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忆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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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成晚琼
那年是永和四年四月。
我十五岁。
皇帝因膝下无子，广纳秀女，以充后宫。
我的父亲是三品武将。
我是房中留下唯一的嫡女，我成了进宫的唯一人选。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后院的假山附近放着风筝。
风筝飞的好高好高，飞出了高高的围墙，飞出了这个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府邸，风筝断了线，飞的没了踪影。
我要进宫了吗？
我愣愣的看着风筝飞走。
“飞走了啊。”
归秋也抬头看着风筝问我：“小姐，奴婢这就去给你拾回来。”
我拦住她摇摇头，眼睛依旧盯着天上的风筝，那你便替我去看看高墙外的世界吧。
我将自己的裙子束起，爬上了府中最高楼的楼顶，归秋在下边惊呼喊着让我小心，归秋的声音引来了父亲和母亲。
他们在下面一边让我小心一边问我成何体统。
体统吗，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进宫了，就放肆这一次吧。
我站在房顶上将京都的风景尽纳眼底，我看见的风景不再是四四方方，不再是白纱遮住的模糊光景，也不是处处透露着奢靡的府院，而是广袤无垠的天地。
我朝下面的父亲母亲吼着：“父亲，母亲，京都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呢，真好看，你们说宫里的有那么多的高楼看的是不是更清晰啊？”说着说着我掉了眼泪，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不想离开家，将自己的余生都交给那座密不透风的宫殿，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可能我进宫了，站在最高的城楼就能找到他了。
后来我下了楼，母亲抱着我吓得她掉了眼泪，父亲在一边板着脸却问我有没有受伤。
三天后我便入宫进行殿选。
不出意外的我留了下来。
我被封为才人，不日就要进宫。
我躺在床上，手中的话本子上的后宫是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众多妃子只为挣那一份宠爱。
许多貌美如花的娘娘就在那一个阴暗狭小的地方香消玉殒。
我打小就不聪明，母亲总是怪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晚琼晚琼，晚成玉，母亲总是觉得我不聪明就是因为名字的原因。
我笑着说，那么聪明干什么，我有父亲母亲不就好了。
现在想想我也有些怪父亲了，我这么不聪明以后该怎么办？
我看着手中的画本子，我不禁一个冷颤，我只想在未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嫁一个知进取的丈夫。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母亲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将自己所有的首饰和嫁妆给了我。
她握住我的手，眼睛止不住的流眼泪。
她给我说了许多让我注意的事。
她告诉我让我本本分分的呆在宫里，不要为了获宠而莽撞。
她告诉我，不用想着高位，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就好。
我认真的点点头。
我问母亲：“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你们呢？”
母亲没有回答我，只是低下头抹着眼泪。
我一夜未眠，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
我被归秋拉了起来。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股子的陌生的感觉。
入宫轿子就停在外边。
我被搀扶着上了轿子，拜别了父亲和母亲。
我眼睛一热，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时，母亲替我擦掉了眼泪。
她说，走吧，走吧。
熟悉的永安街在一点点的后移，出现的是陌生的，进宫的路。
看着周围一重又一重的宫墙。
仿佛牢笼一般，让我有些喘不上气。
嬷嬷领着我们去见皇后娘娘。
静怡轩里。
皇后娘娘坐在正上头的凤椅上。
其他主位娘娘都在她的旁边。
皇后娘娘可真好看啊，珠帘稀稀散散的遮不住她的花容月貌，可是好看的脸却是一片死寂。
各宫娘娘说完话便叫我们退下了。
管事公公给我们分配了住所。
我住在华清宫的静月轩，主宫娘娘是德妃娘娘。
归秋将屋子里的一切按着妥当，我去拜见了德妃娘娘后已是傍晚。
入宫的第一天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在宫里的日子如同细沙从指间流去一般。
