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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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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琼被巨大的声响震的一愣,抬眼看去,上方杯盘狼藉,那位节度使大人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只是尽管有烛火照耀,他却依旧如同蒙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有些骇人。
只是他为何会作此反应?按理说他看见她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有意,将她带回河东,要么无意,拒绝父亲的献媚。可如今偏偏两种都不是。霍瑶直觉不妙
燕青的面容不辨情绪,只是胸膛间疯狂地起伏,像是溺水的遇难人一般难以呼吸。
他曾经想过总有一日他会踏平扬州,到那时他一定会绑了她,问一问她究竟为何那般冷心冷情,弃他而去?问一问她时至今日可曾悔过?
他也曾一遍遍告诫自己,再见她时绝不可心软!可如今不断袭来的刺痛与欣喜却让他多年来靠着恨意筑起心防轰然崩塌。
燕青步履沉重,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接着一步。
他走到方琼身前,俯视着这道陌生又熟悉的纤弱声影,喉头几经滚动,最后发出的声音低沉暗哑,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这时,整个厅堂依旧寂静无声,河东众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的主公对着这位女子说话。
一向心直口快的郑山河还不小心呛了几口酒,咳出声来,他心道莫非主公真的瞧上这女子。方意也失去一贯端正有礼的面容,惊骇地睁大双眼。
方琼对于眼前之事丝毫摸不着头绪,她听着从上方而来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本来还算平稳的心也随之不断上悬。
此刻燕青命令的话语又再度响起,方琼压下心中的不适,又道了句:“我名方琼。”
她的视线只到他的胸膛处,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衣袍的纹路,还有他横阔的胸膛,透过衣袍似乎也能感受到其间蓬勃的力量。
“你,抬起头来。”
燕青顿了一下,仍是说出这句话。
方琼纤瘦的肩膀似乎迎着千斤重担,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命令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听从。她压下那些繁杂的思绪,缓缓抬首看向面前伟岸如山的人。
此时她方才真正看清这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
别人口中不过而立便战功卓著,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一方战神,亦或是忘恩负义屠人满门,不折不扣的暴虐之人,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其貌不扬,反而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单单是向下俯视着她问话,一股凌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这张面容一览无遗映入燕青眼中,他痴痴地凝视着近在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脚似生根一样一动不动,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也一股子弥漫上来,似痛似喜,复杂难言。
她长大了,比之过去含苞欲放的美,如今的她彻底盛开来,绽放出独属于她的韵味。
只是这些大约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缘故,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燕青的视线向下,她眼角下的那抹泪痣,还有耳垂上那颗赤色的小痣,都殷红地刺眼。
燕青如同被人牵引的傀儡一般,僵硬缓慢地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圆润小巧的耳垂。
方琼看着燕青的动作,倒吸一口冷气。她睫毛微颤,瞳孔微缩,睁圆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愕然地看向这个所谓的节度使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怎可如此轻薄?方琼先是诧异继而是恼怒,在之后便升起一股恐惧来。一个男子对一个初见的女子做出这样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主公?”
她嫣红的唇瓣微张,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和惶恐。
从一开始,她就发觉他看她的眼神不对,幽暗晦涩的可怕。她真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可那些自他而来凌厉莫名的视线仿佛凭空织就了一张大网,携着绝对的压制,牢牢束缚着她,让她站在燕青面前便生出奇怪的心慌和紧张。
耳垂上被摩擦的生疼,方琼不敢出声,眼前的人浑身戾气,她甚至不敢再看向那双狭长阴暗的眼睛。
燕青死死盯着她的耳垂,双目生出了血丝,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这里他曾经虔诚地吻过,甚至于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可也就是这张美丽的面容,说变就变,转头就粉碎了他的妄想,将他打入无间地狱。
方琼白嫩的耳垂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她“嘶”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吃痛道:“主公手下留情!”
燕青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手,见她小巧的耳垂被他弄得泛红,他心里又涌起一股疼惜,想为她轻抚。可转念之间燕青又思及从前那些过往,从而止住了步伐,立刻冷下心肠。
此时此刻,他竟然还对她心软,真是可笑至极!
在场众人看着这怪异的走势也是心中疑惑,只是也无人敢多言。陈易之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主公究竟何意?
燕青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你叫我什么?”
为何要这样问?难不成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吗?
