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50、纯阳之王（上）

　　趁着大祭司出去了，墨宸抬手落了个结界，撤了隐身诀，直接现了身，道：“君息，你可还记得我二人？”

　　君息面色微沉，冷冷道：“你二人是谁，为何擅闯孤的王宫？”

　　“……”重华反问，“昨晚不是你自己来找我们，说自己被拘在王宫里，且纯阳部族将有灭族之祸吗？”

　　君息霍然起身，脸上已经隐现怒意，斥道：“休要胡言乱语！我纯阳部族乃神族后裔，受上天庇护，延续至今，一派祥和，何来灭族之祸？！”

　　墨宸一贯的清冷淡漠，闻言淡淡道：“那你还记得你昨晚都在哪，都做了什么吗？”

　　“当然记得！”君息想也没想就断然道，“昨晚孤一直在寝殿内……”

　　他忽然闭了嘴，脸色有些发白，冷汗开始细细密密沁出。片刻，身子微微一晃，木然看向他们，游魂般道：“孤……孤不记得了。”

　　事实上，不止是昨晚。他方才仔细一想，好像以前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个没有过往的人。

　　君息正待说什么，墨宸突然撤了结界，二人又隐去了身形。

　　大祭司匆匆进来，四下一打量，狐疑道：“刚才有外人来过了？”

　　君息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撑着头，十分虚弱的样子，强作无事般道：“没有。”

　　红衣飘拂，大祭司在他身边坐下，扶着他的肩，放缓了语气，问他：“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君息一摇头，恍若无事，勉强道：“不知道，突然就浑身无力，许是昨晚没睡好。”

　　如此短暂的时间，此人就反应过来，神情动作，无一不自然，倒也是个人才。就是不知道暗里藏了些什么。重华想。

　　大祭司闻言，便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揽，却被他挣扎着推开了。

　　红衣衬得大祭司的脸色更白，似乎有些想要发作，却又像是松了口气。

　　“大祭司，谨守礼节，勿要对孤太过亲近。”略带虚弱、但却极冷极坚决的话从君息口里说出来。

　　大祭司遽然起身，握着拳头狠狠看了他半晌，拂袖而去。

　　“怎么办？”重华用眼神询问。

　　墨宸弹出一枚符咒，无声地融进了王宫大殿顶上悬挂的硕大明珠里，一拽他的手腕，悄然离开了王宫。

　　二人浮在王宫上空不远，墨宸暂时在虚空中另辟了个空间。师徒俩便隐在里面，通过符咒感知王宫内的动静。

　　大祭司终究是没有离开太久，片刻便返回来。君息神色淡漠，也不怎么管他。

　　于是用过午膳，一个批阅文书，一个守在旁边无所事事，偶尔靠过去一点，又被推开。但总归算是平静。

　　平静到乏味。

　　重华看得昏昏欲睡，打起精神道：“师尊，你说眼下天魔的恶念会去哪了？”

　　墨宸素来清淡的嗓音里含了点无奈，还有点宠溺，和缓道：“为师如何能得知？左右不过是在这纯阳之国里。你昨夜经历了几场战斗，眼下暂且无事，不妨先休息着，有事叫你。”

　　玄衣的神君凑过去：“不，我同师尊一起守着。”

　　羲和神君驾着日轮渐渐西行，王宫里终于起了变化。

　　明明是阳光下恢弘壮丽的宫殿，随着日头偏西，整个王宫极其缓慢地变得黯淡无光，就像是浮起了一层难以察觉的黑气。

　　红衣的大祭司也随之慢慢裹上了淡淡黑气。他的面色还是白得像霜雪，眼神却变得阴沉晦暗。如果说他此前给人的感觉是冷漠暴躁，那此刻就是阴森可怕。

　　君息仍在伏案执笔，像是对一切毫无所觉。

　　大祭司立在旁边，眼中变幻莫测，像是内心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在不断拉扯。随着日轮西沉，王宫外面黑气渐浓，大祭司眼中的挣扎也越来越微弱。

　　重华道：“师尊，这些人不对劲。凡人魂魄离体，伤害极大，君息今日本该不能上朝议事的。”

　　墨宸没说话。事实上，他还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将七重梦境与现实强行融合的时候，重华已经破了三重，应该还剩下四重才对，然而他分明记得融合的只有三重。还有一重去哪了？

　　君息曾说“有神者托梦与在下，言说神尊与少君不日将途径我纯阳部族”。且不说师徒俩此次来纯阳之国，本就是临时起意，单说墨宸身为天神，洪荒神界之内除了天魔，有谁能推算他的行踪？

