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并深流细草》烟细风暖

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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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独自一人去了林府。
　　时已近夏，夜晚银月如钩，点点繁星布满青黑的天幕，微风拂面，时有几声蝉鸣。林家临风而筑的揽月楼烛火通明，数名盛装宫女手持雕花的灯立在铺满花瓣的石径两侧。林宛知道这是林家迎接贵客的场合，屏气凝神瞧了一会儿，却见楚墨笙一身紫袍，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过来。
　　林宛暗叹一声，见林钰负手立在揽月楼前迎客，她来之前调用重莲门的势力探知林老将军携安国郡主去拜访兵马司官员去了，便决定去寻林染。
　　可惜林府早已不是那个林宛熟悉的地方了。林宛转了半天竟然找不到林染的别院，顿时十分郁闷。她偏头想了想，把凝霜剑拿出来立在地上，剑失去支撑之后倒下，林宛便欲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走。
　　有人在背后一声轻笑“荷泽。”
　　林染坐在一根横枝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身黛色衣衫，腰间别着“长诛剑”。从王都一别之后，这对姐弟已有一年有余不曾见面。林宛身形已定，这一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林染却是拔高了一大截，面庞上显出少年俊秀却坚毅的轮廓。想当初分别的时候，两人身形相似，如今林宛要看林染的面容，却需要抬头仰视了。
　　比起身体上的变化，两个人的关系更可为微妙：从血亲到没有关系的、却又无比熟悉的陌生人。
　　“广清。”林宛张张嘴，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抬头瞧了一会林染的脸，又手足无措地死死盯着地面，好像那才是她谈话的对象，抓着凝霜剑的手指隐隐泛白，艰难地开口“我……”
　　林染轻叹，起身跃下，上前几步将林宛抱了个满怀
　　“荷泽”，他埋首在林宛泛着青草气味的发间，喃喃道：“我很想你……”
　　林宛整个人都僵了，凝霜剑“哐当”一声坠地。倘若此刻有人攻击她，想必是十分容易得手。
　　“广清……”林宛声音哽咽，她反手去抱林染的背脊，细白的手指拽住林染黛色的衣衫。
　　林染觉得衣服前襟隐隐有湿意，心下怜意大起，轻按林宛的鬓发，柔声道：“哭什么，哪个敢欺负荷泽，看本少爷不把他碎尸万段。”半是宠溺半是甜言蜜语，浑然忘记林宛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他们两人此刻温存甜蜜的相处情状早已逾越了男女之礼，只是林宛思绪万千不曾觉察，林染心里光风霁月一般，却不愿点破，反而唯恐林宛与他疏远，只单手揽着林宛笑道：“荷泽还没见过我新起的‘栖凤阁’吧，咱们去那边说话。”

　　栖凤阁里似乎燃了香，空气里浮动着花的气味。林染一边走一边道：“看来是大哥遣人替我整理过了。我的居处一向是乱糟糟的，哪里会这样整齐。”
　　林宛想起少时林染的居处经常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寻，不由破涕而笑“小邋遢鬼。”
　　她这一笑犹如朝日破云，百千朵花一齐绽放，林染心里一荡，面上一阵燥热，赶紧暗自催动内力强压下来，勉强笑道：“我去叫人奉茶。”就往门外走。
　　哪知衣袖被大力一扯，林染一个踉跄，脚下一旋，已是使出了“马踏飞燕”的功夫。林宛本是欲拦下他，见他使出功夫便起了嬉斗的心思，嘴上叫了一声好，右手略抬，一记“痴梦掌”袭去。
　　林染大笑道：“荷泽实在小看我了！”说着便去擒林宛的右手，林宛轻巧格开他的手，飞身退了一步，也浅笑“多日不见，广清的功夫还是没什么精进。”林染被她激起好胜心，叫道：“你我皆擅剑，便使剑来斗！”长诛剑龙吟出鞘，剑身泛出寒星点点，林染挺剑而出，他这一剑势如雷霆急雨，又似蛟龙腾海乌云蔽日，端的是无比犀利。
