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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丁雅妮住在妇产科三号病房里,何田就在病房外的等待区域站在窗前透过朦胧的夜色遥望着远方,他似乎已经飞越千山万水,来到了干净整洁的老房子里,家人们都欢笑着迎接久别归来的游子。然后就拥着他魂牵梦萦的爱人诉说着自己的无奈和思念……何田甩了一下头,两手揉着太阳穴:“这是怎么了?竟然出现了幻觉。”何田转过身按压着躁动不安的心,背着手来回走动。陪女儿的丁母实在看不下去了:“生孩子都这样,你多急也没用,到时候就自然生了。”
      “哦,我知道了。”
      值班的小护士也过来劝道:“何院,你就坐一会儿吧,你不累吗?”
      于是何田就坐在了长椅上,他真的累了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就迷迷糊糊地看见小月穿着一身红裙站在他眼前,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小月的脸就听她说道:“田哥哥,你原来在这里让我找得好苦。现在好了,我走了,过几天天星也要去上大学,你可以回家了。”说完就向走廊的尽头飘去,忽然间就不见了,何田急得伸手去拉,身子向前一扑就醒了。他的心砰砰直跳差点儿就要蹦出嗓子眼来,他一手按住胸膛一手揉着眼睛,想着刚才的梦境大脑一团模糊。
      何家小院里族人邻居们都神色悲戚地帮着何玉料理小月的后事。
      第二天下午四点二十六分丁雅妮顺利诞下一名女婴,重六斤六两,母女平安,按理说何田中年得女应该高兴才是,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但对丁雅妮他倒是很感激,陪在病床前悉心照料呵护有加,第二天傍晚他服侍丁雅妮吃过以后就动身去了机场,尽管母女两人都不太情愿,但也没说什么,因为何田对大夫、护士还有他请帮忙的朋友都安排好了,在说了家里有病人等着何田回去,为了丁雅妮生产已经耽误了好些日子,就不好再阻拦了。
      何田下飞机后几经折腾,当太阳刚探出头时火车快到东河站了,他望着窗外绵延的大山初升的太阳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山恋依旧啊!不知道亲人们都是什么样子,妈妈老了,天星长大了,哥哥和小月还过得好吗,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他不知道想了多少遍的一家人见面时的情景。
      何田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望着高楼林立的东河县城由衷的感叹:“十五年的变化太大了!”他不想逗留要赶快回家去,就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向何家湾奔去。一路上他发现原来的土路已经硬化,他离开时几经回头的羊肠小道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出租车开到山顶后他让司机停下来,他要走回去,闻闻泥土的芳香,感受一下家乡的气息,给司机付过钱出租车离开后,他看着大山里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何家湾和那参差不齐的房舍百感交集。他拿起行李向前走去,突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他心头一紧:“是谁家在办丧事吗?”一种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同时神差鬼吏般的前天的梦境又出现了在他的脑海里,何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抬起手捋了捋风吹得有点凌乱的头发。这时唢呐声越来越清晰了,并且他看见一行送丧的向这边走来,在他的记忆里何家湾没了人一般都埋在西南方向,这些人为啥向这北山坡走来。正想时眼看就要和送丧的人碰面了,于是他退到路旁的一棵树下让开,此时那拨人已经来到了眼前,他便一眼认出走在前面穿一身孝服抱着亡人遗像的少年是天星,而相片上的女人短发、脸庞消瘦、双目微蹙,那由几个壮汉抬着的刺人眼目的大红棺材里面躺着的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小月了。霎时间何田全身的血液凝固、面色惨白、意识模糊,他一手扶着树干呆呆地看着天星以及他身后的大红棺材和那些拿着花花绿绿的花圈还有肩上扛着铁锨的人都伴随着如泣如诉的唢呐声从他眼前经过。所有人都因为亡人太年轻感到惋惜、面带愁容,没有人会注意一个过路人,只有眼尖的小亮认出了四叔,于是就半拖半扶的把目光呆滞不说话的四叔送到了家门口。小亮怕大妈下葬时天星把持不住又去了墓地,而何田阔别了十五年的家里只有颤颤巍巍、神色凄苦、两眼红肿的妈妈拥抱了久别归来的儿子。
