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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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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摇清影罩纱窗,飞鸟鸣蝉噪夕阳。绿阴浓夏日长,楼台影入池塘。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蝉噪树苍苍。
茉苍斋内,胡茉绡,棠骊珠二人同坐。两人人正吃着冰雪冷元子,斋内,簟纹如水,冰消暑解,摇扇生风。
“这冷元子倒是不错,夏日吃来,甚是解暑。”棠骊珠拿起粉白梨花丝帕擦拭着嘴边。
“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小把戏,一些个冰雪冷元子,集市边的走马商贩们吃的东西而已,”说话的女子,柳眉凤眼,媚骨朱颜,娇艳无比,“妙音,去拿小厨房的酥山,浇了玫瑰露和桂花蜜。”
“昭暖一片好心,你何必如此苛责?”说话间,骊珠却放下了那碗冰雪冷元子。
“你倒沉得住气,自那个师羽上来,王爷去过你哪几回?怕不是再把你忘记了。”她白了其一眼,又嫌弃旁边的丫鬟粗笨,一把夺了那把竹柄绣花蝶扇,“毛手毛脚的!”
小丫鬟怕极了,跪在地上被妙音赶走。
“忘了便忘了吧,等他玩腻了,又会回来的。”她轻叹一声,“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以前可有带回来这些时日的?这个姑娘看着可不是什么善茬软骨头,听人说,王爷亲手喂她吃粥,你可有这等待遇?还是个左右逢源的人,才几天,就和祝和香余淑仪她们互称姐妹了。”她冷笑一声,“听说,端午那日你去找她了?怎么,你看她理你了吗?
“夏日炎炎,妹妹也火气大了些。”她不敢吭声,嫌她说话难听,只好借口离开。
“怎么,又哑巴了?前几日,那新来的房里死了两个丫头,怕这会儿早安在你头上了吧!你别忘了,你干的事,我都知道!”这句话,就如恶咒一般,缠绕她的脑海,即使是离了茉苍斋,仍久久不能散去。
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暮色苍茫,她一人隶在棠梨阁,阁内寥寥几人,毫无生气。这些年,丫鬟奴仆们早被她的时疯时怒的脾气给吓跑没了。
这些年,她想抓住的到底都没抓住。
本该名动一时的东坊歌妓,该是得宠的妾,却活得像个锁在笼中的败雀。
“姑娘,王爷来看你了。”
她又惊又喜。
“王爷今夜怎么来这了?”她递上手;
“骊珠不想本王来吗?”他牵着她的手进了门内,眼中含情脉脉。
二人和睦,宛若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琴瑟和鸣。
事实上,他没有,他没有搭上她的手,也没有说那话,眼也是冷的,也没有如她想象一般琴瑟和鸣。
他来,只是余淑仪告知他,羽上病了,宜多多休息,王爷不便打扰。
他来,只是没地方去了。
她还是他眼里那个人的影子,以前是,现在还是。
而该多多休息的羽上其实是去樊楼吃酒了,前几日王爷刚回来看得紧,羽上房里莫名其妙的死了两个丫头,怪吓人的。今日正好去樊楼给羽上压压惊,羽上忍住“是你们自己想吃吧!”的话,被阮阮和香撺掇着,还拉上昭暖和淑仪,五人偷偷去了樊楼。
桌上是鸡髓笋,青虾卷,胭脂鹅脯,荷包里脊,樱桃肉,桂花鱼翅,落叶琵琶虾,西湖醋鱼。五人中除昭暖吃的是碧粳粥,每人一碗小厮买来的冰雪冷元子。
“樊楼的东西就是比王府的好吃。”阮阮嘴里填满了樱桃肉;
“王爷不会发现我们偷跑出去吗?”羽上虽已是第二次跑出去了,可心还是难安,于是又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来安安心;
“怕什么,就是知道了,大不了大闹一场。”和香夹起一个青虾卷;
“已经和楚宴楚寔打点好了,会帮我们瞒着的,记得给他们带些一瓶紫竹酿,一瓶玉壶春便可。”淑仪又饮一杯桃花醉,“还得劳烦暖儿做一笼绿茵白兔饺,楚寔那家伙吵了好几日要吃了。”
“余姐姐放心,暖儿记下了。”
五人传杯递盏,酒酣耳热之际,羽上瞧着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正巧,那人的眼光也正望见她,眼中满是错愕,眼看那人正欲走到此处,羽上疑惑不解之际,又顿时深感不妙。
“姐姐,你们先用膳,酒饮多了,我出去透透风,去去就来。”
“你小心些,去吧。”
刚至楼台拐角处,她便被一句温润又异常熟悉的话拦住。
“姑娘留步!”
