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48、七重梦境

　　神剑之威加上归墟神殿少君的全力施为，悍厉而霸道。莫说区区一座客栈，就是一个城镇，也早该被毁损殆尽。

　　诡异的是，邪物飘忽躲闪，那么多密集纵横的剑气竟被他全数躲开，且还能觑准机会反击。

　　放眼整个洪荒神界，重华的修为其实已经难逢敌手。虽说远古神魔之间的争斗经常波及到凡人，但他们其实并不常在凡人部族现身。

　　今次在纯阳之国竟能遇到对手，不能不令人心惊。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这般狠厉的打法，竟似乎被完全限制在这个房间里，连隔壁似乎都丝毫不受影响。

　　锟铻剑剑气不停，重华暗中试着放出神识，想看看墨宸那边如何了。他这边受了攻击，他的师尊也必定不能独善其身。

　　谁知道他的神识堪堪触到墙壁，就被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几乎震得他晕眩。

　　他像是被彻底困在了这个客栈房间内。

　　凤目深沉，重华下手越发凌厉。终于，在他威压全开、剑势盛极之时，房间里像是有什么无声地裂开，眼前的场景瞬间消失了。

　　黑暗褪去，烛火摇摇。他浑身湿透，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白衣的神尊仍是坐在他床边，担忧地看着他：“做噩梦了？”

　　还是熟悉的俊美面容，熟悉的清冷神色，熟悉的淡漠眼眸。

　　甚至连他们此前在酒楼共饮的云花酒的味道都分毫无差。

　　重华仔细看了一眼，突然毫无预兆地聚起神力，一掌拍出，同时化出锟铻剑，几乎是贴着对面人的咽喉，冷冷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神尊安然不动，淡淡道：“逆徒，如今都敢对师尊出手了吗？”

　　重华冷笑：“阁下该不是以为我连我师尊的气息都分不出来了？”

　　话毕抬手便刺。

　　那“墨宸”面上终于露出了奇特的笑容，一闪避过，道：“你已有走火入魔之相，为师身为天神，岂能有入魔的弟子？定要将你修为废尽，逐出师门。”

　　重华懒得同他废话，威压层层压过去，寒霜般的剑气随之道道砸下。

　　“墨宸”却身形不定，常常从剑气的空隙里将身体扭曲到诡异地躲过，简直不像是活人，而像个影子。

　　他的攻击却绝不像是影子。

　　他的反击不多，但与剑气碰上，竟能震出山崩地裂的动静。又因为被某些神秘的原因限制在房间里，空间剧烈震颤，声音震动肺腑，直震得人气血翻涌，耳内轰鸣不已。

　　玄衣的神君凤眸冰冷悍厉，容色如覆了一层寒霜，下手绝不留情。

　　他这边有个如此诡异如此难缠的对手，师尊那边，也不知道眼下如何了。

　　以天神的修为，即使此处被什么秘术法宝彻底阻隔开，甚至哪怕整个房间被搬去了另一个时空，墨宸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隔壁这么大的动静而没有动作，只能说明他那边也遇到了对手。

　　如今墨宸除了此前研究创世模型，耗费了些心神之外，修为可算是鼎盛时期。不知道有能力与他正面对上的，又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剑气纵横，将整个房间砸成了一片废墟，然而也就是房间内而已。剑风和声音根本出不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重华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眼下的处境。

　　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他困在这个房间里。如今同他对上的，也必定不是本尊，而是个幻影或者化身之类。

　　即便他将其一剑杀了，对本尊也未必会有多大影响。然而他一旦被击中，却是实实在在的伤害。

　　对方将他困在此处的目的，不必说，要么是想直接杀了他，要么是损耗他的修为或者拖延时间。

　　至于对方是什么来路，他暂且想不明白。左右不是因着今晚纯阳之王的君息，就是单纯冲着他师徒二人来的。

　　等解了围，找师尊问问他们的仇敌都有谁，范围不大。

　　终于，在他的狠厉剑气下，房间里又有什么无声碎裂了，眼前的一切急速消失。然而待他看清楚所处的地方，却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点点街灯如火，泠泠明月如霜，他就那么提着寒光熠熠杀气烈烈的锟铻剑，明晃晃站在青石长街中。

　　长街空空荡荡，他像是有所感应，猛然转身。

　　只见身后一袭白衣如雪，同一个深色衣衫、看不清面目的人慢慢行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站住了。

　　熟悉的清冷嗓音平静淡漠，不辨喜怒：“为师教导养育你数万年，竟令你生了欺师灭祖的心思。为师心中无你，日后身边也不必有你，你且自行离去。”