      晚上何青妈妈给老嫂子何妈妈做伴,两个月来身体和精神都熬倒了的何玉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后,给桌上的香炉里续了一炷香,就上炕和衣倒头睡去。何田躺在天星的炕上浑浑噩噩地望着屋顶发呆,不幸来的太突然了,就像十八年前哥哥和小月结婚的那个晚上一样,他还没缓过神来去接受残酷的现实。套房里天星坐在凳子就像记忆里的妈妈一样满怀惆怅地望着窗外,不同的是他没有流泪也亮着灯,天星觉得他睡了十五年的炕还有整个屋子都因为没有了妈妈而显得空空荡荡,甚至有些陌生。他不想睡觉,想看一下他已经好多日子没见着的录取通知书,又不知道放在哪里,于是他想起了妈妈刚从医院回来时忙着给他收拾东西的情景。天星站起来拉开柜子,从一摞衣服上面把书包拿下来,里面装着牙刷、牙膏、毛巾等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具,他把书包翻过来打开背面的口袋,果然在里面,他往外拿时同时带出了一张卡和一张字条还有一些面额大小不一的现金,不容多想天星拿起了妈妈留的字条:“天星,妈妈走了,你也长大了,你学习的同时要学会照顾自己,也要学着照顾爸爸和奶奶,要听他们的话,上学以后和爸爸多联系,遇事要和爸爸商量,毕竟你年龄还小有些事看不明白,将来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好好孝顺你爸爸,做一个优秀的真正的好男人。这张卡里存着妈妈积攒的几万块钱,本来我想让你爸爸给你存着,可你爸爸说天星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所以我就留给了你,这些零钱你随便花。天星擦了把泪继续往下看,天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亲生爸爸是谁吗,妈妈就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是你叔叔何田,当时我们两个私定终身,准备过春节就领证办事,可是由于工作原因他临时外调,我们就失去了联系,他走后我才发现怀了你,在那个年代一旦未婚先孕就是了不得了的大事,无奈之下我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你爸爸,他不是有意抛弃我们,你不要恨他……”天星崩溃了,他最爱的爸爸是他亲大伯,而他最仰慕的叔叔是他的亲生爸爸……
      何玉起得很早,因为按照习俗在天亮之前要去小月坟上扶三,他洗了把脸,续上一炷香后就去叫天星。可他打开灯的瞬间傻眼了,炕上连被子都没拉开,哪还有天星的人影,何玉下意识的四下里搜寻,突然长桌上的一张字条映入眼帘:“爸爸,我走了,去上学了,本应该陪几天你和奶奶了在走,可是我不想见那个人,原谅我爸爸,照顾好你和奶奶,儿子天星。”何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纸条塞进上衣口袋,转身关了灯。在院子里等候的何田见从套房里出来的只有哥哥一个人时便问道:“哥,天星呢?”何玉瑶了摇头没有说话,何田以为天星小孩子脾气在睡懒觉,就从大门旁边拿起上面还沾着泥土的铁锨出门了。弟兄两刚到坟地,何青和几个小辈都来了,机灵的小亮不见天星就有些不解和生气,但作为朋友和兄弟他要替天星给大妈的坟头添上一锨土,这个时候按老规矩不能说话,他只是伸手从四叔手里去拿铁锨,不料四叔却说:“我来。”于是大家就静静地看着何田绕着大大的坟堆走了一圈,并高高地扶起了那一抔黄土也将自己满腹的话和着寸寸相思洒满了这潮湿的黄土堆。
      何妈妈见两个儿子回来一大会儿了还不见天星,就有些着急:“天星呢?还在睡觉吗?”
      何玉低声说:“走了,去上学了。”
      “啊!”何玉话一出口,妈妈和何田都惊呆了,还有何青妈妈,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了声音。半响后何妈妈带着哭腔问:“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何玉怕妈妈太着急便安慰道:“大孩子了,走就走了嘛,迟走早走都一样。”
      何妈妈瞅着儿子问:“天星早给你说了?”
