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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奄奄犯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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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贺蓐收不是她最喜欢的兄长,但是二哥与她同出一母,亦十分亲厚。
没想到她敬爱的兄长居然喜欢她最讨厌的兰孝和。
恐怕城西灵江府里不止她一个人为兰孝和被拒婚而感到高兴,贺蓐收亦是同感。
没出息的贺蓐收。
不争气的贺蓐收。
贺梨洲决定至少十天不和贺蓐收说话。
不过贺梨洲还坚持不到十天。因为,才过了两天,情况又发生了转变。
贺蓐收居然和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提出要迎娶兰孝和为妻,请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同到兰家议亲。
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乍听之下感到惊讶,之后,表情归于淡然,脸上甚至浮现淡淡笑意。
蓐收年纪不小,是该娶亲了。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不反对,贺梨洲作为最小的妹妹却坚定地反对。
“兰家和练家原来有婚约,练家的公子不愿意娶兰孝和。一定是因为兰孝和身上有什么问题,就算兰孝和身上没有,那肯定椒江府兰家有。”
“练家公子趋利避害,拒娶兰孝和,是聪明人的做派。怎么哥哥你,反而要捡人家不要的人,要把祸患娶进门来。”
贺蓐收心悦兰孝和,听到妹妹的贬低之言刻薄之辞,严肃地为心上女人辩护。
哥哥越要维护,贺梨洲便越不满。
贺梨洲语气嘲讽,“哥哥不必这样巴巴地维护兰孝和。我可是听说,兰家要与练家断绝关系。可兰孝和不肯呢,她还要等练崇离,等他回心转意。”
“哥哥,兰孝和要等练崇离,兰孝和心里没有你。你不要丢我们贺家的脸行吗?”
当着爹娘的面,贺梨洲不敢将话讲得太过分。贺梨洲怕爹又怕娘,但是不怕陷在自己给自己编的情网里的二哥。
私下里,贺梨洲又将贺蓐收嘲讽了一回,“哥哥,人家养的狗才会在人家不肯搭理它的时候,摇着尾巴黏上去。哥哥,你看看你和狗差得了多少。”
“你要去做狗,可我不想做狗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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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蓐收好几日没理贺梨洲。
游廊上撞见了,庭院里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这个抬着头、模样高傲的妹妹。
贺蓐收不搭理贺梨洲,贺梨洲也懒得和没出息的二哥说话。
贺蓐收等贺梨洲道歉。
他万万没有想到疼爱的妹妹这次会那么没轻没重地说话。
骂他是狗倒不打紧,但是她怎么能说兰家孝和的不是。
也是,不仅贺梨洲不知道,贺家阖家也都不知道,他和兰孝和其实早已相知相识。
自打两年前的谷雨时节与兰孝和偶然见过一面之后,兰孝和的倩影,她坐在桃花树下弹琴的风姿便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机缘巧合地,贺蓐收与兰孝和说过一段话,发现彼此志趣相投后,他们开始互通书信。
两年间,兰孝和与他写了百来封书信。
兰孝和会告诉她近来的一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
别城的表妹来家里居住,表妹蕙质兰心,博览群书,会写一手漂亮的行书。兄长不日要娶亲了,新嫂嫂来自城北赵家。
他们似乎无话不谈。
贺蓐收会在回信里写道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时不时地拌嘴,排行第五的妹妹前几日因为心情不佳言辞更加刻毒。
对了,排行第五的名叫梨洲的妹妹也会弹琴。
自幼师从老琴师,潜心弹了十年,却不如孝和你,抬手落指,妙曲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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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知道贺梨洲嘴上没个好话,贺蓐收也不能原谅贺梨洲言辞轻慢兰孝和,冷言冷语嘲讽他。
她知道些什么东西。
如果兰孝和对他毫无一二分情意,怎么会两年间不厌其烦地修过那么多封书信。
贺蓐收把收藏的回信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每一封信他都精心地珍藏,虽然每一封信函内都是空白的信纸。
兰孝和写信时用了灵术,只要信被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看过,信上的内容便会消失不见。
秉仙城里的居民虽非神仙,但却与凡人不同。传说中,他们是上古仙神和凡人的后裔,即使过去数万年,身体里也至少淌着一滴上古仙神的血液。
寻常凡人求而不得的法术,在秉仙城这里却几乎人人唾手可得。
当然有几个倒霉蛋,是上古仙神的后嗣不错,却生来没承继到上古仙神的能力,像秉仙城外世界里普通不过的凡人。
例如,与兰孝和有过婚约的练家四公子练崇离。
不必问兰孝和为什么要在信笺上用灵术,贺蓐收明白的,他和兰孝和之间的书信是天知地知他知她知的秘密。
被人发现了,即使书信上都是坦荡荡的内容,传出去,只怕也有损名声。
兰孝和心思细腻,所以要用灵术写就第二人看了便会消失字迹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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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蓐收一厢情愿地以为兰孝和有意于他。
