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人家》九阳豆

1、逛花楼被抓

　　元末明初，天下受元朝暴政已久，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朝廷为充盈国库，活络经济，大力倡导茶马贸易。清河县地处京杭运河的要塞位置，走南闯北的商人在此地达成的贸易数不胜数。随着商业贸易的发展，清河县的地位水涨船高，街面上无论是酒馆茶楼，还是花街柳巷，都显示出不俗的品味，全国的银子流水般的涌入了清河。

　　当然了，一个富庶的地方必然得有氏族，有氏族的地方就少不了故事。清河林家就是当地最大的一个氏族，不过林府又与其他宗族家庭不同，它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家五个掌门人并非全部姓林，只是阴差阳错的改成了姓林。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掌门人分属异姓，就会如同一盘散沙。林府兄弟几人，那可是天雷都劈不断的情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农历八月十四中午，本该喜庆的日子，结果林家后院，丫鬟婆子管事小厮占满了半个院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为什么呢，还不是那位天煞孤星小五爷又闯祸了，被二爷绑在条凳上赏板子。连带着五爷院里当值的仆人也跪了一地。

　　要说小五爷犯错那可是家常便饭，平日里几位主子也极宠着，犯了错顶多批评几句，何时动过这么大阵仗。

　　整个院子里“啪”“啪”的板子声和小五爷的求饶声响成一片，“二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二哥我再也不敢了，大哥，四姐救命啊…”

　　虽然哭喊成这样，可平日那位朗月清风的二爷丝毫不为所动，这是铁了心要把三十大板打完。这位二爷虽然脸上依旧挂着那常年不变的笑容，可身边站着的清风能看出来，二爷很生气，“错了，林五爷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带着大哥去那种地方。您怎么会知道错呢？给我接着打，用力点。”

　　清风是二爷的随从，他虽然也同情小五爷，可是却也理解二爷为什么这么生气。事情是这样的：

　　最近几天因为临近中秋，大家都比较忙，二爷整天起早贪黑的去林家茶楼处理杂物，空闲了就赶回家帮着四姑娘准备府里过节的事儿。

　　大爷早年间伤了腿，只能靠轮椅走动，所以渐渐地把茶楼和府内庶物都扔给了二爷和四姑娘，他自己只负责茶楼里不能见光的那一部分。本来大爷也有心让五爷帮二爷接管茶楼，可人家五爷偏不要，说什么有哥哥们养着就行了，自己不愿操那份心。

　　于是，在这个人人忙的热火朝天的中秋前夕，小五爷带着大爷偷偷地去逛了花楼--怡红楼。贴心的五爷还找来两个相貌不俗的花娘陪大爷喝酒，还放言说“把这位爷陪好了，五爷我重重有赏。”

　　大爷哪来过这种地方呀，见什么都新鲜，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还摸起人家花娘的手来了，“姑娘，你的手好软啊，又软又滑，活像江南新产的蚕丝绸缎。”

　　五爷看大爷喝了几杯酒，竟露出了如此放浪的一面，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大哥我就说这种地方会让人很快乐吧，你看你抓着人家姑娘的手都不肯松开了。哈哈哈…”

　　大爷多喝了几杯酒，也听不出小弟在笑自己，仍旧任凭花娘给自己灌酒，不多会儿，大爷醉倒了。咱们小五爷自己也喝的醉醺醺的，竟然把大爷抱到床上，还对着花娘重复了一句自己都想抽自己的话“把这位爷陪高兴了，五爷我重重有赏。”随后就又走到桌边喝酒去了，半杯酒没喝完，五爷也倒在桌上了。

　　两位花娘相视一笑，就去解大爷的衣服。

　　小五爷怎么也没算到，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的二哥会突然来找大哥，结果大哥不在。可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能去哪呢？

