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场海市蜃楼》皮黄

8、第 8 章

　　高竞脑子里却一直记着这件事。她就是这样的脾气，重重地心事锁在脑子里，时不时就发起呆来，卫松媛批评她太过优柔，不够豁达，她自己还无所察觉。其实周嘉南和穆虹，谁真谁假，与她也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做得不顺心，大不了换工作就是。

　　自己说服了自己，心里才畅快一些。高竞整理了床上的一堆东西，有买给卫松媛的LMOR的化妆品，本来给穆虹也有，后来才想起来她现在的状况大概不适合用这些东西，只能换成了巧克力。那零零散散的大小盒子里还夹杂着白天在广场上买的肖像。

　　高竞想起那女学生言之凿凿道：“这怎么能算贵呢？这是艺术啊，艺术是无价的。”

　　那画像是人的多半个侧脸，线条硬了些，大概是一个女人生气时的样子。它的眼睛，定定地谛视着画外的人。高竞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据说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目，再对着镜子比一比，皱眉瞪眼，自己先乐了。

　　也快到十一点，高竞伸个懒腰起身，经过窗边时看向外面，岸边是很暗的，借着一点酒店里的灯光，有大号的一团团黑，那是情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还有人独自坐在长椅上，手边有星火忽明忽灭，只是看不见袅袅升起的烟。

　　高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了有多久，直到那人最后起身来慢慢走回酒店，走进了门前的灯光里，离得很近，高竞早认出是周嘉南。正巧他头一抬，似乎要往这边看来的样子，她却鬼使神差忙退了一步，却又后悔，这样狼狈，简直像自己在偷窥他一样。

　　刚才退了急了，脚边的花瓶被撞倒，淋淋漓漓的水撒在地毯上，高竞草草收拾了，将花都插回去，整一整，实在无事可做，便下楼去走走。

　　周嘉南却还在酒店前台阶上，高竞因为刚才的举动，自己心里有些惭愧，并没有跟周嘉南打招呼。周嘉南吹声口哨，有的士慢慢泊在面前。

　　他上车前跟高竞说：“约了人喝茶。”又给了她卡片，“有事打这里的电话。”

　　三更半夜去喝茶？高竞脑子转得极快，脸上丁点异样也没露出来，接过卡片，知道是酒店的电话。她退后两步，周嘉南跟司机低声道：“汉堡酒店。”伸手随便跟高竞摇了摇，车子便疾驰而去。

　　在汉堡的最后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高竞睡得并不安稳，短短的一段时间居然做了梦，有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轮番出现。直到电话铃声打破夜里的沉静，高竞猛然惊醒，呆了一瞬，马上去接起来，对面是金露薇利落的声音。

　　金露薇招呼也不打，劈头就问：“高竞，周总去了哪？”

　　高竞混混沌沌地，说：“你打周总房里电话。”

　　金露薇说：“没有人接。他的手机也联系不到。”

　　高竞终于清醒过来，说：“周总晚上出去的，可能没有回来。”

　　金露薇斩钉截铁：“你马上找到他，有急事。”

　　高竞看了墙上的闹钟，正是凌晨两点钟，外面的天微微泛着暗红，万籁俱寂。就算在国内，现在也还不是上班时间。她这一迟疑，金露薇已经挂了电话。高竞下床草草洗了把脸，找出晚上周嘉南留给她的电话拨过去。

　　拨一通，没有人接。继续再拨，有人接了。是女人，讲中文。“你好？”

　　高竞镇静地说：“你好，麻烦找周嘉南周先生。”

　　女人声音柔媚，却说：“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高竞要再详细问，听筒里却是嘟嘟的挂线声。她穿着睡袍，抓抓头发，在房里转了两圈，金露薇的电话已经又打了过来，高竞无计可施，看看外面的天，狠一狠心换了衣服，匆匆下楼。

　　夜里车不好找，幸而市内治安很好，高竞沿着路边走了有十来分钟，经过一片小公园时，有巡逻的宪兵在公园里驱逐流浪汉，高竞找到一位高高大大的年轻宪兵，他有一头火红的头发。

　　她用德文同他打了招呼，说：“先生您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好奇地看看她，答道：“塞维尔。”

　　“好心的塞维尔先生，我会永远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高竞很快地说，“我是从中国来的游客，我和我先生本来计划夜游阿尔斯内特湖，可是他有点发烧——噢，我真后悔，他在电话里听起来很虚弱，我不该扔下他，汉堡的湖水太美了——求求您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必须马上见到他跟他道歉。”

　　那年轻人非常犹豫，然而面前这独自在湖畔滞留的东方女人，她楚楚可怜，眼里满是悔恨的泪水，那双乌黑的眼睛真是可爱。他忍不住，问：“请问您先生现在在哪里？”

　　“汉堡酒店。”

　　塞维尔跟同伴打了招呼，请高竞上了巡逻车，他跟高竞说：“请问我能查看您的护照？”

　　高竞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匆匆出门，哪里带了什么护照。她心里暗叫不妙，惴惴地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哦，没有关系。”塞维尔一边开车，脸上微微有些羞涩的笑容，“我只是想知道您的名字。”

