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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长月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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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狗味儿……”赵雪真傻乎乎地问。
身后那个温醇的声音懒散道:“就是那种阉过的狗咯。啧,真是熏人。”
……这是变着法子骂他臭呢。
赵雪真有些恼了。
借着月色,他微微侧过头,扶在对方膝侧的手用力一砸——
少年顿时“啊”地叫了一声。
……疼死了。
“美人儿,我都没喊非礼,你怎么先叫起来了。若旁人听见,恐怕会以为你在勾引我。”那人淡淡地笑了起来,在黑暗中准确地捉住了赵雪真的手腕。
那手掌又宽又冷,不像薄修抓人时那么疼,但明显是存在一些熟练的技巧,以至于赵雪真稍稍一动,就感觉自己的手腕怕是要断了。
“……你弄疼我了。”
赵雪真忍着酸痛,往自己胸前扯了扯手。不想对方力道稍稍一松,竟被带着碰到了胸口。
赵雪真赶紧拍开,却听对方一愣:“抱歉啊美人儿……不对,你不是宫女,你是哪儿来的小太监?太后宫里没有这个味儿,你是薄修的人?”
语气随着“薄修”二字逐渐下沉。
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阴戾的味道。
但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很快便被赵雪真的羞恼盖了过去。
他立刻驳斥道:“才不是!我跟那个坏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
“……坏东西?”
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玩味地重复道。
“你胆子真大,敢这么说薄总管。”
赵雪真侧过头,没听出来那深长的意味,眉毛一挑:“你胆子也挺大,又是哪里来的太监?”
毕竟这宫中除了太监就是羽林卫。而这人又没穿铠甲,只能是太监了。
看来都是跟薄修学的,一个二个胆大包天。
那人不置可否:“总归和你一处来的。”
赵雪真心道,自己身上不会真的有薄修的味儿吧?
他赶紧举起袖袍闻了闻。
……什么都闻不出来,等等——
不是他闻不出来,而是更浓厚的味道遮盖了也许存在的檀香气味。
是浓郁的血腥气。
在他的袖子,和掌心。
他好端端的从未受伤,那不是他的血。
只能是身后这人的。
赵雪真浑身一僵,大惊失色:“你……你要死了?”
那懒洋洋的声音此时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喂喂喂,你怎么说话呢。我受了点伤罢了,不至于原地驾鹤归去。”
庭外云影散去,月色更清亮了。
那薄薄的光线从外面落下,让赵雪真看清了身后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容,清若冠玉。那双十分标准的桃花眼微凝,眼尾微微向上,右边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唇边有一点点血迹,衬得脸色苍白。
那股生动飞扬的痞气原本令人亲近,但在沉眸的一瞬间烟消云散,竟美得心惊胆颤。
而此时此刻,顾云岚也望向了身上的少年。
跟团一吹就散的雪花似的。
这少年似乎被吓着了,不知所措,要哭不哭的。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他在边关多年,自十五岁一别,算来已有十二年未曾回帝都了。宫里那些传言他也是听过的。宦官当政,幼王孤苦。
若非此番有要事须悄无声息地回来一趟,他竟不知还有这样可怜的少年。
只不过,他没什么时间了。
“你……你怎么伤的?”赵雪真问道。
“被你打的啊。”
顾云岚捂住胸口,做出了一副痛楚的模样。
赵雪真信以为真,讪讪道:“我也没用力……你还疼吗?”
“……疼,你得帮我包扎一下。”
赵雪真“噢”了一声:“药在哪儿?”
“柜子上,”顾云岚扯了扯嘴角,“美人儿,你得先从我身上起来。”
赵雪真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人家身上。可是他脚尖够不到地,只得顺势往后一撑。
紧接着听见了一声闷哼。
顾云岚在黑暗里差点龇牙咧嘴。
“从左往右第二个和第三个瓶子,下边第一格有布料。”
赵雪真顺着他的提示,很快找到了药膏和包扎用的白布。
他转过身,那人已经坐了起来,脱掉了上衣。
那副身躯上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单薄,但充满了力量。而最令人心惊的,是长发遮掩住的,划过脊背的伤口。
大部分是旧伤,只有浅浅的印子,纵横交错,斑驳不堪。
而左侧腰腹则有一处新伤。不知是被什么所伤,看起来血肉模糊,极为狰狞。
赵雪真不敢碰,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药瓶,直接撒了上去。
动作很是熟练,不知是经过了多少次。
“你是怎么伤的?”赵雪真问。
“上个月伤的,没缝好。嘶……翻墙的时候没注意,裂开了。”
“……翻墙?”
顾云岚深谙言多必失,却在此时差点失足。他斟酌了片刻,用心不在焉的语气道:“嗯,赶时间。”
赵雪真接着问:“你是哪个宫的太监,叫什么呀?”
“我还没问你呢,你反倒过来审问我了。”桃花眼一动,斜眉微挑。
赵雪真想了想,既然对方以为他是太监,那不如先用个化名。
等搞清楚了真实状况,没什么问题的话把他调到自己那儿,找机会把薄修替了——
这算盘敲得响亮极了,令少年的眸色都闪烁了起来。
“我叫十一。”
这是他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小名。
“十一。”顾云岚念了一遍。
“你呢?”
青年顿了顿,答道:“我排行第七,家里人都叫我阿七。”
赵雪真点了点头,见“阿七”用嘴撕扯下了一片包扎的布料,然后朝自己抬了抬下巴:“帮我缠一下。”
他说得理所当然,既没有颐指气使,也没有威胁诱惑。
但不知怎的,赵雪真还没来得及想,手已经先行接过了白色的布条。
“……怎么缠?”他有些困惑地靠近了阿七。
“阿七”直着上半身坐在躺椅上,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从这里绕。”
赵雪真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但他走得再近也似乎够不住那一圈的距离。
但“阿七”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抓着他的腰一带,将他放坐在了自己腿上。然后抬起了双臂,示意他赶紧。
赵雪真侧着身,坐得有些别扭。
……奇怪了,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把心一横,撑着男人的肩膝盖一跨,稳稳地坐在了一双结实的大腿上。
然后低下头,拉开纱布的一角,从腰右侧开始经过肌理分明的小腹,再到左侧的伤口,然后从背后再绕过来。
这姿势恍如紧密的拥抱。
赵雪真垂着头,虚闭着眼睛,闻到了浓郁的药膏味。很苦。
还有清淡的酒味,以及隐约混着一丝萌动的清香。
是阿七垂在胸前的发梢的气味。
少年就这样缠绕了四五圈,偶有不小心撞到、肌肤接触的位置,总是会耳尖一颤。
他刚打完最后一个结时,庭外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糟糕,不会是薄修带人来找他了吧?
赵雪真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不料阿七反应比他更快。
顾云岚直接抱着少年站了起来,向后侧身一退,将二人的身形没入了黑暗。
少年的双腿夹着他的腰,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就跟抱着救命稻草似的。但少年浑然未觉二人骤然拉近的距离,只专注地看向来人的方向。
甚至害怕地往陌生人的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