      “留了字条。”何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了饭桌上。何田看了一眼对折成一小块的字条说:“妈,你别急,过几天我去北京看天星。”
      天星走的无疑在何田那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
      小月的三七过后,何田要走了,他决定先去北京看天星然后回新疆。十五年前他离开家后有一种力量充盈着他走过了十五年艰难又漫长的岁月,而十五年后他回来时伊人已经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了,他们的儿子天星又不愿见他,他的心也就在那天的北山坡上随着幽咽的唢呐声跟着大红棺材被一起埋在了地下,如今空留一具躯体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但是他不能倒下去,得拼命地活着。如今哥哥被岁月磨洗成了一个妥妥的小老头,还有风烛残年的妈妈;天星才要上大学,还有那遥远的天边有个襁褓中的婴儿等着他回去。何田就着热饼子吃了一碗荷包蛋,就告别了妈妈和哥哥,又匆匆地离开了家。
      何田星期六的下午到了北京,他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订了一间房,放下行李箱和给天星买的电脑,稍微洗刷了一下,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找天星,他来到北京大学校门口,望着诺大的校园,只有求助老师了,说明情况后热心的老师帮他查到了中文系大一某班的何天星后,何田就在校门外的一棵树荫下等着,他正想着能和儿子一起过个周末时,迎面走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白色体恤、黑长裤、白色运动鞋的大男孩,当天星在何田面前停住脚时没有认出何田来。因为在天星的记忆里,三年前电脑屏幕上的叔叔是那样年轻又神采奕奕,与眼前略显疲惫精神欠佳的大叔格格不入,而在小月入土当天两个一样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人都没有留意过对方。于是天星小心而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是?”一直盯着天星看的何田同样小心又热切地说:“天星,是我。”这一开口天星立马反应过来了,同时天星的两眼喷出火来,愤怒而又带着哭腔冲何田低声吼道:“是你害死了我妈妈,你还我妈妈来,你还我妈妈来!”何田痛苦地看着天星,小声叫了声“天星”在也说不出话来,而天星很快控制住情绪冷冷地说:“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你早干啥去了?现在来看我,我妈每天晚上做几个小时的衣服,赚钱养我的时候你干啥去了?我妈每天晚上等我睡着了,望着窗外悄悄流泪的时候你又干啥去了?还有我已经告诉我的同学,在遥远的大山深处有个辛苦养我长大的养父外,我和孤儿没什么两样,如果现在让他们知道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我这书还念不念了?你走吧,我恨你,我不想看见你。”天星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就转身飞快地跑开了,何田呆呆地看着天星的背影,直到教学楼挡住了视线,才摘下眼睛擦拭着他潮湿的眼眶。
      何田把给天星买的电脑和生活费包装好寄存在学校以后,就给哥哥打去了电话,让他告诉天星电脑和钱是他托自己带去的,何玉从弟弟的言语间听出了他这次去看天星有多么失败。果然天星拿到东西后就问爸爸求证,何玉听电话那头天星问道:“爸爸,电脑和钱是你给我带的吗?”
      “是我带的,怎么了?没碰着吧。”
      “没有,爸爸,一年的生活费都足够了,你再别给钱了,钱留着你和奶奶花,你不要去建筑工地挣钱了,我和我一个同学商量好了,节假日就去打工挣钱,比你在工地上挣钱轻松多了……”何玉听着天星的话心里升起了一股甜甜的暖流。
      何田回新疆时买了火车票,因为躺在火车那窄窄的卧铺上,他就有足够的时间调节心情,也能睡上一觉,他真的太累了。
      当何田出现在丁雅妮面前时,丁雅妮攒得饱饱的火气就不燃自熄了,她看着眼前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何田衣服上满是褶皱,微驼着背,面容消瘦肤色蜡黄,嘴唇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仅二十天来的时间两鬓间添了根根白发,哪里还有一点昔日的风采。丁雅妮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何田将行李箱放在墙角处,麻利地脱去外衣躺在了沙发上。
      睡了十几个小时的何田起得很早,他冲了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就来到了卧室里,看着女儿并用手指逗弄着那粉色的小脸蛋满脸慈爱,一边柔声问躺在孩子身边的丁雅妮:“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很好,倒是你昨天刚来时就像生着大病一样。”
      也许这个新生命的到来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把两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天星上大四时报考了研究生,考试结束后他和高考后一样自信,根据估分确信自己一定能考上,只是身边没有妈妈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于是天星决定放寒假了就回家,他要在妈妈的坟上亲口告诉妈妈他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
