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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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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舒死了。
死了有二十年。
余陌也有二十年没有踏进安京这座城了。
如今路过,拜访旧友,扫扫墓。
可惜,季云舒连坟墓都没有,余陌只好在桃花林里祭酒慰灵。
当年的季云舒,可是如桃花般热烈灿烂的少女。
——
二十一年前,德庆十九年,安京城。
小巷中,石璟被人一脚踩在身上。这位明显营养过剩的小少爷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不住地向眼前的人求饶:“季爷季爷,我错了,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的,不会了,我以后不敢了……”
被称为季爷的人似乎很满意,收了脚,甚至颇为大方地丢下一个钱袋,算是医药费的意思,然后坦坦荡荡地离开了,站在暗处的小乞丐急忙跟上。
“呼~,终于打完了。”季云舒伸伸懒腰,腰侧匕首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虽然被称为季爷,实际上却是一位不及桃李年华的少女,明红轻衫,马尾高束,让人眼前一亮,又能明显感觉其一举一动尽是地痞混混作为。
“走快点,今儿个有水情姑娘的表演呢。”
季云舒此时已经带着小乞丐到了另一条街道,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街上吆喝此起彼伏。
“糖葫芦嘞!小公子要不要来一串呐?”
“客官里边请,吃饭还是住店?”
“小姐看一看,这儿的簪子有没有合您眼缘的?”
安京不愧为大淮国都,最平常的日子也热闹的很。
瞧瞧那一位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看看那一名名气宇轩昂的少年郎,人在一国之都,连气质都显得高了几个格调。
小乞丐脑袋被这人揉着,也不做反抗,板着个脸,看着季云舒手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两瓶酒。
“去青楼还带酒?”
“我乐意,怎么着。”季云舒答得随意,拎着酒,自顾自哼着小曲儿拐进小巷。
“唉……”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又小跑跟进了小巷之中。
“跟着我干嘛?难不成我们小阿年也想去颜玉阁看看世面~”
小乞丐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问……”
季云舒早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带着不满开了话匣子:“阿岁这个小白眼狼,摸个钱包还被人发现,呵,居然还是在桥雀大街,坏了规矩。”
“你敢信?他还惨兮兮哭唧唧来到我面前嚎,我甩了他两鞭子——阿年你可别学他,两天了,可能刚能下床——手下被人打了,我就做老大还得打回去不是,这不,今天想起来了顺道打一顿。”
“这小子,翅膀硬了,什么事都敢干了,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季云舒走在前面絮絮叨叨,阿年跟在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云舒看着天,长叹一口气,然后转过头一脸认真的对小乞丐说:“阿岁这小子,就是机灵过头了,算计到我头上了都。”
“啊?”
“所以,你可别学他,除非你也想几天都出不了门。”
“……”
季云舒神色太认真,以至于小乞丐不由得后脊一凉。
小乞丐转过脸去,极不自然地转了话题:“咳咳,云爷你听说了吗,前两天来了个大夫,姓余,一来就直接进了药济堂,长得挺好……”
“阿年,”季云舒打断了小乞丐的话,“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乞丐顺着季云舒的目光看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小巷中,不算高的围墙后面连着一户户的人家或店铺的后院。他们旁边的这户,抬头看去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这二人常年走街窜巷,这个位置,这个屋檐……
这不就是药济堂吗?
小乞丐咽了口唾沫:“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季云舒故作严肃的表情渐渐变成坏笑:“嘿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这么巧,不去看一眼可惜了。姓余是吧,小爷我来了!”
阿年下意识阻止说:“云爷,人不一定在里面,况且不是还有水情姑娘嘛……”
“你拦我干嘛?我就去看一眼,不会耽误水情姑娘的表演的。就一墙之隔,不进去那就是辜负了上天的缘分。”
季云舒晃晃手上酒瓶子,一副迫不及待要私会美人的样子,“你自己麻利地滚,小爷我去了。”
一阵风过,季云舒已经翻上了墙头。
——
余陌刚换好衣服,“吱呀”一声推开门,抬眸便见一身红衫立在墙头。
分明是名少女,却偏做游侠打扮,腰佩一短剑,手拎二瓶酒,自有一番江湖豪情,平添几分英气飒爽。
少女明显也瞧见了他,意气风发的脸上漾起了笑,少年张扬里还有几分小小的志在必得。正好有日光明亮几分,颇像说书人言辞中勾勒的初出少年人。
“余大夫!”
说话间,手撑墙头,纵身一跃。
风起伴花舞,衣翻衬发缠,少女微微上挑的眉眼中映着春色满园。
怒放的桃花,这是余大夫心里闪过的比喻。
不过瞬间,余陌敛了目光,垂眸掩去那一时的失神,恢复如常。抬手行礼间带了浅笑:“不知姑娘到药济堂,是寻医还是问药?”