　　于是去问当值的丫鬟，丫鬟一看二爷来了，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低着头。也怪不得丫鬟这么害怕，咱们这位二爷平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就是一遇上大爷的事就极其的不冷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残暴。都不用二爷逼问，丫鬟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两位爷，“二爷饶命，二爷饶命，五爷说要带大爷去怡红楼喝酒，还说二爷近来都很忙，肯定发现不了。大爷说也想出去凑凑热闹，奴才们实在拦不住啊。”

　　当二爷来到怡红楼踹门的时候，正赶上两个花娘正在给大爷脱衣服，外杉都脱去了一半，看到这一幕，二爷的脸简直比锅底还黑。两只手拎起花娘就扔下了床，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清风，给我把小五绑到外面马车上去。”

　　清风很懂眼色，他明白，五爷死定了，于是扛起五爷就往外走，还顺便帮二爷把门关上了。

　　二爷看着大哥凌乱的衣衫，恨不能暴揍小五一顿，同时也很生气大哥怎么能瞒着他到这种地方来，还把自己喝成这样。但是生气归生气，他还是要仔细的给大哥穿好衣衫，整理好头发。

　　二爷本不姓林，幼时家中突逢变故，幸而得大爷收留才能有一个家，这些年，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对大哥是一种什么情感，只是这种情感不能说出来，万一说出来怕是连现在的感情都失去了。

　　二爷给大爷穿好衣服后，静静地守在床边，看着大哥脸上因为酒气升起的红云，自己的耳朵也不自觉的发烫。突然大爷侧了个身，脸离二爷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二爷只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洋儿，我的腿好疼。你回来好不好？”大爷睡梦中一边嗫嚅着，一边去拽二爷的袖子。这两句话像是给二爷泼了一盆冷水，寒冰刺骨，委屈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都这么久了，你还在想着她，阿九，你什么时候才能活过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看到我呀。”

　　活人是永远比不过回忆的，二爷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他不强求别的，只求能守着他就好。二爷擦干了眼泪，轻轻抱起大爷，让他的脸窝在自己的怀里，朝门外走去。

　　回府以后，让清风把小五扔回他自己的院子，二爷抱着大爷回了自己的临江苑，吩咐人打水，亲自给大哥洗了澡，换了衣服才拥着人一起睡了。“大哥，得不到你的心，能拥着你入睡，我也很满足了。”

　　第二天一早，大爷早早的就醒了，被疼醒的，人都说宿醉之后会头疼，果真不错。醒来发现自己又在阿江的床上，自己的半个身子还被他压着，肩膀也被他搂着，半分动弹不得。“阿江，阿江。”大爷看二爷还在熟睡，知晓他这几天很累，不想吵醒他，就轻轻喊了两声，还用满口的酒气冲他吹了两口气，发现没动静后，也不忍心再喊，索性也不再动弹，又接着睡了起来。

　　其实二爷早就醒了，一晚上都在听大爷的梦话，只是不想放下怀里的温香软玉，于是就接着装睡，甚至还换了个姿势，把人搂的更紧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都醒了过来，虽然装睡了许久，可我们二爷还没忘记昨晚的事，于是用手撑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家大哥。大爷自知理亏，也不敢狡辩，只是感觉到胳膊的酸痛，带点委屈的嘟囔道“明明刚才还搂的那么紧，这会儿就变脸了。”

　　二爷听了也绷不住了，在大爷看不见的地方弯了一下嘴角，轻声问道：“头疼不疼？”

　　大爷点了点头，“可疼了，这酒的后劲也太大了。”二爷敲了一下他的头“那就好好记住这种疼，以后看你还敢去喝花酒。”说着就把大爷的头垫在自己腿上，给他轻轻按摩头部穴位。

　　享受了一会儿按摩，林九突然想逗一逗自己这个二弟，于是伸出两条胳膊，把他的脑袋勾了下来，凑在耳边说到“阿江，我跟你说，昨晚牡丹姑娘的手可好了，又滑又软，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摸一摸。”

　　本来这么亲昵的动作让我们二爷耳朵都红了，结果听到这么一句话，二爷的脸也被气红了。一把甩开他的双手，怒目而视，喊到“林九，你能不能有点礼义廉耻，人家要是知道堂堂清河九先生爱逛青楼，你的名声何在？”

