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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春深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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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乃是自王朝兴始以来,皇帝陛下的要务之一。既体现了勤政爱民的情怀,又能为忠臣良将做好表率。
纵览先圣,若有为政勤勉者,日日朝会。又有三五日朝会一次,方为次之。大徵皇帝多是前者,唯有先帝懒惰,才为后者。
此时此刻,赵雪真只觉自己也在面见先帝——
所谓上朝,如同上坟,是也。
……简直比赵雪真来的那个世界还要剥削!
两片柔软晶莹的唇一碰,企图讨价还价:“我才当皇帝不久,还不适应……要不,三天去一次?”
他微微仰头,却见沈兰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陛下可是言而有信之人?”沈兰息的声音温和,不像质疑,更像在哄小孩子。
赵雪真向来吃软不吃硬,细眉一挑:“那当然——”
话已出口,还未落地,软软的音调又转了回来。细白的手指勾着沈兰息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摇了摇,然后将五根手指依次展开。
“每五日,休两日。”
小陛下的眸子生得动人,盈着一层天然的水光,无辜之中又透着一丝可怜。恰如窗外桃花蕊中的露水,就那样巴巴地停着。
生怕有一丝风来,便吹落了。
沈兰息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瞧着,那细密的睫毛尖好像戳在了胸腔底部,就那么轻轻一扫,痒得无处可寻。
就在赵雪真以为他要断然拒绝的时候,那把温泉水似的嗓音道:“……可以。”
“好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赵雪真高兴极了,与沈兰息四目相对时,激动的感慨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一种亏了的感觉在心头作祟。
一个声音将赵雪真拽了回来。
【沈兰息忠诚度+2】
赵雪真心尖一动,发现沈兰息仍然面不改色,一副正经模样。
嘶,为什么这样能增加忠诚度啊?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兰息原本就想着做五休二,搁这儿和自己讨价还价呢?
不不不,这也太……
沈兰息适时开口道:“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休沐,明日也该上朝了。”
赵雪真的五官皱成鼓鼓的一团。
“那你今天就要教我写字。”
“可以。只不过我这里的笔不适合习字,陛下得去藏书阁挑一支。”
先帝留了不少极品的笔墨纸砚在宫中西南的藏书阁。除此之外,那里卷帙浩繁,天下之书无一不有。
可如若就这么人生地不熟地去了……
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
赵雪真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兰息。
作为《天下江山录》的主角,自然是有许多逢凶化吉的buff在的,要是自己能蹭一蹭……
“我不懂写字,你得陪我一起去。”脆生生的命令就和微微上抬的尖下颌似的,趾高气扬的。
沈兰息淡淡一瞥,应了下来:“好。”
阳光赤/裸裸地晒着西南宫道,七个大臣跪成了整齐的一排,听见了前方的动静,齐齐向前俯首。
“臣户部侍郎李云书——”
“臣翰林院曹文学——”
“臣礼部侍郎庞呈——”
……
“叩请陛下,将沈兰息驱逐出宫!”
“陛下,我大徵从未有男子当妃的先例,此乃祖制,万不可破啊!”
“陛下!太后娘娘求佛多年,万万不可将大徵血脉断在了今日啊!”
“陛下,陛下——”
鬼哭狼嚎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为首的户部侍郎李云书虚着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宫道空空荡荡,唯有一个小太监领着两个小宫女,似是被他们吓了一大跳。
柳枝颤颤摆手:“李大人,陛下刚用过午膳,正要去藏书阁呢。您不必等着了。”
“我偏要等!若非薄修那厮,我等岂能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
“明日上朝就能见到陛下了。”
“明日的事情那是明日要做的……等等,你说什么,陛下明日要上朝?”
柳枝点了点头:“自然。陛下勤政,要接连上五日的朝呢。”
李云书回头和其他几个大臣对视了一眼,纷纷有些震惊。
“……可是真的?”
“自然是,奴才不敢欺瞒各位大人。”
礼部侍郎庞呈问道:“那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柳枝正了正色:“今日御膳房不听吩咐,擅自多做了两道菜,剩下这些都要拿去城外布施。”
这时,庞呈想起来了听到的传闻,不由诧异:“可是陛下为了塞北战事,正要节衣缩食?”
柳枝没有答话,好整以暇地露出了笑容。
正在这时,金色的轿辇从后方来了。
众人拜过之后,迟迟未有人说话。
赵雪真等得不耐烦了,撩开帘子就见到了那一排臣子。有老有少,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手生得纤细,露出的一截下巴也又白又尖,在光照下显得凝脂般透明。
从李云书等人的角度来看,竟是没什么血色。
近来宫中传言,陛下一日只食两道菜。原本他们都是当个笑话来听,可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可见陛下对塞北战事极为上心,从前只是不说罢了。
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且看看陛下朱红的袖袍,几乎没有点缀,必是节俭至极。
连登基不久的小陛下为了天下安宁都做出了如此之多的贡献,他们那点虚妄的揣测简直是令人羞愧得恨不能以头抢地。
“诸位是有何事?”
赵雪真的袖袍往后滑了一截,露出了光滑的小臂。
他可是千挑万选才找到了这么一件衣裳——那些有绣纹的总是刮着皮肤,实在不舒服。
辇轿外的那些个大臣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了一阵后,皆是大恸。
继而纷纷告退,让在了一边。
赵雪真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就等在这儿的。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
陛下的轿辇走在前面,后面还跟了一顶朱色的轿辇。
帘幕飘开时,李云书立刻认出了轿子里的人。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纷纷认了出来。
“哎,那不是沈兰——”最后一个“息”字被捂在了嘴里。
李云书劝庞呈道:“那沈兰息现在什么名分都没有,让他在宫中呆几天怎么了。”
其他人纷纷道:“就是就是。”
庞呈:“……啊?”
之前闹着非要来劝陛下遵循礼制的是谁来着?
李云书道:“沈兰息是陛下身边近臣,与陛下年岁差不太多,亲密也是正常的。”
庞呈:“……可是礼制有云——”
李云书给了他的脑袋一下:“陛下都这样了,你怎么忍心呐?”
众人道:“就是就是。”
庞呈:“……”
到藏书阁的路走了小半个时辰。
太监宫女们候在门口。赵雪真打着呵欠走入了朱红的楼宇,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他还有点委屈。
那吃了饭,人都是会困的,总要睡会儿午觉。
可沈兰息偏要这时候来。
走在木阶上的身影顿了顿,回过头时看见少年小小的一团倚在栏杆边,好像困倦得不想动了。
撞入的春风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潋滟的眼眸逐渐阖了起来。
“陛下,别睡在这儿。”沈兰息的声音落在了头顶。
赵雪真模模糊糊地应了个语义不明的字音,恍然间也不知往哪儿靠着,直接倒了过去。
似乎是个极其柔软的怀抱。
抱在腰间的手指温柔而有力。
……
赵雪真再睡醒时,鼻尖飘着一缕淡淡的檀香味。
原本昏沉的意识立刻惊醒了过来。
午后已过,更近黄昏。
金色的光线从窗外飘来,落在了藏书阁二层栏杆边的榻椅上。
不远处是层层叠叠的书架,被夕阳拉长了身影。
然而那淡淡的香味是从赵雪真枕靠的衣衫上传来的。
他正枕着一个人的大腿,玄色的衣襟上绣了银色的图样。
少年蓦然仰头,只见那人眉如远山,眸若湖妖。
唇边那一抹笑容令人心惊胆颤,手指勾起了少年耳畔的发缕,绕成了几个圈。
“陛下醒了?”
正是薄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