四个月过去了，我连皇帝的脸都没有见过，只听着王美人和宋才人说皇上长的甚是好看。
对了，我在宫里结交了两位好友。
一个就是王美人王成意和宋才人宋与青。
王美人和我一起住在华清宫，她在惜颜阁我在静月轩。
宋才人住在永春宫的印月阁，听她说永春宫没有主位娘娘。
也还好有她们陪伴这四个月的日子也不煎熬。
今天我们围在一起，听着王美人和我们说宫中的事。
“啧啧，那个安淑瑶，不就是比我多见了皇上一次，凡是见到她，头翘的像个公鸡似的，啧啧。”王美人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现在她的模样把学的礼仪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完她还站起来学起安贵人的模样。
王美人将头仰的高高的，眼睛看着我说：“哟！这不是成才人吗，怎的今个还没见到皇上啊？”
我听着这语气和宋才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下一秒我站起来，点着王美人的下巴，本来是想点她的头的可是因为她太高了。
我说：“怎着，你见着了你升位份了？”
哈哈哈哈哈。
一阵欢闹过去，宋才人摸了摸我的头说：“昭昭乖，你还小着，咱们不急着见皇上。”
昭昭是我的闺名，王美人和宋才人喜欢唤我的闺名。
王成意今年十五岁。
宋与青今年十六岁，她说她有一个嫡亲妹妹前不久刚过完生辰如今和我一般大，她把对她妹妹所有的喜爱放在我和王美人的身上
又是一个月过去，转眼我进宫也快有半年了。
与我同一时期入宫的姐妹们都升了位份，我是宫里唯一一个从未见过皇上的人，就连位份比我低的萧御女也能对我在暗地里使些小绊子。
宋才人在前一些日子，呕吐不断，请了太医来说是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如今她已经是宋贵人了。
若不是她们时常来看我，我在这后宫中恐怕难以行走。
家里寄了封信来叫我不要着急，我还小，日后会有恩宠，还说家里的庶姊妹们前前后后已经找到了好人家，让我不必操心家里，安生的在宫里过日子。
我自是不急着见皇上的，天天呆在静月轩里面，何乐而不为？
华清宫的主位德妃娘娘也是极善之人，也未曾刻薄过我。
下午，我正在屋里喝茶，听归秋给我讲她听见的趣事，正笑的欢快时敬事房的胡公公来了。
今晚上我要去侍寝。
听见这事，我整个人都是懵的，等回过神，我已经被收拾的得体被抬到了皇上的寝宫。
公公说让我等着，皇上批完奏折便会来。
后来我坐在床上，忐忑的等到后半夜，公公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批奏折太晚已经在御书房睡下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起来，就有个好消息等着我。
我升位份了，虽然没有见到皇上，但是皇上把我提到了美人的位份。
可是我好像在晚上时看见了皇上，我记得他还摸了摸我的脸，可能是梦，毕竟我都没有看见他的脸。
一回静月轩，就看见了王美人和宋贵人在里面等我。
见我一回来，便小跑了出来。
王美人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放心的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早上就听到那些碎嘴子到处说你昨晚的事，吓得我立马跑了过来。”
“我也是，昭昭乖，咱们不听那些人说，你还小咱们也不急，你快去屋里看看你刚晋了位分，皇后娘娘送来了好些东西，去看看。”宋贵人摸了摸我的头。
我点点头进了屋。
屋里面桌子上多了些稀罕物，绫罗绸缎和首饰摆在桌子上。
我从赏赐里面拿出了一只白玉簪和翠玉镯，我把白玉簪送给了王美人，翠玉镯送给了宋贵人。
她们在屋里陪我说了一会话，宋贵人害喜严重，我想让她早点回去她不听说是想陪陪我，我说了许多的好话她才愿意从静月轩离开回去休息，王美人也跟着走了。
静月轩瞬间空荡了起来。
到了晌午我还没有胃口吃饭就想着出去转转。
遇见了皇上的新宠，宫里的红人，乔云书。
刚进宫因为是京中大族的姑娘所以位份高，宠爱也多，我记得她刚进宫封的是贵人。
现在的她已经是乔婕妤了。
我听归秋说，她极受皇上的宠爱，又是乔贵妃的表亲在家里面养出一副骄纵的性子，在宫里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耍小性子，偏偏只有她敢在皇上面前耍小性子，因为她的性格和可人的容貌成了皇上喜欢的可人儿。
本想绕着她走可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乔云书好听而尖锐的声音染上轻蔑和嘲讽，吵的不行。
“这不是我们的成美人吗？哈哈哈昨晚上见到皇上了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看着我，她细长的手指把玩着路边开的正好的牡丹。
我行了礼，她没有让我起来就只能一直维持行礼的姿势。
“见过乔婕妤。”过了许久她仍旧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
“丹蔻，你看看这朵好看吗，戴在发髻上如何。”乔云书摘下一朵红色的牡丹，在头上比试着，像是看不见我似的。
她旁边站着的丹蔻点点头说：“婕妤的容貌是顶好的，牡丹在婕妤面前也逊色了不少。”