　　林九不仅不知错，反而觉得挺好，反驳到：“人家要是知道九先生爱摸女人的手，说不定给我送大把大把的女人呢，我可以天天换着人摸。哈哈哈哈哈。”二爷看着一脸痴笑的大哥，怒气值达到了顶峰，站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还边喊“你们都不许扶他，让他在床上反思反思。”

　　这次换成林九傻眼了，没人扶他，他可是连床都下不来，于是大喊“哎～好弟弟，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清风视若无物的站在门外，他就知道，每次大爷惹二爷生气，只要大爷一求饶，二爷准心软，这不，走出去还没五十步呢，就折回来了。

　　收拾好以后，二爷推着大哥回了大哥的九觞苑，好生叮嘱了一番后，就去处理小五爷了，于是就出现了前面五爷挨打的一幕。

　　四姑娘昨晚就听说了大哥和小弟闯了祸，吩咐三七分别准备了醒酒汤给两个院子送去，当然还单独给了小弟一瓶金疮药，她想着，小弟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林九知道小五挨打，但又不好自己去求情，于是来找四妹，想让四妹去求求情，谁料还没开口，就被四妹抢话道：“男子挨顿打，舒筋活血。”

　　林九不禁感叹：最毒妇人心啊。不过也是，男孩子嘛，打就打吧，外面正在疯狂嚎叫的小五爷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被哥哥姐姐抛弃了。

　　四姑娘的桌上正摆着一堆中秋节的采买单子，是下面人送过来的，需要主人过目。林九闲来无事帮忙看了起来。

　　看了半天，基本没什么大问题。林九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四姑娘似不经意的说道“去逛花楼，不只是小五的主意吧？”

　　林九知晓这丫头虽然话少，心思却格外机敏。所以便没有否认。四姑娘又问“是否与三姐姐有关？”

　　林九失笑，说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敏锐。”轻啜一口茶后，林九茫然地说道“只是猜测而已，具体还得等见到人以后才能见分晓。”

　　四姑娘追问“何时？”

　　林九淡淡地陈述着：“上个月，有一封落款为沈十娘的拜帖，说中秋过后，欲在清河选个地方开花楼。届时会来拜会林府。”

　　四姑娘想了想：“沈十娘，这不是三姐姐生母的名字，仅凭一个名字就做出如此推测，是不是太草率了。”

　　“确实是有些草率，不过我看到那封拜帖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亲切，仿佛那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林九徐徐说着。

　　四姑娘回道：“大哥，静观其变吧，这些年大家都知道林府在找三姑娘，甚至有几个人冒充三姐姐，这次你不可投入全部身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一次次失望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林九摸了摸四妹的头，说“大哥会注意分寸的。”然后就推着轮椅回去了。

　　四姑娘看着大哥的背影，心想：分寸个球，哪回不这么说，哪回不是我用针灸给你调养回来。老天爷呀，如果你真的有好生之德，就请你让三姐姐回来吧，别折磨大哥了。

　　小五爷自小喜欢练武，寻常人挨了30板子，肯定要躺上十天半个月，但咱们小五爷可不同，当天晚上就跑来大爷的九觞苑撒娇了，“大哥，你看二哥把我打的，人家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疼死我了。”

　　大爷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调笑道：“哎哟，谁家的孩子会去经常喝花酒啊，嗯？再说了，我看你二哥下的手可不狠呢，为了不让你缺席明日的中秋团圆饭，你二哥可是根据你的体质下板子呢。这不才一下午就能满地跑了。”

　　小五爷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话说，在那“我，我…了半天，最后就说出一个大哥偏心来。”然后就去吃桌上的点心了。

　　终于到了中秋节，这天在二爷和四姑娘的安排下，阖府里都挂满各种花灯，有羊角大灯，龙灯，兔子灯，花篮灯，纱灯，走马灯，宫灯…样式齐全，让人眼花缭乱。桌子台子上摆满了各式瓜饼果品，盘上还缀着新鲜的桂花。后院的赏月亭，摆满了美酒，瓜果，月饼，四姑娘还特意让人点上了一些熏蚊虫的香料。