　　林宛却说：“我不用剑。”衣袖一整，只听“咔”一声响，竟以两指夹住剑尖。林染使力抽剑，那剑竟似置于磐石中一般分毫不动，林染自己虽不算高手，但像一般一招之内即被压制的状况仍然十分罕见，放眼江湖也不过最前面的一小部分人能做到。林染不由惊道：“这……”
　　林宛笑道：“我只说与你听，上次回重莲门，温庭将他一成内力渡给了我。”
　　林染脸色一沉“他做什么待你这样好？难不成是天上掉馅饼不成。”
　　“温庭那样的老狐狸，自然是不会做亏本买卖，”林宛叹道“我答应随他闭关修炼‘霜女决’……”
　　“那又是什么邪门功夫？不行，我不许你去！”林染收剑回鞘，薄怒“重莲门素来以淫邪功夫为天下所诟病，你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
　　他语气专横霸道，林宛心下反感，却还是温言解释“温庭他……跟江湖上的传言不一样的。”
　　可惜林染今非昔比，如今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已经很少听得逆耳之言，便是在林府中，林老将军和林钰因林宛之事心怀愧疚，甚少说教他，久而久之就变得极度骄横，比之当初的颜澈更甚。
　　林染道：“你便住下再说，其他事自有我安排。”
　　林宛不从“我还有事要做。”她心里惦记着救墨淑浅的念头，问道：“你们把墨淑浅关在哪里？”
　　林染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宛不欲赘言解释，只道：“若是他没什么要紧，就做个顺水人情给我罢。”
　　满室的香味似乎愈发浓烈，林宛皱眉问“这是什么香，气味未免太重了。”说着站起来想要去看看香炉，不料刚起身便觉得身子发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亏林染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这香有问题！”林宛拽紧林染的衣袖，神色紧张“莫不是有人要害你？”
　　“呵。”林染轻笑一声。不待林宛说话，臂上用力，将林宛打横抱起“荷泽武功虽是大有精进，对亲人可还是不设防呢。”
　　林宛大惊“你说什么！”
　　林染把她放在软塌上，仔细替她理好散落的头发，温柔笑道：“荷泽可还记得大哥说希望你做回品茶绣花的大小姐？我以前觉得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就好，在你离开的时间里，我仔细想了很多……”
　　他拿出一支翠玉蝴蝶钗替林宛抿上，轻笑道：“你这样在外面打来杀去的，我实在担心，所以我现在赞同大哥的意见了。”
　　林宛怒道：“你在香里下了什么？”
　　林染充耳不闻“我也想过用言语劝你，可惜你的性子我太清楚了，你做事一向凭自己心意，哪里会听我的劝。所以我只好想出了这样的办法，那香里燃了十八味‘化功散’，是我花大价钱从药王谷传人手中买下的，便是大罗神仙也会被化成凡人……”
　　只听凝霜剑一声长吟，林染玉雕般的脖颈处被凌厉的剑气划出一条血口子，林宛声如寒冰“解药。”
　　林染一愣，大笑“我之前就在想你会作何反应，果然是如此……”他眼中浮出暴戾之色“你竟对我刀剑相向。”
　　“我最恨被人威胁，”林宛一手支撑身子，一手握剑，声音恢复成一贯的冰冰冷冷“我自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有今日武艺修为，何况林家已逐我出府，我也不再是林家人，除了这身武艺之外再无其它，你……”
　　林染突然变色“不准说你不是林家人！”险些自己撞上凝霜剑的锋芒，林宛终归不愿看他手上，手一抖偏开剑锋。
　　她的动作没逃开林染的眼睛，林染仰起头，目光里尽是志得意满的神色“你若不愿听我的，便杀了我。”
　　“林染！”
　　“这可是你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名字，”林染大笑道“如今你功力已散去大半，再过片刻便是武艺全失，若想杀我，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他突然凑近林宛，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更何况，我赌你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