贺梨洲自认为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到城南椒江府前去提亲,兰孝和与他的好事便就近了。
但是事与愿违,贺蓐收在家中等了一天,等到了椒江府兰家婉拒的结果。
母亲大人悉心劝慰,“我儿不必沮丧,兰家孝和固然才情卓著,但是秉仙城里并不是没有其他妙龄女子,高门大户的窈窕淑女。再过几日,娘自会留心,给我儿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哦,还有要那女子与我儿志趣相投,是我儿的贤妻。”母亲大人悉心而体贴,一双眼睛紧紧地望着沮丧神情的次子蓐收。
贺蓐收坐在家里等好消息,却意外等来兰家的拒绝。
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震惊意外多些还是犹如一盆凉水迎头倒下的打击般多些。
雪上加霜的是,贺梨洲听了这消息不为兄长没娶到心爱女子惋惜,反而放松了口气,无视兄长的痛苦,出言嘲讽。
“我与哥哥说过的。兰孝和心里只有练崇离,她多痴情呐,练崇离写信拒绝了,不肯要她,她还长情着,要等练崇离。”
“哥哥你这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你以为她被拒婚了,你央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去求亲,她就会感动。”
想到兰孝和,想到自家哥哥头昏脑热地去贴兰孝和,贺梨洲心里没好气,口中的话儿愈发不中听,“哥哥,你也太天真了。你猜,在她心里,你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不,不是这样的——”贺蓐收大声争辩,所谓孝和于他有意的依据却没法完整表述出来,“如果孝和她于我无意,她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与他鸿雁传书,互通往来。
莫不是她心里有他。
莫不是她心里有我贺蓐收。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有我,却要拒绝父亲大人到椒江府上去的议亲。
“孝和?哥哥倒是叫得亲热,哥哥和兰孝和很熟吗,有多熟。你叫她孝和,兰孝和会叫你蓐收吗,不知道兰孝和会不会连把哥哥的名字都念错了。”
贺蓐收忽然精神有些恍惚,从贺梨洲口中说出的每个字,仿佛都裹上了一层金漆般,在空气里浮现字影,沉甸甸地向他砸过来。
像秤砣那样重,砸穿了他的心。
他受伤了,伤得太重,于是,只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住口,不许你再胡说。”
贺梨洲浑似没看出贺蓐收的异样,还道:“哥哥,我看你啊,是犯了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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癔症,一个和贺梨洲远得从未相见的词汇。
终于在这个新年过后的正月里,叫贺梨洲看见了什么叫做癔症。
自从兰家拒绝贺家的亲事、贺梨洲毫不留情嘲弄了一番贺蓐收后,贺蓐收终日枯坐房内,双目无神,像是被抽干净了魂魄,像是得了癔症。
贺家父母一见这架势,着了忙,父亲大人愁容难解,母亲大人面上像搬了片阴天下来铺上头。
贺蓐收精神不济,脑海里反复地净是那天,他在贺梨洲语言攻击下,忍受不了,拿出来收藏的兰孝和的一封封书信。
“妹妹你看,这些都是孝和写给我的信。如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那为什么她要写那么多信给我。”
“信?”贺梨洲轻声道。
目光从疑惑到瞥见一张张空白的信笺时,转为带着更深嘲讽意味的了然。
贺蓐收做徒劳无功的挣扎,“这些信件都是用灵术写的,当然保存不下来了。她毕竟是和练家有婚约的人,如果被其他人发现……”
即使没有婚约,和一个男子互通书信,若被人知晓了,亦不是什么好事。
贺蓐收忽然噤声。
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不管男女,凡是有人喜欢他们,即使那个人并不是他们的意中人,甚至他们压根看不上,却也仍然会给予一点小小的好处,吊着那个落在情网里的傻瓜。
贺蓐收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就是那个落在情网里的傻瓜。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兰孝和怎么会不允婚。
贺梨洲十七岁的一张嘴颜色红艳,柔软滑嫩,仿佛清晨带着山间雨雾的山茶花,花里流落的东西却一点也不美好。
“二哥哥,我可不是你。你自己愿意当头笨驴,追着驴脑袋前挂的萝卜追,乐在其中。我劝你,你不听,哥哥你就是个大猪猡。”
“哥哥还要做个长情人,正好兰孝和等练崇离,哥哥你便长情些,等兰孝和吧。做哥哥的五妹妹真倒霉,哥哥摇着尾巴去做狗,可我不要当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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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做狗妹妹。
难道他贺蓐收就甘心做摇尾乞怜的狗不成?
不,不该是这样。其中或许还有误会,或许,或许兰孝和不是这样的女子。
他爱兰孝和,应当全心全意地相信她才对。
贺蓐收尝试着说服自己,可惜全心全意去相信兰孝和的信念并不坚定,心里时刻会产生自己被辜负、自己一厢情愿被兰孝和耍了的念头。
显然后者的势力远远超过前者。
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陷在痛苦里的贺蓐收,病得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