      天星用自己赚的钱给爸爸买了一条长乐牌香烟,给奶奶买了一大包北京特产零食,就背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提上特意给小亮哥买的结婚礼品“一对大红带盖的陶瓷马克杯。”去北京站坐上了开往东河县的火车。这是他自从那次半夜离开后三年半来第一次回家。三年多的时间,在学校里他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每逢节假日寒暑假只要有空他就去努力赚钱,端盘子擦桌子、发传单当家教,反正能干的他都干,一份付出就有一份收获,生活费他自己挣的钱基本够了,他也不止一次地告诉爸爸自己能挣钱。大二时那个人又来了一趟北京,而他没有去见那个人,那个人走的时候在老师那儿留了一万块钱,他收下了,因为他觉得是那个人欠他的。同一年爸爸告诉他家里来了个陈阿姨,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想着爸爸和奶奶两个人确实不好过也就没有说什么,还在电话里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上大三大四时不知道那个人怎么联系上了老师,把钱转给老师,老师又给了他。虽然他自己一直都在打工挣钱,爸爸也会隔三差五地给他钱,说是奶奶不依也不放心,本来他不想要那个人的钱,可当他想起他小时候妈妈是那样辛苦挣钱,他认为现在那个人这么做就是应该的。自从妈妈走了以后除了爸爸和奶奶,还能给他带来一些心灵慰籍和温暖的是已在阳山中学当老师的小亮哥,三年来每逢妈妈的忌日、清明、反正应该祭奠亡人的日子,小亮哥都会替他和爸爸一起去妈妈的坟上烧张纸。“米饭、米饭”乘务员的叫卖声把天星惊“醒”了,他坐起身看了一眼手机,在有四个小时就到东河县了,天星拿过瓶子喝了一口矿泉水又躺了回去。
      当列车驶进东河站时,开着新买的小汽车前来接天星的小亮也到了,天星走下火车就觉得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向他袭来,他加快脚步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很快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小亮,于是两个人都快步走向对方,张开双臂拥抱了对方。
      小亮把车停在了场上,天星下车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菜园子和那块小小的苞谷地,都打理得平平整整的只等着来年播种,和妈妈生前没什么两样,应该是陈阿姨弄的吧。真乃物是人非啊!天星想着妈妈的音容笑貌不由悲从中来。小亮知道天星想起了妈妈,连忙拉着天星向屋里走去:“快走吧,冷得很。”这时听到动静的何玉母子出来了,何妈妈一把拉住天星的手眼里飘着泪花:“天星,你可回来了,想死奶奶了。”何妈妈说着边走边上下打量着天星,三年没见着儿子的何玉瞅着天星喜悦之情溢言表:“天星又长高了。”让天星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也在并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没有说话。饭桌上冒着热气的大盘鸡,饺子都是天星的最爱,这应该是爸爸的主意,给陈姨打下手的洋女人是那个人的女人,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怯怯地看着天星。大家边吃边聊,和天星说话最多的是奶奶和小亮,爸爸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问一些学校里和学习上的事情,当陈丽华热情地给天星添饭时,天星会礼貌地叫声陈姨,对那个人的女人在不得已交集时天星会嗯、哎地应付一下,小孩子适应得很快,喝着酸奶跑到天星跟前脆脆地叫了声哥哥,天星就给了他一块零食让一边玩去,而那个人天星会有意无意地躲开他。
      快二十年了,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免不了要说些贴心话儿拉拉家常,撤去饭菜后兄弟两喝着小酒重温二十年前的情景,小亮则伙同大伯要让四叔喝醉,三个人推杯换盏还不时的谦让几句,妯娌两个磕着瓜子瞅电视,何丹丹依偎在妈妈怀里撒撒娇或者跑过去看爸爸喝酒,而何妈妈一直拉着宝贝孙子天星的手不愿松开,她的“团团圆圆儿孙绕膝”的梦总算实现了,但她却看着两个不在年轻的儿子不由得心里一声长叹:“你们两个为啥就没有一个能留得住一个好媳妇呢!”
      夜很深了,送走小亮大家就回房休息,念叨着说睡不惯厅房炕的何妈妈头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天星来到他和妈妈睡了十五年的套房里,一切都是老样子没有变,就连长桌上他的旧书本还那样整整齐齐的摞着,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只是炕上铺着新单子,暖着新被子,天星把手伸到被子下面热热的很舒服,他麻利地脱去衣服关上灯钻进了被窝。屋子里黑漆漆的,他闭上眼睛时觉得妈妈就坐在外面的缝纫机前作针线,又似乎就坐在桌前的方凳上暗自流泪,于是高考后的那个晚上他和妈妈睡在这里时妈妈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想我了你就努力学习,考个研究生多好。”如今妈妈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妈妈已经走了三年半了,泪水从天星的眼角一串一串地流下打湿了枕巾。
      何玉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陈丽华,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儿子天星能礼貌待她并叫一声姨,他满足了。自从小月去世后他和妈妈的日子过得是一塌糊涂,直到两年前的一天,老六来说:“他碰见陈丽华了,并说陈丽华这辈子过得很糟,从东河县回去后在她妈妈和媒人的撮合下很快就结婚了,婚后才发现那人嗜赌如命,不到一年就又离了,从那后再没找过,就母女祖孙三人过着日子,几年前老娘去世了,女儿成家了,现在孙子也上幼儿园了,人家说了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在一起也有个伴,都老了啥规矩也没有,去把人家接过来就行了。”就这样他叫何青开着微型车和老六三个人把陈丽华接了过来,从此家又像个家了。他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为了陈丽华没有善待小月,如今小月走了,陈丽华就在身边,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小月,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候半夜醒来他甚至还把陈丽华当成了小月。其实他能看得出来弟弟过得一点儿都不开心,不知道是因为不能和天星相认还是自从失去小月后就没有开心过:“小月,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可是你却永远地带走了我们父子兄弟三个人的心啊!”