乔云书听了这话不免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们继续赏着花，完全不理我。
今天也是倒霉，我看着地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很快我就有些站不稳了。
乔云书看了看我说：“看来成美人的身子不大好，想必是身子底子不好，丹蔻你说这该怎么办？”
“回婕妤的话，奴婢觉得应该趁现在多站站锻炼锻炼。”
“好，成美人，你在这站站，我也是对你好。”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的牢骚到了嘴边就是：“多谢乔婕妤关心。”
我和她从未有过什么过节怎么偏要抓着我不放，但是一想，我昨天侍寝了啊，虽然没有见到皇上。
不知道站在那里过了多久，天气虽是已经入秋，可是这几天日头很大，又是晌午，站着站着我就受不了了。
在我快要磕到石子路上时一双有力的托住了我将我拉了起来。
我还没有看清来人乔云书迅速的行礼让我也跟着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原来是皇上。
我从未见过皇上，我偷偷的抬了一下头，果真如王贵人和宋贵人所说，长的甚是好看。
我长这么大，除了见过父亲还有家中的几个哥哥我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男人。
皇上高高的，看着瘦可是刚刚托住我的一双手十分有力，不知道清风明月形容他是否恰当，但是他像天边的明月，让人不敢靠近。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皇上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乔云书站了起来我随后也站了起来。
“皇上，你怎么来御花园了？”乔云书向皇上走近了几步。
皇上笑了笑：“朕理完奏折出来散散心，一来就看见你又在耍小性子。”
“皇上说笑了，正是晌午日头正大皇上要不和去臣妾霁月阁，臣妾准备了解暑的酸梅汁。”乔云书说着说着上前挽住皇上的手臂。
我一直低着头，有点好奇乔云书这时的样子，微微一抬头便看见皇上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
皇上他在惊讶些什么？
但是只有一会皇上便随着乔云书走了，我也终于能回静月轩了。
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一个噩耗传来。
宋贵人的孩子没了。
我这几天几乎都要住在永春宫里面了。
皇上为了安抚宋贵人给她晋了婕妤的位份，可是从来没有来看她一眼。
王贵人十分不满的骂皇上无情，宋姐姐笑着说让她小声点让有心人听见是要掉脑袋的。
我问宋姐姐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的平静。
她说这个孩子本不该生下来的。
我问她为什么。
她只摇摇头。
我想了许久还是不理解宋姐姐那句话的意思，我怎么这么笨啊。
这几个月流水的补品进了宋姐姐的住处，可是我次次见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本就瘦弱的她现在已经只剩皮和骨头了。
我天天带着御膳房送来的点心给她，想着补药不好喝，那点心定是好吃的，可是即使是好吃的点心宋姐姐也吃的下去半块。
我和成意问太医为什么宋姐姐的身子总是不见好，太医回道流产本就伤身子，再加上宋姐姐在此期间郁郁寡欢，身子自然不好。
我听着一头雾水，可是成意皱皱眉毛，她好像知道宋姐姐真正在不开心什么。
有一次成意和我说起了这件事，她说宋姐姐的家里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大将，为了防止异心，宋家将宋姐姐送入后宫，皇帝为了不让宋家有谋反之心，所以宋姐姐的位份不能太高也不能有孩子。
果然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又怎能是我能看明白。
过了一阵子，中秋节就到了。
皇后娘娘将晚上的宴会安排的十分隆重，这也是我入宫这么久第一件热闹事。
宋姐姐没有去，她说她的身子不好，让我多看看回去给她说说是什么样子就好了。
我原本是想着陪陪她我也不去了可是拗不过她。
归秋将上次皇上赏的料子做了一身新宫装。
料子的颜色是水粉色的，上面的桃花刺绣从胸前一直延伸到裙摆，上面还有杏花的暗纹，看起来栩栩如生，不愧是御赐之物，比平常穿的料子轻盈多了。
我自小就喜欢穿艳一些的衣服，可是进了宫需要处处谨慎小心，艳丽的衣服便会成为我平静的后宫生活中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原不是很想穿，在中秋宴会上稍微隆重一些便好，可是归秋说我就穿一这次就好了。
成意也在旁边附和。
我想了想还是穿上了。
穿好后，成意围着我转了一圈不住嘴的夸赞我，归秋也时不时的赞美，让我害羞的红了脸。
随后我们就前往了中秋宴会。
宫中甚少这么热闹过，我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成意将我拉到座位上，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四处张望起来。
我得记好了回去说给宋姐姐。