她错愕回头,是一位身着水墨衣,头戴白玉冠,相貌堂堂,俊眉修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用话拦住,却与保持适当距离,保足其女儿家的颜面。
“公子有何事?”她站住,后退一步,轻声问道;
她错愕回头,是一位身着水墨衣,头戴白玉冠,相貌堂堂,俊眉修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用话拦住,却与保持适当距离,保足其女儿家的颜面。
她站住,后退一步,轻声问道:“公子有何事?”
“姑娘,”那公子生性腼腆,好似极为纠结,脸也被酒气熏的有些红润,“小生冒昧,姑娘可是繁烟楼的……”
“什么?”羽上惊愕,那公子只觉是自己贸然说仅一面之缘女子是花街柳巷之辈,难免要生气,只是连连道歉。
“你是谁?”羽上欲言又止,略略思索一番,似乎恍然大悟,便忙说自己有事要走,这次轮到这位白衣公子错愕了。
“梨殇?真的是你?”那公子喜极而泣,刚欲往前一步,却被羽上退后的动作打住,忙解释:“梨殇,我当年,不是要故意抛下你的,我只是,没办法,我……”
那笨蛋公子磕磕巴巴把自己如何被困家中,如何被阻断书信,如何被迫成亲的事一股脑的抛出来。
“韩公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她尴尬不知往何处。若这话是她还在繁烟楼里时,她定要生气愤恨,悲痛万千,再故作冷漠,讽刺一番,最后喜极而泣,重回他的怀抱;可如今她只是茫然无促,不知何处,他既已成亲,又何苦招她?再不然,这……自己要寻的后路也不是他呀。
“我去求父亲,求父亲把你赎出来,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他字字恳切。
她听完,思索片刻,忽然问了一句,“韩公子赎我出来?赎我出来之后呢?”
“赎你出来,当然带你回家。”
“你不是已经成亲了?”
“我……”
“回家做你的小妾吗?”她冷眼相对,很潇洒丢下一句,“我不做别人的妾!”
她的底线很灵活,暂时做别人的妾,不算做妾!
“梨落……”韩公子还想挽救
“公子,梨落这个名字,我早已不用了。”
“什么,可,”那公子想挽留她。
“我现在叫什么,也和韩公子没半点关系了。不是吗?”她莞尔一笑,“姐姐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公子请自便吧。”
只留下韩公子,呆呆地立在原地,怅然若失。
樊楼里,依旧烛火争辉,觥筹交错,华灯初上,一如往常。
“你怎么了?去了那么久?不行少喝些,不必理会她们。”淑仪关心地拉着羽上的手。
“你干嘛护着她哟!平日都不见你护着我。”和香吃醋地嗔怪道。
“你个醋汁子拧出来的女儿家,你吃羽上的醋?亏得你俩同岁呢!”淑仪拿起颗玫瑰团子塞在和香嘴里。
众人笑作一团。末了,回去的路上,羽上才从淑仪嘴里打听出近况,御史中丞韩家的大公子韩云礼,如今已是登科进士,娶的是礼部侍郎贺家公子贺寻川的妹妹贺玉壶。韩公子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人是极好的。只是贺家妹妹,人虽俏丽却古灵精怪的,皇上赐婚后还敢逃婚,亏得是贺家老丞相德高望重,皇上才原谅。韩家不计前嫌与贺家握手言和,现在看来,倒是一段佳话。
“竟不是索绰络家的女儿?”
