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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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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带一个人进府。”
这日,在进晚膳时,华翟心平静地宣布了一件事。
柳素停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华翟心清雅俊美的侧脸,路雅则毫无反映,依旧狂吃海喝,沈慎便道:“翟心,次父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只是,霍家大公子今日刚刚入宫,你再怎么样,都要给霍家一点面子,不要那么着急娶亲。”
华翟心用完晚膳,用青瓷盖碗内的清茶漱漱口道:“我没说要娶人进府。”
“那你说带一个人进府是指……”
“有一人,当年因为我被母亲赶了出去,我要接他回来。”
沈慎清俊的脸顿时阴云密布,道:“不行,我反对。当然他被赶出府去,是你母亲亲自下的命令,你不能违背。”
“可如今母亲已经死了,现在华家是我在当家作主。”华翟心的话堪称冷酷无情。
“你……你……你大逆不道,你想气死我吗?”沈慎连连咳嗽,柳素连忙站起来替他拍拍背。
“次父,你别生气。此一时彼一时,我岂会不晓得母亲当时的意思。母亲当时让舅父躲入深山清修,就是为了今日可以协助我。”华翟心笑眯眯地为沈慎奉上一杯清茶:“我可不能辜负了母亲的一番苦心。”
“协助你干什么?”沈慎粗声粗气地问道,当时华旒君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也在旁随侍,自然记得清楚,此时刻意问道,自然是想提醒华翟心,这种大事,千万不能宣之于口。
“他要协助我……”华翟心笑意盈盈地凑近沈慎的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啪嗒”,沈慎手里的白玉调羹跌在如碧玉凿成的西番莲花纹地板上,跌得粉粹。
过了几日,华翟心派了一辆青帷的小车,将华旒君从封山接了出来。这是二十年来,华旒君第一次出山,刚刚下车,在炙热的阳光下,他觉得有些眼花,不禁用手遮住额头:“好大的太阳,我有好多年没见过阳光了。”
华翟心穿着一身墨紫的盛装,在华家的门口迎接着舅父的到来,对他说:“舅父,十几年不见,您美貌如昔呀。”
华旒君摸了摸自己依旧俊美非常的脸蛋道:“我整日在山里清修做法,也不管人世间的俗务,自然老的慢。倒是你翟心,十几年没见,你长成大姑娘了。沈慎他一向可好?”
“次父他身体很好,就是爱操心,什么有的没的的事,他都往心里去。舅父您这次回来,要好好劝劝他。”华翟心与华旒君携手走入的华府充满奇花异草,清香四溢的花园。
“我怎么能劝他,只怕我一回来,就是他最操心的事。”华旒君朗声笑道,接着问:“当年可是你的母亲亲自将我赶出府的,还是用那种理由,你这次召我回来,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别人的闲话,我一向不在乎。”
“那你的次父呢,这次我回来,你怎么跟他解释的?”华旒君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从小就刁钻古怪的外甥女。
“我说,我要你回来,协助我双修……”华翟心一边说,一边冲着华旒君调皮地眨眨眼睛。
“双……双修……”饶是心里有准备,但是华旒君还是被震到了,不由地摸摸头上的红印:“你我是甥舅,且不说□□,你当我额上点的守宫砂是假的吗?”
“所以为了以免穿帮,我请舅父平日不要见外人。”华翟心好整以暇地说道,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你……唉……沈卿这十几年来也真过的挺辛苦的,我总算是体会到了。”华旒君一边摇头一边走着,比起小时候,华翟心如今待人处事老练太多,这正是他期望的,但是为何心底还是对六岁时心怀恻隐之心,会做傻事的小女孩还有留恋呢?
“旒君,你终于来了。”虽然心里有点不情愿,但是华旒君是华郦君的亲弟弟,于情于理,沈慎都觉得他应该亲自出来迎接。
“沈卿,这些年辛苦你了。”华旒君微微一揖,礼数周到,仪态优雅。
“里面请吧。”沈慎让出一条道来,将华旒君引入当年华郦君的书房。
那书房陈设古色古香,案上和架上都磊着满满的书籍,是华郦君当年最心爱的房间,此刻依旧一尘不染,只是在汝窖美人耸肩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白色的海棠。
“翟心说请你回来,是为了双……什么的,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沈慎这人,也不太会转弯抹角,思虑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启口,索性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但是我真正要为翟心做的事,岂不是更危险吗?”
“我不管你心里想的是多么波澜壮阔的大事,我只有一个愿望,我希望翟心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老,你明白吗?”
“平安到老吗?”华郦君抿嘴一笑,微紫的眼眸流转,竟然平添出几分媚态:“华家的女子不适合这条路,这样子,她们会闷死的。”
“她不能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还有很多人在依靠着她呢。”沈慎不好意思只说他自己,便把路雅和柳素扯出来:“一次胜仗回来,就多了两个侍夫人选。你说说,能那么让她胡来吗?”
翟心竟然要同时收两个侍夫,这可不符合她的性情,恐怕是另有目的吧。华郦君低头思忖道,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唉,还有一见事情我要向你请教……”沈慎突然一副很神秘的样子,用手掩着嘴巴。
“请教什么,请教怎么双修吗?沈卿,想不到您年近半百,春心萌动呀。”华旒君很不客气地调笑着。
“胡……胡说……你胡说什么……”沈慎老脸一红,竟然还煞是动人。
“好……好……算我胡说,那你到底要请教什么?”