　　天魔既诱|惑着大祭司的心神，使他将纯阳王君息拘禁，并准备将纯阳部族整个灭了，又帮着君息以魂魄离体的法子，打开空间通道向他们求救。这般自相矛盾，所为何事？

　　难道是为了将他们师徒拖进这趟浑水？

　　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日轮终于彻底沉没，夜色即刻笼罩了大地。符咒同他们的联系断了。

　　远远近近的街道上尚且有点点灯火，脚下本该灯火通明的王宫，却整个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没了。

　　师徒俩从藏身的空间中出来，打算夜探王宫，却发现王宫外面包围的那层黑气竟然化成了实质，就像是一层坚硬的岩石，将其完全裹在了里面。

　　二人面面相觑，重华化出锟铻剑就要砍下去，被墨宸一把拉住：“慢着，先回客栈。”

　　仍是重华的房间，拂亮了烛火，师徒俩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昨晚那种“私事”的动静又清晰地传了过来。

　　重华听着，眼中渐渐浮上了震惊之色，直接用神识交流：“师尊，这……同昨晚简直一模一样！连说的话和语气都没有半点区别！”

　　“不是不答允吗？不是口口声声律令、绝无可能吗？不是事事以部族为重吗？不是总违逆我吗？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我知……知错了……求求……求你……”

　　声音从隔壁漫过来，这本该是令人耳热心跳的动静，现下听起来却无比的诡异离奇。

　　白衣的神尊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燥。

　　过了些时候，空间略微扭曲，显出一个空间通道。

　　一个容色昳丽、气度非凡的年轻男子的虚影向二人躬身为礼，道：“在下乃纯阳部族的王，名为君息，见过神尊与少君。”

　　师徒二人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这分明是昨夜君息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在下非得用这种方式挑衅二位，实在是，在下被拘禁已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在下日夜求拜诸天神佛，日前终于有神者托梦与在下，言说神尊与少君不日将途径我纯阳部族，在下守候已久，终于等到二位驾临。”

　　“在下知道。方才的动静，实是在下寝殿之内，因着空间通道的关系，二位想必也听到了。只有这等时候，在下才能寻到魂魄离体的机会，来此求见二位。

　　实在是此事关乎我整个纯阳部族的安危，倘若仅仅是在下一人之事，哪怕被拘禁辱没至死，也是万万不敢搅扰二位尊神的。”

　　没有人同他说话。他自己唱独角戏般，将昨夜的话语、动作几乎分毫不差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躬身为礼，关闭了空间通道。

　　重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他伴着墨宸一起游历洪荒神界，上至三十三天，下至三十三地，经历过多少离奇古怪的事，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寒意森然。

　　重华似有所觉，低声道：“师尊，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白衣的神尊面沉如水，却只是道：“为师出去走走。”

　　眼下他们的处境实在是不太妙。

　　抛开这前头看着雍容华贵、后来处处透着诡异的纯阳王不谈，七重梦境还有四重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还有个躲在暗处的天魔恶念，简直步步杀机。

　　而他们尚且没有什么头绪。

　　纯阳之国人数不少，却生活得相对集中，因此占地并不算太广。于神族而言，巡遍全境也不过片刻的事。

　　天魔恶念既然用君息和纯阳部族将他们拖在此处，要想做点什么，必然也在此处。

　　重华一如既往地默默陪在旁边。很多事情他知道的不如墨宸多，也没那么深重的心思，想得也没那么远，因此一般不发表什么意见。

　　一路夜风寒凉，他知道师尊的心情不太好。师徒俩隐了身形，踏空而行，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临近青石长街的时候，二人对望一眼，握着手，并肩落了下去。

　　剩下的四重梦境中，有一重几乎可以确定是在王宫，方才他们几乎踏遍了纯阳之国全境，这里是最后一处。

　　虽说理论上七重梦境可以出现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但同个时刻，这个空间内，他们至少会随机进入其中一重。

　　事实不出他们所料。

　　青石长街一如昨夜，点点街灯如火，泠泠月华如霜。二人甫一转身，便看到身后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玄衣如夜，像是他们的化身一般无二。

　　二人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交流，电光石火间，多少万年的默契，已各自选好了对手。

　　墨宸对上了对方的“重华”，重华则选择了对方的“墨宸”。如此一来，在两对各自分出胜负之前，错认的可能会降到最低。

　　重华抬手化出锟铻剑，即使对着那张同师尊别无二致的脸，也毫不犹豫地灌注神力，道道剑气猛然砸下。

　　七重梦境已被墨宸强行与现实融合，因此眼下既是梦境，也是现实。

　　墨宸是天神，更是洪荒神界符阵一道的集大成者，天下无人能与之比肩。眼前诡物所化的西贝货应该没有这个本事和修为。

　　至于墨宸对上假的重华，更不用说。

　　这么盘算一通，无论如何，至少这一局都是稳操胜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