      平时很少喝酒的何田因为多贪了几杯老早就进入了梦乡:“他,还有一个人,他们两个人侧身睡在一张窄窄的硬硬的木板上,那人背对着他,他略微欠起身去看那个人的脸,啊,是天星,他怕撞醒天星小心翼翼地睡回来时却发现那个人脑后扎着一把长长的马尾,这不是小月吗?怎么背对着他呢,他要拉小月转过来,他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他想叫小月可怎么也喊不出声,于是他就拼命地拼命地去挣扎啊挣扎。
      窗外一钩残月斜斜地挂在天际,将那淡淡的、微微的光洒向人间,也照着何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自从天星回家后何妈妈就一直围着天星转,和这个宝贝孙子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当然何妈妈也很疼小丹丹,八十岁的老太太一点都不糊涂。何玉则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天星,他告诉陈丽华天星的喜好,总让陈丽华做天星爱吃的饭,就连天星换下的衣服他都拿过来泡在盆子里让陈丽华洗干净晾干了,他就拿下来叠好了再放回去。这些都被精明的丁雅妮看在眼里,特别是小亮办喜事的那几天她发现三叔也很喜欢天星,待这个侄孙子更是与别个不同,大家都这么偏爱天星仅仅是因为他很优秀又是个没娘的孩子吗?同时也坐实了他第一眼看见何天星时的那种惊讶不是错觉,因为人群中的何天星与众不同,婉如玉树临风,那气质、眼神、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极了丈夫何田,学医的他也知道侄子长得像亲叔叔本来无可厚非,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待人热情得体的何天星从来和他叔叔何田没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发生什么,她想着要从嫂子陈丽华口中知道一些想知道的事情,吃过早饭就走亲戚的走亲戚,去凑热闹的凑热闹,小丹丹也跟着奶奶走了,家里就剩她们妯娌两个,陈丽华在洗衣服,丁雅妮便凑过去和嫂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嫂子,又给天星洗衣服。”
      “大小伙子总要穿得干净一些嘛。”
      “就是,我哥一个男人家真会疼孩子。”
      “五十几岁的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疼才怪呢。”
      “天星这孩子长得好又那么优秀,很讨人喜欢,只是性格有些古怪,和他叔叔都不说话。”
      “天生的,老何说了天星就从小就和陌生人不爱说话,他只认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的人。”
      “哦,是这样,何丹丹就不认生,只几天时间就和天星亲的不得了,总爱围着天星转。”
      “一个人一个性格嘛,我就不会和生人说话。”
      “是吗?我没看出来。”
      说着两人都笑了,丁雅妮心里却狠狠地咒了一句:“老女人,还很会说话。”
      小亮的事情结束后,天星就找爸爸商量:“爸爸,我想用我挣的钱给妈妈立个墓碑行吗?”
      “行,立就立个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见爸爸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天星接着说:“我想在墓碑上刻我的笔名白从农。”这下何玉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何天星这名字是你叔叔取的。应该你妈妈也同意,在说了你在墓碑上刻上白从农三个字,你就不是何天星了吗?说不定你妈妈也不知道白从农是谁呢。”
      天星低着头没有说话。
      何玉又语重心长地说:“天星,爸爸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你也长大了,要学着去接受事实面对事实啊。”
      这时父子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没有了声音。
      半晌后天星说:“爸爸,让我在想想吧。”
      “好”何玉吸着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星又说:“我想去一趟我姥姥家。”
      “去吧,给你姥姥、姥爷多买些东西。”
      “嗯嗯”
      “你自己去还是我送你?”
