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小叶子洛

1、急救

　　深夜，S市第一人民医院。
　　急促驶来的黑色轿车在医院门口嘎然而停，早已等候在一边的人立刻拉开车门，风尘仆仆的女子从车里踏出。
　　“林医生，请这边走。”伸手引导着女子的医生声音急而稳，“伤者十分钟前送达医院，现在正在急救室。”
　　“具体状况。”
　　“腹部穿刺伤，子弹应该还在里面，瞳孔异常，还有脉搏。”
　　“是手术过程中有什么问题么？”
　　“不是。”医生的声音微微一顿，“手术还没有开始。”
　　“理由。”女子脚步不停，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冷意。
　　“伤者拒绝麻醉。”
　　走在前面的脚步略略一顿，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反而声音里多了丝惊讶，“这样还有神志？”
　　“伤者……伤者坚持，而且院长他……”
　　“我不认为这个时候是讲人权的好机会，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手术室外寂静的走廊上，伴随着急促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女子一路解开外套，任由医护人员对自己进行紧急消毒工作。
　　脚步从转角处微微一转，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的是一个身着利落白大褂的女子，一副大口罩挡住了她大半张脸，也看不出来她有多大年纪。
　　紧紧守在手术室外的数十人霍然转头看向女子，目光锋锐而疑惑。
　　女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神情紧张的院长。
　　“紫悦。”院长快步迎上，眼神沉重而期盼，“这边。”
　　步伐微微一顿，女子毫无温度的眼神滑过那些一看就气势凌然的众人，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秒。
　　院长推开手术室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蓝白相间的光芒，女子伸手解开白大褂，行云流水的从几人身边擦过，手术室紧跟着轰然关闭，视线的余光中，几个医护人员迎向她，停在消毒室外，熟练的递过一件手术服……
　　手术室外一个国字脸男子转脸对院长一笑，“这位便是林紫悦林医生吗？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院长扯了一下嘴角的幅度，眼睛里是隐隐的忧色。
　　紫悦可不是会在手术台上同病人讨价还价的性子，手术对象拒绝麻醉这种事情，别的医生也许会觉得棘手，可是她……

　　从踏进手术室到做好准备工作站到手术台前，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看了一眼中心监护仪，心跳微弱血压很低，明显是大量失血的迹象，林紫悦望了一眼手术台上还有神志的伤者，面无表情道，“吗啡。”
　　“不……”还没等身边的护士做出反应，手术台上的年轻女子眼睛里陡然迸出惊人的光芒，“我拒绝！”
　　林紫悦戴了手套的直接按上了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伤口，不出意料的立刻感觉到手下剧烈的颤抖，“轻微剂量吗啡。”
　　女子额头冷汗滚滚而下，却强撑着不肯退让，“我说过不接受麻醉！”
　　林紫悦扫她一眼，波澜不惊的望向手持麻醉走来的助手。
　　“等等！”女子脸色一变，“你们院长答应过我……”
　　“同我有什么干系？”林紫悦对助手点头，伸手取过手术刀，“这里是我的手术台。”
　　只需一瞬，女子立刻就明白了面前这位医生冷凝的意志，绝不是术前其他人的承诺可以动摇的，“我是律师！早上八点还有一场庭审，我不能不出席！”
　　早上八点……林紫悦瞳孔微微一缩，“律师？”
　　明天，不，今早八点的审判，据她所知只有……
　　“叶景澜。”林紫悦念出面前女子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挥手停止了即将注射的麻醉。
　　“术后出席庭审，”林紫悦冷冷道，“你知道手术并发症的可能性有多高么？”
　　“那是我的事。”叶景澜毫不退让的看着她。’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林紫悦失笑，随手扔下的手术刀在托盘里撞出清脆的回声，“慢走。”
　　叶景澜咬牙，“林紫悦你！”
　　林紫悦眉峰一挑，猝然一掌击在叶景澜脖颈上。
　　“呃……”叶景澜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同一时刻，仪器上的高昂的数据逐渐降低。
　　“啰嗦。”林紫悦拈起手术刀，“继续手术。”
　　刀下肌肉放松，一室的寂静里，林紫悦的有条不紊的继续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紫悦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水被护士不停的擦去，始终不变的是她专注的目光。
　　叶景澜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雪一样的白。
　　随着轻轻的一声“啪嗒”的轻响，深入腹腔的子弹溜溜的弹倒在银盘上，林紫悦闭了一下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手下却丝毫不停的缝合伤口。
　　三个小时后，手术完成。
　　脉搏正常，血压正常，生命特征正常。
　　成功！

