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空啼》秀水寒烟

1、牡丹楼1

　　第一卷祁安卷 第一章牡丹楼1

　　大随德章三十二年，春。
　　傍晚时分，一辆青灰色马车飞驰在洛阳城外的古道上。车内两男一女各怀心事表情肃穆。
　　无虞还是第一次见到白伏使的真容。她不知道那个严厉到无情的中年男人，面具下竟有这样一张斯文俊秀的脸。
　　沈之桓微皱着眉头，打起小窗的帷帐向外看了一眼，算了一下路程，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小瓶，向手中倒出两粒黑色药丸。
　　“这是软筋丹，吃了会让人几个时辰内手脚虚浮，武功高强之人也会和普通人一般，此去事关重大，关系到白伏堂的生死存亡，我不敢不谨慎。”
　　气氛突然变得更加紧张。
　　今天，无虞和小五，假扮白伏使儿女，去赴一个生死之约。哦，原来堂主名叫沈星寂和沈星繁同是白伏使的儿女。她在堂中待了九年，这件事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十分疑惑，白伏堂经过白伏使和堂主十几年的经营，俨然已成为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虽然不算名门正派但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今天要去见的是什么人？会让沉着冷静的白伏使如此惧怕？
　　白伏使只说要见的是他二十年前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
　　无虞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一家人。不仅互不了解而且仇深似海。
　　白伏使一方面要掩藏三人的武功和白伏堂的存在，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的师妹被挟持而不得不赴约。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能钳制住白伏使让他束手无策？
　　无虞和小五都是白伏堂杀手，但吃了软筋丹就会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恐怕······要任人宰割了。
　　身旁的小五从上马车就开始紧张，他努力克制，身体仍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沈之桓缓缓开口,“这次任务九死一生，我答应你们的事情都会做到。无虞，明天你的妹妹就可以离开白伏山，从此与白伏堂再无瓜葛。”又对小虎道：“你的父母我们会继续寻找，如果找到就赡养他们终老。”
　　说到父母，无虞心中一痛。父母在她六岁的时候就死了。被挑选进白伏堂的哪个不是苦命之人，从小日复一日地艰苦学艺，长大成为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不过是为了能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无虞还是幸运的，虽然家族被诛，但老天还留了一个妹妹给她。死，她是不怕的，可怕的是在一次次杀戮中她从恐惧渐渐变得麻木，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她不想妹妹变得和自己一样痛苦。
　　与其活在无法复仇的苦闷中，还不如换她一个光明的未来。这笔买卖是可以的。
　　无虞没有任何犹豫拿起丸药送进嘴里。
　　小五身患绝症，知道自己没有几日可活，但是从小和父母走散，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见一面了。想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低声抽泣。即便双手止不住颤抖，他也倔强地快速拿袖子擦了擦脸，抢过药丸吞进嘴里。
　　牺牲两个人能保住白伏堂和师妹的“碧云观”。沈之桓叹了口气，看向闭目沉思的无虞。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一时没有外貌合适的人选，他怎么舍得这个江湖人称“血手观音”的白伏堂“四大杀神”之首。
　　可惜可惜······
　　沈之桓转而又凄然一笑，在心里自嘲道：“师妹现在还生死未卜，如今红颜一怒，我这个始作俑者会是个什么下场还不一定呢。”死无可俱，他已给儿女留好书信。现在力不能敌，不代表来日不能撼动。
　　无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睁开眼睛看向沈之桓，犹豫之后小声问道：“堂主知道这件事吗？”
　　“并不知道。”
　　无虞如释重负，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
　　马车已从昏暗古道行至洛阳繁华处。穿过人烟阜盛的街道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下了马车，就见眼前宽阔高耸的台阶之上，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楼。楼顶匾额清晰可见---牡丹楼。此楼灯火通明，华丽异常，在夜色中更显威严。
　　牡丹楼乃是皇家圣地，是一月前才崩逝的德章皇帝为自己的妹妹永宁长公主修建。
　　德章皇帝和公主幼时丧母，生活凄惨，兄妹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于是德章皇帝继位后对永宁十分宠爱。永宁公主喜欢牡丹，德章皇帝便在洛阳城重金修建牡丹楼作为公主赏花时的行宫。
　　然而过多的荣宠使公主长大后行为骄纵，甚至对后宫和朝政屡次插手，更凭自己喜恶炮制出德章第一冤案“驸马案”。驸马案在一些权臣的利用下渐渐失去控制，短短半年近万人被牵连其中，朝野震动。
　　驸马邓晁自缢而死也没能摆脱株连九族的命运。
　　五年后朝廷又以驸马案查无实证为由，为邓晁平反。人们都猜测之所以邓晁能够平反是永宁长公主在驸马自缢后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可人死不能复生，那些因驸马案被杀的人只能枉死了。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凭着高贵的身份和皇帝的偏爱反而权势愈盛。
　　随后百姓都传永宁是罗刹转世，和她亲近之人不得善终，也有说永宁不仅残忍还有野心，她是借驸马案清除异己，为自己的权势铺路而已。
　　无虞本姓“江”，当年父亲在朝为官，正是受到驸马案的影响，被奸臣诬陷丢了性命。无虞和庶妹望月被人贩子倒卖，挨饿受冻还要忍受主人家的打骂。
　　她永远不会忘记飘着大雪的那天，八岁的自己抱着重病的妹妹，无望地走在大街上的心情。
　　回忆往事，无虞的心情更加沉重，心里不自觉地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三人拾级而上。
　　上了台阶看到楼下有披甲配刀的护卫。门上匾额是德章皇帝亲题的“富贵安宁”四个大字。
　　这时门内走出一个神情倨傲的公公，公公横目一扫，大声道：“来者何人啊？”
　　“沈之桓。”
　　“大胆，你是第一个让长公主殿下等的人。”
　　“······”
　　“还不快随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