即使宴会开始已经是傍晚，可是宫里如同白昼一般，舞女们伴随着丝竹管弦的声音翩翩起舞，四处都是烛火没有一片暗着的地方，四处做满了女眷，但是后宫和前朝的命妇们是隔开坐的，可是依旧不减热闹。
虽然离得远，我还是看见了我的姐姐。
我的嫡亲姐姐，成忆琼。
她坐在我的对面，好像看见了我，对我一笑。
我愣了一下，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成意看见我哭了有点惊讶，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看见了我的姐姐。
姐姐在我小时候就出嫁了，她是长女，我是最小的女儿，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我记忆中的姐姐，温柔，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她总是很温柔的叫我，昭昭。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的姐姐了。
成意悄悄的和我说，我们坐在下面的位置没有人会注意我们，而且现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没有来，可以四处走走，但是千万不要跨过万春宫和怡景宫之间的走廊，因为怡景宫里面坐着的都是大臣和男子。
我点点头，拿起扇子遮住半张脸拉着归秋就走向命妇的席位上去。
还未走到命妇席面上，姐姐身边的知夏叫住了我。
她带着我找到了姐姐，在一个不显眼的座位，姐姐向我招了招。
我提着裙子小跑了过去。
我坐在姐姐的旁边，抱了抱她。
“见过美人。”姐姐将我身子摆正，像我行了礼。
我不高兴，明明是一家人哪有姐姐给妹妹行礼的。
姐姐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是宫中的贵人，自然就比人高一等的，好了，让我看看我们的昭昭。”
姐姐上下将我大量了一番，不知怎的也掉开了眼泪。
我不解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又笑了起来，摸着我的脸说：“长这么大了啊，你都十五岁了啊，昭昭，你在宫里面过得怎么样？里面的贵人待你好嘛？银子什么的使的开吗？”
姐姐说着就要把自己的玉镯拿给我。
一时问这么多问题，我回想了一下姐姐问的开始回答她：“不用的姐姐，我在宫里面一切都挺好的，我在宫里面认识了两个姐姐，她们待我极好，我住的华清宫的主位娘娘是德妃娘娘，她带人十分宽厚，姐姐你也不用担心银子什么的，我够用。”
姐姐不说话，笑着擦掉眼泪。
知夏递给我一个食盒。
里面是荷花酥。
“知道你自小就喜欢荷花酥，还只喜欢吃我做的，知道这次进宫，该是会遇见你，我便叫人找了好多地方找来荷花给你做的。”姐姐从里面拿出一个荷花酥，让我尝尝。
荷花酥入口，酥酥的，一股荷花的清香带着微甜。
我想到了，小时候和姐姐在乡下庄子避暑的时候了，可惜我怕是永远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好吃。”
可是我们还未说多少体己话，归秋传来话说是皇上皇上到了。
我只能匆匆的提着食盒离开了命妇的席面。
不知为何，这食盒比一般的食盒要重上几分。
刚好，我一会到座位上，皇上皇后就来了。
我们的座位离皇上皇后娘娘太远了，我根本看不清，随着众人行了叩首礼，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四处的装饰中。
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就比先前更热闹了，舞女跳的舞蹈也比先前的华丽，我也看不见对面坐着的姐姐了。
成意问我和姐姐聊的怎么样，我点点头，从食盒里面拿出一个荷花酥给她。
这个食盒是两层的，我打开了第二层。
发现里面不是什么荷花酥，而是银票和首饰，还有刚刚姐姐要给我的玉镯。
里面还有一封信。
王美人看我快要哭的脸，将我手中的信和食盒收拾好对我说：“现在可不要哭，到处都是人，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我们先走了也无妨。”
说罢，王美人拉着我从偏道离开了宴会。
我和王美人约好明天一起去见宋姐姐后就各自回宫了。
我回到静月轩，打开了食盒里面的一封信。
昭昭亲启
我出嫁那年，你还是一个小姑娘。
成日追在我的身后向我讨要荷花酥的小姑娘。
我记得那年出嫁，一大早就看见你顶着哭红的双眼，那天你一句话也不肯说。
我是你的姐姐，必是懂你的，即使你一句话不说，红着的眼睛也在告诉我，你不想我出嫁。
所以你也不必嘴硬向我说你过得很好，你即使进了宫也依旧是我的小妹妹。
你也不必担心我，我嫁进江家两年，夫君知上进，婆母疼爱，不必挂念。
我不争气的掉了眼泪，如果我可以不进宫就好了。
我想告诉姐姐，我在宫里面一点都不好，因为年纪小没有侍寝过，人人见了我都要踩我一脚，所以我就不愿出静月轩，可我又不是一个沉稳的性子，只能天天看着外面发呆。
我本就喜欢无拘束的日子，可是身处后宫又能怎样无拘无束？
哭着哭着，感觉脑袋越来越重。
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亮已是晌午。
想起昨晚与王美人的约定便什么都没有收拾就赶往永春宫。
一进去王美人就我问怎么了，衣服都没有换，脸也没洗。
