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机械飞升（预收）》闻人落歌

36、三十五：死去的机械

　　三十五?死去的机械

　　莫里斯从来没有在乌焰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笑容。
　　那样的天真纯粹，却又那样的残忍可怕。
　　他才发现自己也许根本就不了解乌焰。
　　如同他自己的身体中存在着属于阳光下的莫里斯和属于黑暗中的莫里斯那样，乌焰也有着他完全陌生的那一面。
　　莫里斯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失败所笼罩。
　　他没能隐藏好自己，只是短暂几日的相处，自己就被伊安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秘密。
　　他没能调查好乌焰，这么久以来在他手下为他卖命的人，却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乌焰说，他要杀了自己。
　　乌焰说，指使他的人是将军。
　　将军……
　　“将军”这两个字传入了伊安的耳朵里，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
　　至少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朱理安直属的探员，既然乌焰也是按照将军的指令行动，那么至少他应该是自己这边的人吧……
　　伊安不会认为乌焰是同伴，他们最多也只是在同一个人的手下为了相同的目标行动的人。
　　他从来没有过同伴。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所以伊安并没有奢求乌焰能救自己，他只是希望乌焰能够完成将军交的任务，杀了莫里斯。
　　也让莫里斯把他的秘密带入地狱。
　　“看你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真的一点也不像从前的你呢，首领。”
　　乌焰俯身看着躺在地上的莫里斯，听起来表达着关心的话语中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嘲讽，如同他本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而残忍，以最纯粹的心做着最无情的事。
　　莫里斯看着乌焰的样子，回想他说过的话，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乌焰叫自己“4”……
　　乌焰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已经在圣斯托里缇学院中潜伏百年的自己怎么会暴露身份？
　　帝国将军为什么会知道CARD的存在？
　　“你效忠的将军……是谁？”
　　“不死女神，白之罗贝利亚。”
　　这一次，从乌焰的咽喉中发出的是属于少女的声音。
　　“你……难道你……”
　　在听到从乌焰的口中吐出的少女声音之后，莫里斯的瞳孔瞬间收紧。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令他脸色大变。
　　莫里斯放开了手中握着的沾了他自己的血的记忆机械和顶端刻着太阳图腾的权杖，他用力伸手抓住乌焰的黑色长袍，颤抖着将乌焰的衣领扯开。
　　如果是平时的莫里斯，只是扯开衣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瞬间便能够做到。但是现在被伊安射穿身体中最脆弱的部位的莫里斯身受重伤，仅仅是抓住乌焰的衣领，都耗费了他刚刚积攒的全部力气。
　　乌焰随意一挥手，便将莫里斯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挣开。他直起腰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一切变故来得太快。
　　乌焰瞬间蹲下，同时一只手直接插入了莫里斯的胸膛。
　　莫里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乌焰的脸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张清秀得看起来雌雄莫辨的脸上沾了血鲜血，让他的天真中染上了几丝狰狞。
　　“看来你果然不适合做‘人’，还是做道具比较适合你。”
　　与清澈的少年音一同响起的是乌焰的手在莫里斯的胸膛里搅动的声音。
　　他找到了莫里斯胸膛里的心脏，或者说是CARD计划的机械人“4”的内核。
　　或许是死亡将至，莫里斯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乌焰的手抓住他的“心脏”的感觉。
　　“你……”
　　莫里斯依然挣扎着要抓住乌焰的衣领。
　　乌焰眸光一冷，把手抽了出来。
　　莫里斯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还保持着要抓住什么东西的姿势，但是他却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了。
　　就连他自己的生命也抓不住。
　　他的胸口有一个被乌焰的手贯穿而留下的洞。
　　就如同时轮之塔地下那个刻有秘密结社徽章的大门后所堆积的那些尸体一样。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它们之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终他也落得了跟它们一样的结局。
　　成为“人”又怎样？
　　作为“4”又怎样？
　　它们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此时的莫里斯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抓不住生命的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思考任何问题了。

