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12、怀疑

　　仙界人尽皆知蜀山有个弟子是从苍梧宫出来的，怎么也算是同帝君有点瓜葛。瀛洲龙逄擅自将蜀山满门灭了，摆明了是不想留活口，就不怕帝君怪罪？

　　而且这个时间很凑巧：刚好在帝君处置无渡海归墟封印异动，回来闭关之后，就好像笃定重华一时半会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出面干涉。

　　可惜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一则报仇心切，二则开启无极归元阵也确实需要一个极其强大的阵眼。于情于理，瀛洲仙岛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首选。

　　时隔两千年才发现异常，瀛洲早被他整体炼成了归元阵的阵眼，永世镇|压在蜀山之下，已然没办法逼问龙逄了。

　　陌尘如今虽然精擅法阵和符咒并以此闻名，但少有人知道，最初他其实也是个剑仙。

　　最早的时候，仙界各种修炼之法百花齐放，只要不是歪门邪道，都能有一席之地。

　　尤其是符阵仙，以法阵强大到恐怖的力量，以及符咒向乾坤借法的诡异能力，曾多次在仙魔之战中大放异彩。

　　但后来，许多功法逐渐被淘汰而失传，慢慢形成以剑仙为主的格局。

　　而曾经辉煌一时的符阵仙，因法阵布置耗费时间以及体能不够强悍、自身生存能力较差、必须配备足够的防护力量等局限性，几乎消亡殆尽。

　　如今放眼仙界，八成以上是剑仙。剑仙几乎一统仙界的局面，差不多占据了整个仙界三分之二以上的历史。

　　虽说这其中少不了帝君引领潮流，但剑仙自身的实力和优势确实是有目共睹。

　　蜀山派雄踞西荒，西侧连接妖界，南边靠着魔界，剑仙尤其重要。前掌教玄峰一手七杀剑闻名上三界。

　　他坐镇蜀山的那些年，妖魔二界哪怕是再狂妄自大、再肆意妄为的角色，也不敢轻易造次。

　　陌尘当年虽然不学无术尽人皆知，但好歹前有万剑之宗的锟铻剑之主重华帝君，后有一手七杀剑出神入化的前任蜀山掌教玄峰。两相熏陶之下，就算他果然是块朽木，也多少能雕出点有用的东西。

　　前蜀山覆灭后，他流亡在极北荒原。凭他那点剑术，要在一众为六界所不容又拿他们毫无办法的流亡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求得半分生机，刚开始何其艰难；

　　然而后来他杀掉一些流亡者，从他们的芥子里寻到了一些法阵符咒之类的古籍，甚至还得到了传说中的符阵至宝补天笔，这才不得不半路出家改习符阵之术。

　　从前陌尘一直觉得这是机缘巧合。现在回头想想，哪有那么多巧合？

　　那些流亡者基本都是剑修，而且实力甚至不如他，为什么能在危险重重的地方活到“刚好”遇到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阵符之物？简直像是特意安排好，给他送上门的。

　　至于日前从太苍地宫失窃的十方镇魔境，其中封印着洪荒神界的混沌化身这种事，本就极度机密，六界之内知道的绝对不会多。

　　听离陵神君的意思，对方不仅知道，而且八成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甚至为此不惜露出狐狸尾巴——整件事情到这里才显出一点端倪，之前的一切简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但他目的何在？

　　联系前后种种，陌尘禁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重华的存在使背后那人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帝君再次重伤闭关，那人必定会抓紧时间有所动作。

　　那么更大胆一点想，当年归墟封印异动，是不是也有故意为之的成分？

　　这样一来，所有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有人想要迫使他在极北荒原那样的绝境中修习符阵之术，于是利用归墟封印逼重华闭关，然后指使瀛洲仙岛灭了蜀山——都是冲着他来的。

　　这其实是个很荒谬的结论，却是目前为止几乎唯一合理的解释，只除了两个问题：第一，那人为什么一定要他改修符阵？

　　第二，倘若这个结论成立，龙逄当年本是要捉了他炼丹，假如他当年真落到了瀛洲仙岛，那人必定还有后手，能将他弄出去。

　　但如果瀛洲的人失了手，没能及时将他带走，他同其余蜀山弟子一样葬身火海，必定会打乱那人的计划。

　　除非那人笃定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人能躲过那场浩|劫，为什么？

　　联系到此前十方镇魔境中，受人操控的美人蛛曾将洪荒神界之事展示给他看过。虽然只是漫长时光中两段碎片，但它一再询问他是否记起来了，究竟想说明什么？

　　倘若说从前掌教只是有所怀疑；直到眼下，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致使他师门覆灭的那个幕后黑手，设了个局，不仅将他与重华一起算计了，就连他这些年的经历，也尽在此人掌控中。