我说我晚上看书一时忘了时间直接睡着椅子上，一醒来就是晌午了。
我把中秋会上所见的都给宋姐姐说了一遍。
宋姐姐喝了药有些乏了，我和王美人也一起回宫了。
刚一回宫，归秋传来消息。
皇后娘娘薨了。
事情突然，让我有些恍惚。
我还记得昨日，虽然看不清楚皇后娘娘，但是她看起是无恙的，怎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我问归秋，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归秋知摇摇头悄悄的给我说：“皇后娘娘是自戕。”
什么？
自戕？为什么？
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立马让归秋将我身上的衣服换掉换上了素色的衣裳。
我不知道此刻该干嘛。
想了想，还是去找宋姐姐。
出了静月轩，四处已经挂满了丧幡。
宫女太监们穿着白色或黑色的衣服，即使现在日头正好，宫里依旧有一股压抑的氛围。
太突然了。
我加快了脚步走到永春宫。
宋姐姐见我匆匆赶来，我看她穿的衣服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事。
宋姐姐让我坐着。
“怎么这么急？不怕，人生老病死都有自己的命数。”宋姐姐将茶杯递到我面前。
我将茶杯放下说：“可是皇后娘娘她是……”
我还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宋姐姐就摇头让我闭嘴。
“昭昭，你要知道这是后宫，我们必须谨言慎行，你刚刚要是说出来那两个字，是犯忌讳，万一让有心人听见，后果不堪设想。”
我点点头，宋姐姐继续说。
“我知道你害怕，我也说了人都有自己命数，皇后娘娘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用去想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我们只要知道她这样做有她的原因，既然已经离去了，我们能做的只有送她这最后一程。”
我点点头，我说我进宫这么就只见过皇后娘娘一面，可是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宋姐姐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
孟清知。
我想皇后娘娘的家人是想让皇后娘娘活的通透，清楚的知道世间善恶与事情本末。
那皇后娘娘是清楚什么事情才选择自行了断的？
还是她看透了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毕竟不是皇后娘娘。
出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嫔妃们都跪在承乾宫前，皇后娘娘的棺椁被约莫有70多个人抬了出来。
皇族子弟，文武百官，跟在后面队伍中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他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
队伍出了宫，我们也各自回了宫。
皇后娘娘，不知道你是否开心，离开了困住你这么多年的皇宫，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那些小婢女说你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每日郁郁寡欢，你不开心。
我不知道你在不开心什么，但是你解脱了。
那我呢，我什么时候才能跑出这一重又一重的宫墙？
转眼间，天气变得寒冷。
三日之后就是除夕夜。
因为皇后娘娘逝世，并未操办宫宴，但是嫔妃们私底下也会聚一下。
我和宋姐姐和王美人约好了，我们除夕那天一起过。
归秋抱了一些梅枝进屋里来，梅花还未彻底开放就有阵阵的幽香。
最近几日我睡不好，归秋说放几枝梅花在屋里再点上安神香定能让我睡个好觉。
最近宫中最大的事就是乔云书，她已经封妃了，还有了封号，我们现在都叫她婉妃娘娘。
可是我觉得婉这个字与她并不相似。
归秋说，因为乔云书的家族是京中望族，贵妃是她的堂姐，自然就升的快了一些，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以前她不知为何总是看我不顺，总是处处挑我的错处，自从她封了妃竟变得深居简出，要按照她往常的性子定要好好显摆一番。
但是说来也奇怪，这几日路过她的住所看见里面的牡丹竟然朵朵盛开，姹紫嫣红的，可是宫中守孝一年，乔云书她不该如此。
我觉得，她一定不会安安分分的待在她的毓秀宫。
对了除夕夜那天也是我的生辰。
过了年我就十五岁了。
除夕夜白天，和我关系好的宋婕妤，王美人陪了我一整天。
回到宫里，德妃娘娘差人送来了生辰礼，是一对上好的白玉镯。
还有各宫都表了表意思，送来了东西。
还有皇上也送了生辰礼。
是一件浅蓝色的的宫装，上面绣的的是兰花。
有点诧异，我以为皇上会送一些首饰什么的，可是他却送了一件衣服？
看起来也不是现下时兴的样式。
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传消息说，皇上今晚上会来看我。
来看我？我还以为皇上早就忘了宫里面还有我这一号人，看来皇上还是一个心细的人。
