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并深流细草》烟细风暖

36、第 36 章

　　陆青一身黑色劲装，轻烟一般掠过林府的楼台画桥，悄无声息地落在栖凤阁倒钩的琉璃瓦上。他竖起右手食指，一只泛着光泽的蓝色蝴蝶静静停在他指尖上。
　　他虽托事于林宛，可惜他与林宛间罅隙丛生，终是信不过，只得悄悄在林宛身上下了重莲门独有的“追魂香”，好在林宛今夜似是心神不定，竟没叫她发觉。陆青一路循着香味追道此地，此刻他轻舒腰腹，深吸一口气，使出“倒挂金钩”之术将自己倒悬，指尖借力一划，那楠木制的窗便被开出一个口子。
　　栖凤阁里一片狼藉，简直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似的。重重烛影亮如白昼，那披衣坐在塌上的人正是林宛。
　　陆青见她姿容憔悴，衣衫不整，脖颈处更是大片的青紫。陆青出生重莲门，对风月之事并不陌生，不由大吃一惊。再看堂下一道人影跪得笔直，却是一个清贵风雅的俊秀少年。再仔细瞧去，那少年腹部大片血迹，一柄剑自腹部将他透穿，剧痛之下那少年竟还能跪得如青松一般笔直。
　　陆青心中惊疑不定，只听那少年低声道：“姐姐。”
　　那少年竟是林宛名义上的胞弟、林府小公子林染！
　　林宛却不答话。陆青偷眼瞧去，见她脸色苍白地好似纸一般，一身白衣血迹斑驳，印堂却隐隐发黑，竟是重伤之濒死迹象。
　　林染跪得很远，估计心中惶恐，竟没有发现。陆青心道若不救林宛，不仅放墨淑浅之事没有着落，温庭也必不喜他。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阵极熟悉的笑声传来。
　　脚步细碎，带领大批高手出现在栖凤阁的人，竟是谢迟迟。
　　陆青心中疑虑陡升。却见谢迟迟抚掌大笑“好戏！好戏！”
　　林宛抬眼看他，眸色里血光闪烁，已是走火入魔的狂态。林染见状慌忙扑上去“荷泽！”林宛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来，林染僵在原地，嗫嚅半响方道：“……你不要伤着自己。”
　　谢迟迟抖开折扇，浅笑道：“想不到贵府竟发生这种事……定王可真是倒霉，麾下爱将爆出这等惊天丑事，不知他要如何圆他‘贤王’的清誉！”
　　林染痛惜的目光从林宛身上转开，待落到谢迟迟身上时，神色冷酷起来“阁下不请自来，真当我林府无人了吗？”
　　谢迟迟笑道：“不敢，只是下臣带部下巡逻，发现有贼人潜入贵府，府上三位大人皆是国之栋梁，又有秋月公主金枝玉叶，臣等不敢轻率，只得擅入贵府查探，还请林大人见谅。”
　　林染目光一动，冷笑道：“听说燕王殿下最近偶染风寒，卧病在床，你们这些走狗不去守着他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到来我这里乱吠！”
　　谢迟迟心里大怒，他入官场时间毕竟不长，哪里比得上林染牙尖嘴利。忍住怒气喝道：“诸位听令！林宛乃前朝余孽，杀之者得千金！”
　　林染大怒，反手自腹部拔出凝霜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厉声道：“谁敢动她，我就杀谁！”众人为他气势所迫，竟无人上前一步。
　　谢迟迟嗤笑一声，再度开口“杀之则得万金！”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场不少人已经摩拳擦掌，就要将这泼天富贵纳入怀中。却听林宛突然道：“你自称墨家弟子，如何到了燕王麾下？”
　　谢迟迟似乎得意起来，笑道：“墨家那帮迂腐的老家伙，自以为是又顽固守旧，陛下不喜欢江湖人士，他们便窝在一处做做生意，也不知变通变通……”
　　林宛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道：“你说想救墨淑浅，也是假的罢？”
　　谢迟迟大笑“想不到最明白我的人居然是你。”他浅笑“自然是假的，墨淑浅也好，陆青也好，皆是棋子一颗，用得上的时候便用，用不上了便是废物……”
　　陆青只觉心头怒气翻涌，脑中叫嚣着要用鲜血来平息这滔天的愤怒！
　　林宛“呵”了一声，娓娓道：“让我来猜猜看。你详作援救墨淑浅，背地里却是冲着燕王信物来的吧？”
　　谢迟迟施施然踱步“你猜的不全对，不止是燕王信物，”他一瞥林染，轻笑一声“折损定王一翼，林府内讧，捕获前朝余孽……都是我的目标。”他合上扇子，志得意满地大笑“我在烛泪里下‘春日醉’，让林府捅出这等泼天丑闻，定王想必是要降两位林大人的职了才过得了陛下那一关……而你们姐弟自此反目，林钰将军作风正直，想必也会对林大人心怀芥蒂，林府这一颗棋子必成弃子；又可以坐实了林宛小姐私通魔教罪名，将你就地格杀；还能保全燕王信物，借此引四大世家接受朝廷招安……自此陛下必定对燕王深信不疑，而我的高官厚禄便也只有咫尺之遥了！”他大笑了一阵，道：“我这计中计，连环计如何？”
　　林染森冷道“一石多鸟，妙不可言。”
　　谢迟迟面有得色，正要下令格杀林宛，却听一个声音道：“这是燕王的主意吗？”
　　谢迟迟道：“计策是殿下定的，殿下惊采绝艳，自然……”他话还没说完，两个身着侍卫服、方才随他进栖凤阁的人走到他面前。竟是颜澈与司徒静。
　　颜澈冷道：“挽楼早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挽楼，这般行事，实在下作。”
　　司徒静扫了林宛一眼，道：“谢迟迟，你太过分了。”
　　谢迟迟笑得张狂“本来还想你二人得燕王信任时日已久，不想你要自寻死路成全我，迟迟可真是多谢了。”言罢厉声喝道：“杀！”
　　一时间兵戈之声大作，林染不顾伤痛，飞身掠到林宛身边，却见林宛目色赤红，叫道：“杀了谢迟迟！”
　　林染还要说话，看见林宛的脸上的泪痕，顿时心如刀绞，放柔声音说：“你要杀他，我这便去。”说着提气跃到司徒静身边道：“荷泽便有劳你们护卫了。”说着足下一点，便向谢迟迟掠去。
　　这边颜澈见数道剑光袭向林宛，而林宛竟毫无反应，不由飞身赶到她身边，青冥剑龙吟出鞘，在空中划出弧形，立时便有惨叫声传来。颜澈顾不上细看，拉起林宛喝道：“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出来对敌！”
　　这一拉之下不由大惊，只觉林宛周身大穴空空如也，竟是半分内力也没有了。颜澈大惊之下怅然若失，心里好像是失去了一个可比肩的对手那样遗憾难过，又好像不单单是那样。颜澈被这千头万绪的心思搅得心烦意乱，一手揽着林宛的腰，另一手挽出剑花朵朵，银光所至处血肉横飞。
　　林宛仰头看这个自己一直以来迷恋却不痴迷的人，突然抓住颜澈的前襟，嚎啕大哭起来。她模模糊糊地觉得，昨夜与林染的一场荒唐风月已经让许多东西永远地离开了。譬如青涩年纪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爱恋，譬如他对她刚刚发芽却立即死去的情愫，譬如年少时光的冲动和莽撞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