　　高竞说：“我姓高，您可以叫我尤利娅。”

　　那是她大学时在德文课上的名字。

　　一路上高竞心不在焉，猜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能逼得金露薇心如火焚。塞维尔不时开口和她聊几句，又赞她德文讲得好。直到眼前灯火辉煌，站到了汉堡酒店门口，塞维尔对高竞说：“您知道，再过几天是汉堡的迎月节，湖边会有很有意思的活动，也许您可以推迟归期，和您先生再去一趟。我这几晚都在那附近执勤。”

　　高竞这才反应过来，对这善良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最后塞维尔说：“希望您先生早日康复。”

　　高竞说：“谢谢您。”

　　到了酒店柜台前，高竞一字一句对接待生说：“麻烦您，我找一位朱晓婷小姐。”

　　果然朱晓婷此时正下榻汉堡酒店。高竞拿到她的房间号，上电梯到了九楼，转过拐角，走廊上的壁灯泛着微微的光晕，非常安静。她看了表，不到三点钟。虽然刚才在接待台已经打过电话通知，到房门口后高竞还是停了几分钟，这才敲门。

　　门缝里探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这样近距离看，朱晓婷素颜比在电视上更漂亮。

　　高竞不失时机递上名片：“我是富荣职员，有要紧的事情找周总。不是记者，朱小姐不要误会。”

　　朱晓婷仔细看了名片，对她展开一个歉意的笑容，“哎呀，刚才一定是你打的电话，真不好意思。”她回头轻喊：“嘉南，有人找你。”

　　声音真是妩媚入骨。

　　高竞不等周嘉南应声，忙不迭对朱晓婷道：“我在走廊边的沙发那里等周总。”

　　到沙发边坐下，高竞这才松口气。桌上还有冷掉的咖啡，她倒一杯喝了几口，算作提神。又想起刚才那诚挚可爱的年轻人塞维尔，自己为了搭车还编了瞎话来骗他。工作三年学会撒谎也不眨眼睛，这算不算一种进步？也许卫松媛会为她鼓掌。高竞不禁笑了一下。

　　待听到背后走近的脚步声，高竞收敛了笑容。其实这里的地毯铺得很厚，走路也是没有声音的，但是她能感觉到周嘉南靠近。她起身回头，正色道：“周总。”

　　周嘉南动了动手指，算作打招呼。他的白衬衫，略微皱了一些，松松系着两粒扣子，是暧昧的讯息，放纵的痕迹。他神情还算自然，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尴尬，也许有一些懒懒的，但是绝对没有不耐烦。

　　周嘉南目光从高竞脸上扫过，替自己也倒了杯咖啡，这才低眉看她，问：“什么事这么急？”声音略沉。

　　高竞没有机会浮想联翩。她说：“金总刚才一直在打电话找你，好像有很要紧的事情。”

　　周嘉南很意外，“刚才？”

　　“大概两点钟的时候。”

　　周嘉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用酒店的电话拨回去给金露薇，高竞不知事情的性质，便远远地站着，只看见周嘉南在和金露薇交谈，他侧着身，话的内容听不清楚，但她看到他的眉毛慢慢锁起来，嘴角微抿，下颌的曲线发紧。

　　他挂了电话，表情很镇定。他问高竞：“回去的票是订的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那是周年庆典的当天。

　　“还能再提前吗？”

　　“从这边回去的航班一周就只有两趟。”高竞说，“不过法兰克福正好有趟十点钟的飞机回国。我们可以先乘火车到法兰克福。”

　　“你等我几分钟。”周嘉南说，暂时离开高竞。

　　他们最后离开的时候，朱晓婷并没有露面，高竞感叹当明星真是辛苦，这个朱晓婷也真是警惕。再反观周嘉南，一路都沉着脸，身上哪里还有沉醉于温香软玉的惬意。

　　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撞到一起，连尴尬的工夫都没有。车子里鸦雀无声，周嘉南在后座，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个大理石般凝滞的侧脸。好一会他才想起来，见前面的高竞散着头发，衣着简单，显然是仓促出门的。

　　周嘉南说：“这么晚出门，路上没有出什么事吧？”

　　高竞把塞维尔的故事讲给他听。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想了想，坐直身子微微靠近她，半真半假地说：“你那个病了的先生，指的是我了？”

　　他离得太近，后脖子里呼吸可闻。车镜里见到他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全是戏谑。高竞只觉浑身不舒服，略挪了挪身子，也开了个玩笑着说：“要真是这样，那今晚一定热闹极了。”

　　汉堡酒店还不上演一出妻子捉奸在床的全武行？

　　周嘉南摇摇头靠了回去，喃喃道：“可惜。”

　　高竞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是可惜捉奸在床的戏没有演成，还是可惜自己和朱晓婷的好事被她不识相地搅黄了。她在车镜里看看周嘉南的神色，试探着说：“周总，今晚上，是公司的事吗？”

　　周嘉南看着外面迅速逝去的街景，随口说：“嗯——董事长病了，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