“哦!原先是娶了一位的索绰络家的小姐,只是索绰络一族被王爷给……给斗倒了,还翻出许多造反谋逆的证据,那小姐也含恨而终,听说已经怀了身孕,孩子也胎死腹中,真是极惨。”
看来,有些缘分都是天注定的,不可强求。
残月挂枝头,云雾时不时来飘来遮了星辰,画月馆里,星高月明,屋里些许闷热,院里徐徐清风,吹得让人清爽。
昭暖特地在院子外设了张梨木小桌,摆着一碗蜜沙冰,一碗绿豆汤,还放着几盘糕点。
“前几日,和阮阮,和阿香,余姐姐一同吃的,可巧姐姐正好不在,今日又做了碗,特意请姐姐来尝尝。”
“你做的东西,一向是最好的。”羽上舀起一勺冰沙,上面淋了桂花蜜,一口下去,冰凉甜香,“往日每每看你做冰饮子,却不见你吃,眼看要入秋了,你可就没口福了。”
“我身子不好,吃不得冰。”昭暖解释道。
“可是身子有什么病?”
“早年落下的病根子而已,姐姐不必担心,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回栊翠轩的路上,正临着一条溪,月光洒下,映得溪水波光粼粼,倒别有一番趣味。
“春戈,你可知道温姑娘的身子怎么回事?”羽上走在鹅卵石路上,随口问着身边的春戈。
“奴婢不清楚,只知温姑娘买来时,遍体鳞伤的,修养了好一段时日。人又胆小,王爷从没进过她的房里,后来阮姑娘来了,就在一起住着。听说,”说到这,春戈突然闭口。
“听说什么?”
“也是奴婢听旁人说的,说温姑娘接到王府时,已有三月身孕,只是她生的瘦小,不易察觉。王爷可怜她,把她继续留在府里,好生照看着。”
“难怪她这么敬着王爷。”羽上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可她入王府时才十几吧!我却并没见她身边有子女呢?”
“正是这样。”春戈压低嗓子,“温姑娘那胎后来滑掉了,郎中诊治时讲,温姑娘滑过不止一胎,怕是那戏班子师父对她的虐待有些年岁了。只是余姑娘吩咐过,府里不许再谈论此事了,怕温姑娘听着伤心。奴婢也只说给姑娘听,姑娘听了也就罢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难怪事事小心谨慎,人也卑微。”
正说话之际,忽闻一声叫嚷,羽上还没来得及去寻动静是从何处发出的,一个黑影闪过,她察觉到,正欲快快逃走。只一瞬,一只黑影跳出来,手持剑刃,月色衬出刀尖惨白的光,步步紧逼。她惊讶于王府竟有刺客,将春戈护在身后,缓缓后退。那人挥舞刀剑,欲刺过去,却见春戈一个箭步挡在身前。本以为春戈要命丧于此,却见春戈将灯笼狠甩那人剑上,灯笼碰在剑上,瞬间四分五裂,烛火四散。那人却被扰了眼,春戈出其不意,灯笼手柄打落其刀剑,那力道丝毫不像个柔弱丫鬟。那人欲要去夺剑,却被春戈一脚踢入溪里。两人互博,春戈一招一式却不落下风。
她正诧异于春戈的好身手,不料身后有人,她才反应过来,那剑便落在左肩处,血绽放在梨白衣裳,开出一朵血花。
钻心的疼!
待在这富贵温柔乡,武功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自己的脑海里被疼痛占据,一阵剧痛后,只听春戈一声叫喊,再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待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青色帐幔。不适的动了动,左肩阵痛之余,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层层叠叠铺于身下,纵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榻边便是窗,雕工精致无比,木质稀有珍贵。窗外天微微亮,垂柳旖旎,草木葳蕤,假山小池,碧荷粉莲,甚是可爱。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