声音道：“你好像很失望哦。”

　　重华勉强忍着刚刚被千刀万剐的剧痛转过头，见一个小孩子趴在窗棂上，眨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他。

　　虽然年纪尚幼，还未长开，但隐约已经可以瞧见些日后潇洒倜傥，屐履风流的模样。

　　这小鬼！重华扯出点笑容，问他：“我有什么好失望的？你是谁家的小孩？”

　　小孩子伸出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托着腮，笑眯眯道：“当然是你醒来没瞧见那位天神哥哥啰。”

　　重华差点跳起来，却因着伤势严重，方才一动，又咬着牙跌回床上。

　　天神哥哥？！满洪荒神界划拉划拉，有几个够格称他的师尊为哥哥的？！

　　他缓过一口气，凌厉凤目觑着小鬼，板起脸吓唬道：“你胡乱称呼人，我要告诉你家大人。”

　　小孩子也不生气，脆生生笑道：“告我状的多了，你得排队去，一时半会姑且轮不到你。别急，急也没用。”

　　重华自从与墨宸进了归墟神殿，虽说不至于循规蹈矩成个木头人，但在生性淡漠的神尊面前，多少得收敛着点，不敢由着性子放肆。

　　此刻听这小鬼如此说，实在难以想象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当下绷不住了，失笑：“行吧，怎么称呼你，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