      “不要了爸爸,我自己去。”
      “那好,我这就找人看看,最近几天有日子的话就把这事给办了。”何玉说着掐灭烟头起身走了。
      巧得很,天星十三的车票,给妈妈立碑的日子却定在了十四,天星只有改签。何田看着哥哥和天星忙着给小月立碑的事儿,他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总可以去小月的坟头看看。
      十四早上还不到十点,何青和天星,小亮就把墓碑拉来了,何青将车在路旁停好,见何玉、老六等人带着阴阳先生还有一大帮人老早在坟上等着,就打开车门几个人小心地把上边用红绸子包着的墓碑从车上抬下来,在阴阳先生的指导下埋好墓碑后,天星把红绸子拿了下来,一刹那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墓碑上的照片。原来天星把姥姥那儿仅存的一张妈妈的黑白照片拿来后经过加工放大然后贴在了墓碑上,何玉看着照片上比新婚之夜多了一些灵气的小月不由一阵感叹:“唉!天星这是太想妈妈了吗?毕竟还是个孩子。”何田看着照片上笑魇如花的小月,他心开始颤抖颤抖。而丁雅妮更是震惊不已:“何天星的妈妈居然这么漂亮,整个附属五院恐怕都没人比得了。”何丹丹拉着妈妈的手指着照片说:“妈妈,这个小阿姨好漂亮。”这时天星双膝跪在地上说了声:“妈妈,我想你。”就失声痛哭,天星想着小时候的种种以及这三年多的辛酸是五内俱崩,一时间只哭得断肠声哑,方圆几里除了天星的哭声在没有任何响动。这个大男孩悲凄的哭声使飞鸟落泪、草木低头,在场的大老爷们都不停的伸手擦拭着眼睛,小孩子则大睁着眼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了声音,而何田那颗早已撕裂的心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最后由陈兰兰和小亮等几个堂兄弟将天星强行拉起,稳定了一下情绪天星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红袋,把妈妈的照片拿下来小心的装在了里面,就和大家一一告别,然后拉着陈兰兰的手说:“陈姐,辛苦你好好照顾好咱们的爸爸、妈妈。”陈兰兰爽快答应:“你只管用心念书,家里有我,放心吧。”陈兰兰的小儿子也懂事的挥着小手说:“舅舅再见。”
      “再见。”天星最后看了一眼众人离去的背影转向何玉:“爸爸,你回去吧。”何玉一脸不舍:“嗯,你也快走,你小亮哥在前面等着。”
      “好的,爸爸再见。”天心嘴里答应着人却两步跨到一边的何田面前,满脸怒气:“你在少来这儿打扰,我怕我妈妈看见你会恶心。”
      何田一个趔趄脸色苍白,由爸爸牵着的何丹丹抬头看着天星大声说:“哥哥,不要骂我爸爸。”
      天星没有理会,转身快步离去。
      天星走后的第三天,何田一家也回到了乌鲁木齐,因为这次探亲假时间较长,有一大堆事等着何田处理,他对自己要求又严,于是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忙活,丁雅妮也比较忙,就把丹丹送到了她姥姥那儿,自己就去上班,给同事还班,但是她总惦记着老家那些事,想理个头绪出来又似乎乱糟糟的无从下手,所以只要一闲下来就坐在一边发呆。姐妹们也看到了她从老家回来后的变化,星期五晚上她们科室病人少,又恰巧是丁雅妮和好闺蜜张姐值班,有这好机会两人就自然说起了知心话,张姐拿过凳子和小丁对面坐下,看着小丁问:“从老家回来后为啥就不说话了,有心事?”丁雅妮有点无奈地笑了:“没有,能有啥心事。”
      “是第一次见婆婆,人家不待见你呀。”
      “我婆婆挺好的,快八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糊涂,机灵的很。”
      “这就对了,能培养出何院那样优秀的儿子肯定不是一般老太太。”
      “哎,张姐,你还真说中了,丹丹大伯的儿子长得很特别俊,还很优秀。”
      “是吗?”
      “北大的高材生啊,到大四又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
      “这么说来何家净出风流才子了,你嫁进何家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得好好把握哦。”
      “哈哈”两人说着忍不住笑了。
      丁雅妮接着说:“何天星的长相、气质太像我家那位了,如果不是年龄差别的话,简直就是一个人。”
      “真的?不过也正常,不是老话说才出祖坟,人俊一门嘛。”
      “还有你更想不到的,那个何天星的妈妈长的太漂亮了,咱们这么大个医院没几个能比得了的。”
      “有这事?”
      “嗯,我亲眼看见的,我看着都挪不开眼睛了。”
      “你们那个嫂子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是去世了,我看的是照片。”
      “哎呀,你这把我都搞糊涂了,哦,原来是你没人家漂亮,吃醋呀。”
      “好了,张姐,我和个死人吃哪门子醋。就是觉得我看到的……怎么说呢?就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吧。反正和你原来想的差太多了。”
      “我的傻妹妹,人这一辈子想不到的事多着呢,你以为就你老公长得帅。”丁雅妮笑着捶了一下张姐:“哎,你们家哪天搬新房子?你可得招待一下咱姐妹几个。”
      “下个周末,把你家那位也带上。”丁雅妮摇着头说:“不可能,他才不会跟我一起参加这些事。”张姐看了一眼丁雅妮:“你呀!”
      “好了张姐,我想眯会儿眼。”丁雅妮说着拿过小抱枕低头趴在了桌子上。
      丁雅妮自从看了张姐的新房子就心里盘算着想换套大房子,虽然现在这套地段结构都不错,就是有点儿小,她想要一套三居室的,还有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房款在她结婚之前应该付清了,要是把这套房子卖了换套大的话就能写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丁雅妮下晚班后没有去妈妈那里接女儿丹丹,顺便买了些材料做了大小两盘青椒拌面,何田边吃边夸赞道:“你手艺长进多了,今晚这面很好吃。”丁雅妮看着何田面露喜色:“真的?”