季云舒在墙头上,只一眼,心中便对余大夫有了评价:
嗯,样貌不错,身段不错,穿衣不错,性子看起来也不错,综合评价,中等,刚刚那个微征的表情,嗯……勉强给他提为中上等。
换句话说,调戏一下是不错的。
只可惜离得还是远了些,不然可以直接扑过去……
“不知姑娘到药济堂,是寻医还是问药?”
嗯,声音也不错。
“我来寻你。”
季云舒调笑着答道,走的是纨绔子弟的步子,轻车熟路地绕过杂物,晃着晃着就晃到余大夫跟前了。
余陌礼貌地往后退了半步,季云舒是越逼越近。
季云舒没有逼余陌进死角,留的这距离实在微妙,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同时又觉得退一步不大好。
这小霸王露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小大夫来安京多久了?姓甚名谁?有人说你长得很对我胃口,我也这么觉得,你觉得呢?”
余陌其实不算“小大夫”,看上去年纪要比季云舒大一点,整个人都是浅色的,和季云舒的明红衫形成鲜明对比。
余陌被如此逼问,不由得再退一步。
“余大夫?你怎么一退再退呀?是我长得很可怕吗?”季云舒眼里瞪着无辜,嘴角却是带着笑。
余陌浅笑未变,“姑娘说笑,姑娘貌美如花,又怎与可怕沾边。”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虽然因为经常出去鬼混,近看脸上有些粗糙,但季云舒依然有番好样貌,尤其是那双微挑的眼,细看可以看出些桃花眼的样子。
但现在这人靠得实在是近的很。
余大夫浅笑的脸上还藏着些窘然,“在下是怕靠得近了,无意中会冒犯姑娘。”说话间就要避开季云舒。
季云舒听了,笑得越发灿烂,倾过身去,说:“余大夫可知我是谁?冒犯?余大夫,你可真是……无知但可爱呀!”
……
余陌,你刚来安京,有些事不太清楚,这安京底下贵人多,为人处世可得小心些,尤其是那个季云舒。
她是季大将军的独女,为人蛮横,不学无术,整个一绝世混混。
她惯爱招惹些模样好的,你怕是会被她盯上。
要是见到了,离得越远越好。
……
药济堂老板的话在耳边响起,那么……眼前这少女的身份就明白了。
可是,现在这情形……想起又怎样。
前面的路被挡住,后面……总不能退到里屋 吧,眼下应当先拉开距离。
看着半步不让的季云舒,余陌叹了口气:“要是在下没有猜错,姑娘是季大小姐吧?”
“是呀~”故意拉长了语气,心想这大夫身上的草药味倒不讨厌。
“季大小姐身份如此高贵,又是女孩子家,在下靠的太近了,有辱姑娘清名。”
季云舒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见余大夫一脸诧异的模样,季云舒真诚地发问:“余大夫,你真的认识我吗?你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我这季大小姐都有些什么‘光明事迹’吗?”
余陌皱眉,他听出来这话语中有自嘲之意,“略有耳闻,但……”
“哦?都听说了些什么?”季云舒甚至还有点感兴趣。
“不过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不足听,不足道。”
季云舒笑出声来,“余大夫,就你这清秀的小脸,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绑回家中,好好玩弄一番……”
明明笑得开朗,吐出来的字却个个带着危险。
余大夫顿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回应。
季云舒稍稍敛了点笑,念着是药济堂的大夫,还是要留点余地,只道:“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么心急的人,可能明天才会绑。”
余大夫一噎,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皱着眉纠结了一下,“失礼了,季小姐你看,要不我们先出去?”
“嗯?”
季云舒身子前倾,脑袋微微昂起,微挑的眼直视着慌乱的眸,狡猾至极。
“余……季云舒!你干什么?!”药济堂学徒进来就是看到两人站的如此之近的情景,一时惊吓,差点叫破音。
季云舒耸耸肩,弯着眉眼,说:“小柏树,好久不见啊,这几天想我了没?”
“谁是树!”陆柏已经走过来了,“我警告你,别想着对余陌哥做什么!”说着一把将余陌拉到自己旁边。
“陆柏……”余陌想说些什么,但陆柏根本不听。
“余陌哥,这个女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管她做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她……”
“唉,小柏树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季云舒说这话的同时还搭配上了应有的表情。
“你又搞什么?”这一下把小柏树给说蒙了。
“我虽然也调戏过你,但你总不能醋意大发对着我发火呀。”季云舒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白瓷酒瓶,一边状似无奈实则好笑地看着他。
“啊呸!谁醋意大发了!要点脸行不季云舒!”本就是十五岁容易炸毛的时期,季云舒还一次次地戏弄,想打人,可是打不过,只能嘴上叫叫。
余陌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安抚住炸毛的柏树,转移话题:“陆柏,你到后院来干什么?”
陆柏在面对余陌的时候,明显就要乖得多了,“余陌哥,前边人手不够。”瞪了一眼季云舒,接着说,“你现在能不能去帮忙。”
“当然。”余陌看向季云舒,道:“季小姐若有事,不如到前堂问问掌柜的?”
季云舒显得兴致缺缺,耸耸肩,跟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