　　知道他的身份来历；知道他和重华的关系——虽然他们其实没什么关系，无非是重华将他从无渡海归墟带回苍梧宫，他在那里借宿过千八百年的；知道十方镇魔境中竟然封印着混沌化身这种秘辛；知道一些洪荒神界的往事；甚至可能有能力撼动归墟封印……

　　理论上来讲其实不难找出这个人，但有个问题。

　　据陌尘所知，远古神魔们几乎曾经都被封印过记忆，虽然后来觉醒了，但他们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谁也不知道其他神魔都记得什么，记得多少。

　　唯一一个带着所有记忆降临六界的帝君他，据说回苍梧宫闭关了……

　　何况日前在试炼阁查探到那模糊的灰衣僧人虚影时，重华摆明了不许他继续过问此事。这就越发显得蹊跷。

　　帝君必然知晓内幕，却又不肯透露半点。

　　他和重华就像是两条线，单独看都没什么。但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连在一起看，就能发现背后似乎有双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一步一步，想要将他们推向既定的方向。

　　大约是想得太专注，陌掌教居然就这么在躺椅上睡着了。黑白熊幼崽摊着四爪勾着他的雪色门派服，趴在他肚子上，睡得口水横流，也不管头上还压着一只修长苍白的手。

　　司刑长老林戴昱寻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重回师门，他们真正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师兄弟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问对方那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就好像陌尘从来不知道，林戴昱为什么会从仙界有名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变成了现在的市井痞混。

　　而林戴昱也从来不知道眼前这个胆敢动用禁术行逆天之事的狂徒、六界五万年来最有名的传奇，直到前蜀山覆灭之时，都居然是个在所有内门弟子中都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

　　自从师门剧变，他的每一天都在逃亡和杀戮。及至后来重建蜀山，他们又岂能辜负这位师弟冒死用万中无一的天生仙体为代价换来的机会？因此日夜勤勉，不敢稍有松懈。

　　就像是有条无形的鞭子，无时无刻不在抽打他们，要他们拼尽所有努力，去恢复蜀山昔日的荣光。

　　他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过这么安宁温馨的画面了。

　　有个传言：如果你觉得总在负重前行，那一定是有人在替你岁月静好。林戴昱深以为然。

　　虽然曾在幻境中受了极重的伤，几乎当场魔化，但离陵神君医术精湛，且剑仙本身体格强健，林长老已然能晃晃悠悠御剑飞行。

　　甫一落地，陌掌教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林戴昱大笑道：“师弟原来躲这里偷闲，叫人好找。授封大典的礼服送来了，走，去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陌尘一向懒散，最烦这些繁文缛节，闻言也不动弹，懒洋洋摆手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差不多行了，反正就穿那一回，凑合点吧。”

　　胡子拉碴、一派穷酸书生样的司刑长老道：“那怎么行，你如今身为掌教，大典上要面对所有弟子和宾客，代表的乃是整个蜀山，不能有差，不然回头典仪长老……”

　　典仪长老监察整个门派上下的仪表言行，为人最是古板严厉，开口就是各种条文规制，能一口气说上三个时辰不带重复。

　　掌教顿觉头大如车轮，无可奈何只得起来，十分不舍地放开黑白熊幼崽，同林戴昱往回走。

　　“你‘借’的书怎么样了？”林戴昱突然问。

　　陌尘莫名其妙：“什么书？”

　　林戴昱一头雾水：“就是那本《远古禁术辑》，太苍地宫里那本，你不是还说窃书不为偷？”

　　陌尘：“……”

　　难怪他只记得进十方镇魔境之前他是从外面回来的，但他去外面干什么了却完全没了印象，回想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如此！

　　多半是帝君猜到他记下了《远古禁术辑》中的内容，在十方镇魔境内，趁他昏睡的时候消了他这部分记忆。

　　太苍地宫接连失窃两件宝物，幸而都寻回去了，但以后再想潜进去，简直是痴心妄想。还不如洗洗睡了，梦里说不定能心想事成。

　　陌尘十分无语。六界皆称赞帝君耿介刚直，端方高洁，这么做是否太无耻了些？

　　他实在忍不住，白纱下无语地翻了个冲天白眼，含混两句，糊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