      “嗯,明天要把丹丹接过来,我想了。”
      “下班了你去接,我做饭。”
      “你做了少放点辣椒,多了丹丹不能吃。”
      “好,记住了,你就知道心疼女儿,我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啥事?”
      “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你还不知道啥事,周末我们去看一下南光城的房子。”
      “现在住得好好的,看什么房子。”
      “就换套三居室的嘛。”
      “这里又不挤,那个卧室不是一直都空着吗?现在轻轻松松的多好,没必要弄得紧张兮兮的背一身债务。”
      “咱们换套大的应该贷不了多少款,我们有公积金息也不高。”
      “别折腾了,等丹丹长大了在说。”
      丁雅妮生气地收起碗筷去了厨房,何田喝了口水躺了下来,他被丁雅妮吵得很烦,可眼下真的不能换房子。于是他又想起了在老家时妈妈说的话,天星走的前一天晚上他给了妈妈一万块钱让妈妈给天星,妈妈接过钱说:“我给,你给天星肯定不会要,这孩子脾气倔着呢,我给你说,你可不能让天星受委屈,你哥给钱天星十有八次都不会要,他说自己能挣,一个上学的孩子靠打工能挣多少钱?天星从小就很节约,咱们一大家子人总不能看着天星饿肚子,咱们总得把娃拉扯成人,没娘的娃已经够遭罪了。”就是妈妈不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他要供天星把大学念出来,然后给娶媳妇,尽量安排好天星的生活,将来他在九泉之下去见小月时,也好给小月一个交代。
      丁雅妮从厨房出来时见何田又在沙发上躺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房子你到底买还是不买?”
      “不买。”
      “为什么?”
      “我买不起。”
      丁雅妮气的脸都绿了:“别人都小套换成了大套,就你何大院长换不起,说出去有人信吗?”
      “别闹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别人信不信都没关系,睡去吧。”
      因为换房子的事丁雅妮和何田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晚上睡觉前何丹丹和爸爸在床上玩得正高兴,却被妈妈一把拉了过去:“玩什么玩,你烦不烦,睡觉。”
      丹丹一脸委屈的憋着嘴看着爸爸:“我要和爸爸睡。”
      “乖,爸爸陪丹丹睡。”
      丹丹高兴得一下子钻到了爸爸怀里,丁雅妮气得重重地甩上门去了客厅里。何田把女儿哄睡后出来时丁雅妮坐在沙发上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势:“你疼丹丹是假吧,是真的话你看丹丹面上换套房子总可以。”
      “丹丹才多大,你少拿孩子说事。”
      “行,那就说你的事,你心里装着别人我走不进去,那钱你总不会也给别人留着。”
      何田的心在颤粟:“不就多一个卧室吗?你至于吗?”
      “是,我就想要多一个卧室,我说中了对吗?你要替别人养活老婆孩子,还是本来就是你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
      “啊”丁雅妮站起来逼近何田:“他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孩子。”
      忽然丁雅妮觉得所有的疑问就一个答案,于是她脱口而出:“何天星?”
      “对,何天星是我的儿子,我要先安排好天星,以后在说买房子的事。”
      当猜测变成事实时丁雅妮差点儿疯了,她使劲捶打着何田的胸痛哭起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何田一手将丁雅尼抱在胸前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如果丁雅妮就此作罢,也许何田会对她比以前更好,他们会白头偕老,可是丁雅妮在片刻的享受之后挣开何田的怀抱,疯狂的有些口不择言了:“我看何天星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还怕别人不知道他妈是个狐狸精,想法子拿出来让大家看,你哥也真够脓包,把自己老婆和亲弟弟生的私生子还当宝贝一样养着。”
      “啪、啪”何田扇了丁雅妮两个耳光,然后哆哆嗦嗦地说:“我真不想让丹丹成为第二个天星。”这下丁雅妮傻眼了,反倒不哭了,因为她看着软软地倒在沙发上的何田,脸上更多的不是怒气而是悲伤。
      后来丁雅妮通过嫂子陈丽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当然至于一些凄风苦雨的末枝细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她很后悔那天晚上说了那么难听又伤人的话,她不知道他们的生活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天星二十五岁这年研究生毕业了,从大学到研究生天星都学得很好,加上导师指引便顺利留在了北大附中任教。这个暑假天星再没有打工,他要回家去看爸爸和奶奶。他从失去妈妈的悲痛中渐渐地走了出来,对那个人也没那么恨了。离妈妈的七年忌日还有一个月时间,而妈妈的四十五岁生日就在后天,天星买好了车票,他要在妈妈生期那天赶到,在妈妈坟上烧张纸。