　　如今林家茶楼遍布全国，有许多分号，前些年，二爷一年中有许多时日都奔波于各地。这两年人手多了，才不用经常往外跑。四姑娘医术精湛，也经常去各地行医救人，经常一走十天半个月。但他们总会在中秋之前赶回家，陪大爷和小五过中秋，这也是大爷的要求，三姑娘不在了，倘若中秋连剩下四个人也聚不齐，总会让人心慌，所以不管多忙，林家的孩子中秋之前一定要回家。

　　这天早上，二爷，四姑娘，小五爷都来九觞苑陪大爷一起吃早饭。小五爷问道：“大哥，你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我们陪你去。”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林家茶楼。

　　林家兄妹五人当初结识的时候，林家茶楼还只是一个小茶馆，茶馆是大爷开的，先来了三姑娘，后边又来了二爷，四姑娘，五爷。他们几个人除了彼此都没有家人，因此相互扶持，终于把小茶馆开成了享誉全国的林家茶楼。

　　只是茶楼开起来了，名声地位，金银财宝都有了，却独独找不回当初被拐走的三姑娘。

　　三姑娘名叫林洋，母亲是当年名动一时的花魁沈十娘，只是这沈十娘时运不济，被一个穷秀才骗了生了孩子，来妙春楼的恩客都不愿找一个生了孩子的妇人，后来老鸨为了杀鸡儆猴，索性把沈十娘赶了出去。

　　被赶出去的沈十娘，失去了收入来源，脾气又大，对自己的女儿非打即骂，还让她上街做乞丐，大爷就是在这时候结识了当小乞丐的三姑娘，并收留了她。自那以后，梳头发买衣服，讲故事说道理，沏茶算账，凡是大爷会的全都慢慢教给了三姑娘。

　　三姑娘也极其的依赖大爷，和大爷感情很好，去哪儿都粘着大爷。就这样大爷照顾了三姑娘七年，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遇上了人贩子，将姑娘掳走。

　　后来经过多方寻访，大爷终于在隔壁县的一家青楼找到了遍体鳞伤的三姑娘。老鸨要100两黄金才肯放人，可当时的大爷全部的身家也凑不齐100两黄金，于是大爷就想偷偷带着三姑娘跑出去，结果被老鸨发现，不仅大爷被打得半死不活，还断了双腿，三姑娘也被转卖出去，再也没有半点音讯。

　　后面的很长时间里，大爷都很消沉，无论二爷五爷和四姑娘怎么开解都没用。直到半年以后，五爷和人发生争执，被砍去了左手小指，大爷握住五爷的手，足足哭了两个时辰，直到哭晕过去。

　　再醒来后，大爷终于振作起来了，他把这几年攒的钱全部投出去，建起了整个清河最大最豪华的茶楼，这家茶楼不仅可以听曲儿，下棋，还可以供各种阶级的客人谈生意。而且大爷和二爷选了一批受过专门训练的雇工，这些人不仅为客人沏茶倒水，最重要的是注意探听各路消息。最后大爷把这些消息汇总起来卖给需要的人。

　　就这样，林家茶楼凭借这一特殊的生意发扬光大，如今再没人敢欺辱林家的任何一人。当年打断大爷腿的青楼，早已被巴结林家的人给整垮，可是三姑娘的消息也再无从探听了。

　　三姑娘成了大爷心中的一个死结，这么多年都没能解开，而且，每年中秋家里总会留着三姑娘的一个位置。

　　吃过午饭后，趁着街上人少，林家兄妹来到了茶楼。果然，中秋节大家都回家团圆了，茶楼里的人寥寥无几。

　　二爷知道大爷每年中秋都要来茶楼，于是早早就安排下去了，准备了一间二楼看景最好的雅间。可今年的的大爷突然不想去二楼雅间，就想在一楼坐坐，于是大家也随着在一楼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