方琼不明所以,原本粉润的面颊也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泛着白,可她依旧强装镇定下来,站直了身子,平复下不稳的气息,又轻轻道了声:“主公。”
燕青看着她完全陌生的神色,心中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一般。
他脑中闪过众多思绪,她已嫁至扬州为人妇,此刻却出现在汴州,像是从前那些过往烟消云散一般,坦然站在他面前。
她究竟何意?
余肃见事不妙,从坐上一溜烟站了起来,赶忙上前几步,走到两人声旁,“主公,属下有事回禀。”
说着他拼命使着眼色,在燕青耳边低语:“事关眼前之事。”
说罢,他立在一旁,只等着燕青动作。燕青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挪动步子随他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院内,彼此静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想到会在汴州碰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过去的事情你不愿说我也不清楚。既然今日阴差阳错遇见了,也算是一场缘分。总之,我只盼你莫要伤害公主,倘若你心中依旧不忿,就想想昔日公主对你我的恩情,放她安全回去吧。”
燕青没有言语,清冷的眸中盛着太多意味,最终他只是转身看向屋内那一抹绰约的身影。
恩情?
是啊,她对他有恩,没有她玉瑶公主,就不会有今日的燕青。是她救了深陷泥沼的他,是她教他读书识字,也是她告诉他卑贱之躯也可心有期许。他纵然将这一命相抵又有何妨?
可令他如鲠在喉,始终放不下的是她突如其来的背叛,是她对他一腔真情的践踏……
到头来,他就是一个笑话,他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公主闲暇无趣时的消遣,到最后,她腻了,他也就该黯然离场了。
想着想着,燕青摇头失笑,兜兜转转,他们之间的一切谁又能说得清呢?
至于回去?
从前他是卑贱的奴隶,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他渺小的如一粒尘土,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无可奈何。
终于他登上高位,可对于她,他竟是处于一种又恨又惧的心态,明知她就在那里,他却宁可选择遗忘忽视。
或许他打心底里惧怕看见她厌恶、憎恨的目光,听见那些可以让他顷刻癫狂的言语,他怕他会忍不住伤害她,做出让他后悔一生的事。
可是,如今人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他又怎么会再放她回去呢?
压抑的欲念一旦被牵引出来,就再也止不住的了,只会想要渴求更多去填满这个无止尽的黑洞。
不论将来结果如何,她都走不了了,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需要用她的一辈子慢慢清算。
余肃瞧他的阴晴不定的神色,心中越发忐忑,忍不住强调:“若是你心中恨意难消,便由我护送公主回扬州去,也免得徒惹你……”
燕青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一抹古怪的笑意浮现,那双幽黑的眸转而看向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你说得对,是该有始有终。”
他目光沉沉,口中又喃喃道:“或喜或忧,或憎或怨,我亦无悔。”
余肃看着燕青望向公主幽暗的视线,一时哑口无言。
他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注意到奴隶窟里的燕青,还是因为一个人高马大的奴隶抢他的食物。其他被抢的人都畏惧不敢啃声,只有燕青明明瘦骨嶙峋,一身的伤痕,却同人厮打起来。
最后他骑在那人的身上,举起铁拳,不要命地往人头上招呼。噗噗的声音混着飞溅的血液,地上的人很快就没了声音。还是黄牙子赶过来,才留了那人一命。
而燕青,他抬起头,眼睛猩红,面颊上残留着血痂,还有新鲜的血液,让他如同恶鬼一般,令人毛发束起,脊背发冷。
自那之后,他依旧一个人倚着墙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只是周围的人都对他退避三舍。只有他天不怕地不怕会往他身边凑,这一凑也就有了他的今日。
在后来他们俩同为玉瑶公主的奴隶,每当他们随侍公主之时,燕青的视线总是追着公主,那时的他少了些寒气多了些人气,他眼中清澈朗然,却似乎只容得下公主一人。
只要公主同他说上只言半语,他就会露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笑容。那时他还取笑他的痴情,将公主视作一切,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根本不会有结果的爱慕吗?还不如像他一般,明知不可,便乖乖收起自己的心,不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七年时间,他们都变了。他对公主的目光不似从前那样知足欢喜,反而透着嗜血般的掠夺。
余肃瞧着身旁的燕青,一时也看不准他的想法。
毕竟他已不再是当初的奴隶燕青,而是如今手握五十万大军,令人胆颤的河东节度使燕青。而公主也不再是曾经尊贵荣宠的帝姬,就连大陈的天下都快要拱手让与他人了。
这样一想,余肃一颗心越坠越是没底,他真是不禁为公主担忧,也不知今日这两人相遇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可莫要出什么事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