天星这次回家没有告诉家里人,从火车站出来后正好赶上去何家湾的班车,班车在小云镇停了大概十分钟时间,中午时分天星在北山脚下下车 背着大书包踏上了已经有些斑驳的水泥路。天气晴的很好,一丝风都没有,走了不长一段路,天星已经热得满脸是汗。到半山腰时他突然想起从右边的小树林中斜穿上去就是妈妈的坟地,走着还凉快一些,于是天星就踩着茵茵绿草拾极而上,走着走着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哭,大中午的谁在这里哭呢,他停下脚步听时又没了动静,可没走几步哭声又传了过来,这次天星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而哭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是男人的声音,天星有些好奇,离妈妈的坟地也近了,他放慢脚步想看个究竟,又走了二十来米时哭声停住了,而天星是真的懵了。他看见妈妈的坟堆旁边坐着一个人,一边用树枝拨动着燃烧的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是谁呢?专挑这大中午最热的时候给妈妈上坟,为了不惊动对方又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天星小心地往前移动了一下身子,躲在了一棵大树背后:“啊”是那个人,天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再看,没错,一点都没错,是那个人,有这么巧吗!天星按着剧烈跳动的心侧耳细听:“小月,我来看你了,今天是你四十五岁生日,你过得好吗?其实四十五岁还不算老,你显老吗?我比你大五岁零三个月,却特别显老,头发白了一大半,你还记得吗?我要去河西州的前一天是你十九岁生日,那天我买了一个小蛋糕,吹蜡烛时我们许了愿,为了灵验我们都没说出来,小月,当时你许了什么,我许的是我们永远永远都要在一起,哪知道那天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其实那时候你已经有了天星,只是你还没发现,如今你已经走了七年了,天星也不认我,天星的眼睛长得很像你,我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到你的影子。小月你知道吗?我刚到新疆那会儿过得很窝囊,约好的是家小医院,工资低,好在我有时间看书,过完年就拿到了新疆医科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考是考上了可是我连学费都交不起,我就想回来,又转念一想,如果你知道了肯定会说:“吃点儿苦没事,以后会好。”我记着我们从桃花谷回来的当天,就在小云镇租了一间房子,我觉得太过简陋委屈了你,而你就是这么说的。我那个同学也挺仗义,他主动借了我一些钱,就这样我才安顿了下来,一边念书一边拼命地打工挣钱,毕业后就签在了医科大附属五院,我就开始拼命地工作,大半年后账还清了还有了一些积蓄,我就想回家里看看,就那样一边想一边拖,一拖就拖了十五年。当我回来时你走了,天星因为不愿见我走了半夜黑路到小云镇坐车去北京了,你三七过后我也走了,把你永远的留在了这大山里,我知道你很孤独,你再等我十年,我就来这里陪你,永远永远都陪着你,我死了,下一世我们不要托生为人了,就一直在这里躺着看蓝天白云听风吹鸟叫,任由它春夏秋冬、酷暑严寒,都与我们没有关系。哦,还忘了告诉你,我这次回去后要抽时间去北京看看天星,他长大了,用你的话说有了一份能糊口的工作,该娶媳妇了,我要看着给他把生活安排好,好了小月,我想给你说的话都说了,攒了二十几年的眼泪都哭出来了,我知道你的眼泪早就哭干了,而你满肚子的话和你一起埋在了这土堆下面。”说到这里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这时一直躲在树后的天星早已泪流满面,他走出来大声叫了一声:“爸爸”便飞快地跑了过去,何田惊讶之余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站起身向儿子张开双臂,良久后,两人都松开手,天星说:“爸爸,别哭了。”
      “不哭了,”何田替儿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然后父子二人坐下来,天星开始向爸爸讲述他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何玉用老盘子端着一些祭品提着一袋纸钱来到了二人跟前看着好久不见的亲人低声说:“你们都来了。”
      “来了”何田和天星不约而同地答应着站了起来,天星从何玉手里接过盘子和纸钱,然后跪下来摆好祭品,从书包里拿出他带来的纸钱,放在一起点燃后满含深情地叫了一声“爸爸”同时舒长臂拥住了跪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个爸爸。
      何天星回到北京后用两个爸爸给的两个存折里的钱买了一套两居室的二手公寓,用他一直都舍不得花的妈妈留下的钱将房子刷新了一下并购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就搬了进去。剩下的房贷他的工资能应付得了,只是他没有按两个爸爸的意思急着找对象,而是在工作之余和每个静谧的夜晚,写了一部九万余字的小说《白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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