　　因为受伤而视线模糊的伊安并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听到乌焰跟莫里斯说话。
　　一会儿听到少年的声音。
　　一会儿听到少女的声音。
　　他甚至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些声音。
　　因为他已经开始有些耳鸣了。
　　伊安只看到乌焰俯下身去，随后又站了起来，似乎是在整理衣服。
　　伊安看到乌焰整理完衣服之后又蹲了下去，随后又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到在莫里斯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只能看见乌焰蹲下又站起来的动作。
　　但是乌焰也并没有要伊安猜测自己的行为的意思。
　　乌焰转身走向伊安。
　　随着乌焰的渐渐接近，乌焰的身影也在伊安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伊安看到了乌焰的模样。
　　淡紫色的及肩短发下是一张秀气的脸，清秀得有些雌雄莫辨，但是那一双红色的眼眸却与这张脸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乌焰脸上还带着新鲜的血液。
　　属于莫里斯的血液。
　　那张清秀得看起来雌雄莫辨的脸上沾了血鲜血，让他的天真中染上了几丝狰狞，合着那双红色的眼眸，倒是令人心惊得刚刚好。
　　伊安的视线向下看去，便看到了乌焰的手。
　　一只仍然在流淌着鲜血的手。
　　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呈抓握状，手中握着的东西正是属于莫里斯的内核。
　　莫里斯……死了啊……
　　想起那个温柔体贴的圣斯托里缇学院的教职员，伊安的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机械人就是机械人，即使躯体再像人类，最终有价值留下的也只有那一颗内核罢了。
　　乌焰在伊安的身前停下，随后蹲在了伊安的面前。
　　那双红色的眼睛看着伊安，眼中带着好奇。
　　伊安想问乌焰在看什么，但是他不想为这种没有价值的问题浪费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
　　乌焰却像是知道伊安心里的想法。
　　“原来你是长得这个模样，那天晚上晷景带我离开得太快，我都没能来得及看清你的到底长什么样子。”
　　乌焰用那只“干净”的手把沾满莫里斯鲜血的那只手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了他的手臂。他的露出的那一截手臂上有一个细长的伤痕，伤痕看起来才刚刚愈合。
　　“你认得出来吗？这就是你那晚的那一枪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
　　伊安无法从乌焰的语气中听出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话语中并没有对伊安曾经伤害他的仇视，反而像是孩童与其他人分享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或者是以信物寻找自己失散的朋友。
　　但是伊安并不敢对眼前的少年掉以轻心。
　　少年清秀的脸上还有刚刚飞溅上去的鲜血，少年被鲜血染红的手中还握着莫里斯的内核。
　　眼前的人，刚刚才“杀”了“人”。
　　不过乌焰的话倒是确实让伊安想起了他是谁。
　　那是伊安与莱利在圣斯托里缇学院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那晚四个黑衣人借着夜色袭击他们，而伊安也凭借着自己出色的感知力，在敌人到来之前便先控制住莱利。
　　他不希望莱利碍事。
　　伊安与莱利借着被子掩护自己，在敌人放松警惕掀开被子的时候，伊安瞬间发动攻击。
　　伴随着两声枪响，两道银光从被子下面射出。
　　伊安跨坐在莱利身上，一手持枪，一手握着链拷的机关发射器。
　　就在被子被掀开的那一刻，伊安开出的两枪射向距离较远的两个黑衣人，而他的链拷则带着两道银光，向着距离更近的二人飞去。
　　四个人都没有料到被子里的人会瞬间对他们进行攻击，全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远处的二人之中有一人避开了子弹，另一个人不慎被子弹划伤手臂。近处的二人则分别被链拷锁住，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后来伊安知道了，被他铐住的两人中的一个是赤轮，已经被他杀死在时轮之塔的地下。而四个黑衣人之中唯一没有受伤的那个人也在时轮之塔的地下出现，并且袭击了莱利。不过既然最后活着出来的人是莱利，那么那个黑衣人应该比莱利伤的更重，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这样算起来，剩下是位于远处被他打伤手臂的那个黑衣人，还有跟赤轮一起袭击他并且用奇怪的匕首两次刺伤他的黑衣人。
　　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乌焰已经承认就是那晚被他打伤手臂的那个黑衣人。
　　那么说还剩下用奇怪的匕首两次刺伤他的那个黑衣人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也就是说，眼前的乌焰至少还有一个同伴。
　　伊安在脑内考虑要怎么才能对付眼前的乌焰以及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最后一个黑衣人。
　　“你放心，将军要你活着。”
　　乌焰像是又看穿了伊安的想法。他用那只“干净”的手，拿出了一把伊安曾经见过的匕首。
　　“但是我不要……”
　　乌焰抬起手，手中的匕首对着伊安的胸口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