　　手术室门推开的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探照灯一样的聚集而来。
　　林紫悦向众人淡淡点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众人狂喜的神情。
　　“手术室里停半个小时。”林紫悦接过身后递来的手帕，缓缓擦手，“如果醒过来了，送去法院，醒不过来，推进特护病房。”
　　“为什么？”一个娃娃脸的男子排众而出，“你凭什么……”
　　林紫悦的眼光扫过他，冰冷的彻底，“她要去法院。”
　　“呃……”娃娃脸男子在这样的目光下心头一僵，再质问不出什么激烈的语气，“那又怎么样。”
　　林紫悦很明显的有了一个挑眉的表情，“所以我给她机会。”
　　她顿了顿，再不理会团团围上的人，只对着院长微微一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国字脸男子扬声欲喊，却被院长一把按住，微微摇头。
　　“李院长，有什么问题吗？”
　　“紫悦是回办公室。”院长叹了口气，“她说半个小时，一定有她的理由，半个小时叶律师醒不来，再说别的。”
　　国字脸男子皱眉道，“可是现在景澜用了麻醉，就算醒过来了，这种状态怎么可能出庭？”
　　院长转身对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助手问道，“林医生用麻醉了没有？”
　　助手摇头。

　　十八分钟后，手术室里传来低低的呻吟声。
　　“头……”娃娃脸的男子扑进去，声音抖得几乎说不出话。
　　“几点了？”叶景澜慢慢睁开眼，脖颈处依然是隐隐的疼痛，她的视线滑到国字脸男子身上。混沌只是一瞬之后，便是清明的冷静。
　　“七点。”
　　“车呢？”
　　“在外面。”
　　“那还等什么？”
　　“……是。”明白叶景澜温和笑容下的凌厉，“我们马上去法院。”

　　办公室里，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林紫悦若有所思的停笔，“这么快?”
　　随后响起敲门声，“紫悦”
　　林紫悦扔开笔，“进来。”
　　院长推开门，“跟进吗？”
　　林紫悦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击，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轻柔的洒在她年轻的完全不能与名声相符合的脸上，那张第一眼看去足以令人屏息的容颜上颜色淡淡，“嗯。”

　　救护车里，林紫悦靠坐在椅背上，这才觉得疲倦如潮水一般涌上。
　　长达数周的高端医学交流会议，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行，从机场一路赶到医院之后的手术，林紫悦伸手抚住额头，隐隐的疼痛。
　　脑海里回想的，是在飞机上用来打发时间的这周报纸。
　　无一例外的头版头条，长达数星期的舆论宣传。
　　《金融巨鳄罗斯落网！判刑与否扑朔秘密！》
　　《司法界专家坦言，针对罗斯诸般指控未成定局！》
　　《欧洲诸国联合向我外交部施压，何谓公正的审判？》
　　……………………
　　林紫悦嘴角微微勾起，说不出的嘲讽。

　　另一辆车里，被人团团包围的叶景澜有条不紊的指挥。
　　“高，材料确定准备完全？”
　　“是。”
　　“陈，污点证人是否已经到达？”
　　“李警司已经到了法院了，一切都在掌控中。”
　　“媒体方面呢？”
　　“可以放心。”
　　“姚……”叶景澜闭上眼，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熟悉叶景澜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在做最后的分析准备。
　　“该决胜负了。”她低低的道，“让你失望了，我能清醒的出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