“我看你……皮肤还像以前那么好……你到底有什么秘诀?”沈慎很小声地问道。
“长姐都死了,你还想色诱谁?”
“妻死从女,你也不想让你的外甥女整天看着枯树皮一样的老脸吧。说到底,你到底有什么秘诀?”关于此事,沈慎颇为执着,一定要打破砂锅问道底。
“其实秘诀也不是没有,你把新鲜的羊奶皮子剥下来敷在脸上,然后……”
“真的哦,这样也行呀……”沈慎的声音中充满了赞叹之意。
看着华旒君很快就攻陷了沈慎并不牢固的心房,躲在暗处的华翟心不由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沈慎每日一早起来,就是到禅房里面,对着华郦君和杜萧然的灵位上一炷早香,但是今日,他的这一习惯被打破了,因为华旒君比他早一步来到禅房上香,还把禅房的门反锁了。
华旒君一身月白麻衣,青丝披肩,跪在蒲团上,与其说像一个活人,倒不如说像一尊绝美的白玉雕像。
“舅父,您恨我的母亲吗?”华翟心负手在旁,平静地问他。
“怎么会呢,长姐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当然,除了你。”
“舅父,看您说的,我难道会吃我母亲的醋?”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次特地让我回来,想必已经有了觉悟了?”
华翟心点点头:“没错,如今世事多变,我特地想听听舅父的意见。”
华旒君又对着华郦君的灵位祈祷了一番,才缓缓站起来,华翟心搀扶他入座。
“霍如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霍家人的性格都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又一路认死理的那种。他一旦进宫,对你大有裨益。别的不说,就是时常吹吹枕边风,都能让你获益不少。”
华翟心笑道:“舅父,看您说的,难道我是一个靠男人吹枕边风上位的女人吗?”
“没说你一定要靠他,但是此时也不是显摆无谓自尊的时候。如今萧皇后在宫中一人独大,他若是让平泰帝生了皇女,左相的势力势必进一步扩张。但若是陛下僧了霍如闻的孩子,对我们是大有裨益。以后,你若是拥立她为帝,岂不是离目标更进一步?”
华翟心的凤眸闪着锐利的冷光:“要等那么久吗,我怕我等不了。”
华旒君暗暗心惊:“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要知道左相的长女也是一等将军,掌管着幽州戌卫营。九门提督和宫禁卫又在崔浩的手里,你如今有办法搞定他们两个人吗?”
“我……有办法,但是舅父您说的对,此事切不能操之过急。”华翟心微眯双眼。
华旒君微笑道:“这几年你成长了很多,已经不需要我再提点你了。但我依旧愿走在你身边,看你一步一步怎么走下去。”
就在这时,禅房外面突然有敲门声,接着传来一个生气勃勃的嗓音:“华大人,华大人,您看,我给您采了什么?”
华翟心轻轻一笑道:“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说着便走上去开门。
路雅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蜜色的脸庞上满是汗珠,手上拿着一捧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嚷道:“华大人,花园里面新开的,我摘给你。”
华翟心有些不悦:“这可是我最心爱的西府海棠,初春刚拨了嫩芽,你就把它采下来了?”
路雅露出林中小鹿一般的胆怯神态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呢,要不,我把花重新插回去?”
华翟心用手扶额;“罢了,罢了,摘都摘了,还插回去干什么?”
华旒君看着路雅略带稚气的古铜色面容,缓缓站起来道:“是你……,翟心,你把这个孩子接进府里了?”
一听这个清冽的声音,路雅浑身一震,就好似听见地狱中恶魔的召唤,他抬起头来,死盯这华旒君秀丽俊美的面容,颤声道:“是你,竟然是你,你这个魔鬼!你又来抓我了吗?”
华翟心轻声呵斥道:“路雅,此人是我的舅父,你不许无礼。”
“舅父?他是你舅父!那你把我弄回来,是要再让他将我绑在树上,吸我的血吗?”幼时痛苦的记忆如海潮一般汹涌而来,路雅像个豹子一般地跳起来,直冲禅房的门口。
华翟心一把拉住他,喝道:“你别胡闹,要到哪去?”
路雅情急之下,一张口就咬住了华翟心的肩膀,旧伤口的疤痕上泛出血痕,华翟心闷哼了一声,将路雅抱得更紧。
“你……你……你……”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路雅好似想起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吗?十五年前为了救你,却被你咬伤的小女孩?”华翟心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路雅,眼底水波盈盈。
“是你,是你救了我。但是当年害我的人,却是你的舅父……”路雅双腿一软,慢慢跪到地上,抱着华翟心的大腿,哇哇大哭:“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找他。想向你报恩,向他报仇。为什么你们是一家人?”
华旒君看着这一幕,叹口气,摇摇头道:“真是孽缘。”
路雅哭累了之后,就枕着华翟心的膝盖睡着了,华翟心将他抱到藤床上,为他盖上一床薄被。
华旒君问她:“为何要将他带回来?”
华翟心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在月氏见到他,我就觉得我好似和他有微妙的联系。我和他,今生注定带有羁绊吧。”
华旒君轻轻一笑:“他看来对你挺依赖的,可能是想讨好你吧。不过,他在小时候已经被我利用过一次了,难道你想利用他第二次?”
华翟心默然不语,只是轻轻摸了摸路雅微凉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