　　重华不言不语，悍然出剑！

　　剑光如银色惊龙，唰然划过空旷的长街，划破霜寒的月华，带着年轻神君的盛怒和凛凛杀气，往前方并肩而立的二人当头斩下。

　　那两人仿佛连在一起似的，身形一闪，就从原地消失了。

　　重华飞掠而出，召回锟铻，护身仙泽层层荡漾开，仔细感受着四周的动静。

　　这个鬼地方，很不对劲！

　　并不是简单的幻境或者什么，而且一点点投射了他内心的各种情绪：谷欠、怒、惧。

　　接下来还有什么？

　　不容他细想，一个身影鬼魅般欺近。重华一震，护神仙泽翻涌着冲出，刹那间将那身影激震而飞。

　　然而就在他身边仙泽空白的瞬间，另一个身影突然凭空出现，狠狠一剑向他刺去。

　　那剑形状极为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是他无比熟悉的。

　　锟铻剑！

　　重华飞速退让，反手一剑格开，仔细一看，不禁有一霎的错愕。

　　玄衣黑发，刀刻斧凿般硬朗俊美的面容，一双凤眸凌厉如剑，那身影竟然是他的模样！

　　很好，果然是假的配假的，简直天生一对。

　　那两人一前一后，将重华堵在了当中。

　　想起入睡前师尊曾叮嘱他“无论遇到什么，切记凝心静气，勿为外物所扰”，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墨宸的处境，静下心来专心对付眼前这两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对手。

　　否则，他一旦失手，难免会令墨宸分心。届时他非但护不了他的师尊，反而会成为累赘。

　　墨宸却并非他想象的那样身陷险境。至少看起来不像。

　　房间里烛火通明。神力化出的白玉茶几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水雾氤氲，茶香缭绕。

　　茶几对面一团黯淡的虚影，隐约是个人形，看不清面目，墨宸却好像认识他。

　　不仅认识，还奉茶以待，仿佛很熟。

　　那人影声线清淡而平和，甚至带着点宝相庄严的意味：“施主，第三重梦境，该你破局了。”

　　白玉茶几上，赫然摆着个棋盘。

　　那棋盘极是奇特，并不像世间能见到的任何一种，像是好几层琉璃合在一起，流光溢彩，美得如同梦幻一般。

　　但底下的尚未揭晓，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只最上面一层，依稀映出一条长街的影像，街上三颗棋子，两颗白色的，将一颗黑色的困在中间。

　　墨宸并不接话，反问：“大师以七重梦境将我师徒困在此处，是何用意？”

　　那人影居然是个僧人，闻言依然平和道：“施主若要救徒弟，以身入梦，自然无法顾及纯阳之国；若要救纯阳之国数十万蝼蚁，自然无法入梦救徒弟。

　　贫僧只是想看看，当天神面临困境之时，又当如何抉择？”

　　白衣的神尊淡淡道：“何谓神？何谓魔？神魔本就在一念之间。大师既然以出家人自居，多少万年潜心修行，竟还没参透吗？”

　　虚影黯淡的僧人平和道：“施主甫一化身便被尊为天神，自然不懂身为天魔、人人得而诛之的感觉。而这一切，原本是该由施主承受的。”

　　他的声音和缓淡然，有种悲天悯人的仁慈意味：“世人皆说太极有阴阳之分，天道有善恶之别，有天神就必然有天魔，方为生克之道。

　　既然施主做了天神，贫僧就必然只能是天魔。不知道施主，为天下苍生，都能舍弃什么？”

　　墨宸仍不回答他，依然淡淡道：“大师曾经也是一心为善，甚至不惜受碎魂裂魄之苦，将恶念从自己躯体中一一切割分离。

　　如今恶念成魔，惑|乱天下，搅弄风云，却眼看着躯体云游四方，渡化亡魂，只差立地成佛，不知道大师心里，是何滋味？”

　　僧人不为所动，抬手敲了敲棋盘，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变化：“施主若是无法破境，施主这位高徒，贫僧可就笑纳了。”

　　白衣的神尊眉目如常，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莫非大师以为，七重梦境，当真无法可破？”

　　七重梦境，投射人的七情六欲。梦境中种种，乃是被困者自身内心所思所想，所忧所惧。就连梦境中的敌手，也不过是自身的心绪所化的幻象。

　　每破一重，梦境中人自以为是突破了幻境，实则是更往深处陷了一层。

　　且不说层层突破，需要折损多少修为，绝大多数人一旦陷入其中，根本破不了几重就耗尽修为而亡。

　　即便有极度强悍之辈，能突破到第七重，而修为尚存，心智多半也崩溃了，很难走出来。

　　事实上，这种仿佛无休无止、突破一层还有一层的轮回中，几乎没有人能坚持多久。何况越到后来，越难破境。

　　七重梦境里，从来没有谁活着出来过。

　　墨宸伸手虚虚覆在七重梦境上方，神力流转，掌下的七彩琉璃缓缓消失了。空间一阵微微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水面投下一瓣春花，荡出一圈圈极轻极柔的涟漪。

　　僧人的虚影似察觉出不妥，霍然起身，便要离开。

　　只听神尊清冷淡漠的嗓音随着涟漪传过来：“大师既然来了，何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