公公还特别叮嘱说让我千万要穿那件宫装，我只能点点头换上衣服等皇上的到来。
晚上了，我在门口等了许久皇上终于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其他的仆从呢？
归秋扯了扯我的衣角我才反应过来要行礼。
这次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皇上，不知为什么上次见到的冷漠的眼睛里竟有几分柔和之色。
他站在那里，我也站在那里。
他看了我好久。
我有些纳闷，我记得我长得并不是国秀天香，皇上怎的看我这么久。
一会皇上回过神坐在位置上说：“朕听王德说今天是你的生辰，过来看看，过了今天，十五了吧？”
我点点头回答是。
看皇上将我的住处四处看了一番，又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拒着干什么，这是你的地方，坐。”
我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此时屋里一片寂静，我又是个不会找话题的人，就只能和皇上静静坐着。
过了好久皇上说：“你的父母平时都叫你什么？”
“回皇上，家里一般唤我昭昭。”
“昭昭？哪个昭昭？”
我一时半刻脑子空白想不起该怎么形容，我就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昭昭二字。
“昭昭，好名字。”
我很开心，看向皇上时，他脸上的表情缓和，嘴角还带淡淡的微笑，皇上长的可真好看啊。
皇上见我许久愣着问我在干什么。
“皇上，你长的真好看。”
我没有反应过来说出来我的心中所想。
惹得皇上一阵大笑，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再乱说话。
皇上摸了摸我的脸，陪我聊了会天。
就被叫走了，说是出了急事。
我耳尖，听见了公公说什么乔？
乔？婉妃母族的事？
这个年也过去了，转眼已经是三月份了。
天气渐渐的回暖了。
前不久出了件事，乔家被贬，婉淑妃娘娘在御花园推到了贵妃娘娘摔伤了腿，婉淑妃被查出假孕，被罚了禁足，不久后贬入冷宫。
我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我不知怎的竟走到了婉妃的宫前，我想这是病得治。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她这那就去看看。
一进门就被里面盛开的牡丹惊住了。
乔云书正在摆弄那些花。
“见过淑妃娘娘。”
乔云书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睨了我一眼让我起来。
有些意外，此时她居然不让我难看。
她像是察觉到我的心思放下手中的事，看着我。
“有些意外？以为我会让你难堪？我本就不是这样的性子。”说着说着她就背对着我一边说话一边走在花丛中。
她没有理我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本宫本不是那样的性子啊，要不是为了皇上喜欢我才懒得装…成晚琼没想到来看我的居然是你。”她摘下手边的红牡丹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我刚想说话，她将手指放在自己嘴前，示意我不要说话。
“一直挺看不起你的，没有用，有那么有利的条件自己不争取。”
什么有利条件？她看见我疑惑的表情一笑继续说这。
“但是一想，你比我小，从小受到的爱你怎么会看清事情？成晚琼给你说说我的事吧。”
她没有在看我，像是在对我讲述又好似在描述自己的一生。
“你们眼中，我是乔家的女儿，权力极高，可是旁人又怎知，显赫的家族也有不起眼的一支，我就是不起眼的一支所出还是庶女。你们知道贵妃是我的堂姐，她们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不同，她是嫡女，最有势力的长房嫡女啊，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乔家的女儿为什么如此的天差地别？”
她抬头看着天，一只簪子从她的发髻中滑落下来，头发也松了一缕下来，此刻的她像一个残缺的蝴蝶，残破又美丽。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说了起来。
“所以我不服，我也要入宫，我要当皇后。”
此话一出，我紧张的四处张望，想赶紧捂住她的嘴。
她冷笑一声：“没人，既然我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知道。”
“当时和我一起适龄的女子有两个，我知道我没有机会，那我就自己制造机会。我让她们脸上生疮，这样我就成了进宫选秀的唯一人选，终于我入宫了，我看见了我亲爱的堂姐，我就在想，她可真没用，明明家里都那样帮她了，她却这么没用，当时进宫还只是妃，后来家族扶持才当的贵妃，乔昭宜她凭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乔家送嫡女进宫的心思，可惜啊，她没用，上天也在帮我，孟清知走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机会来了，我知道家里一定会扶持乔昭宜当皇后，所以我要加紧速度，我要怀孕，可是那么快怎么可能？还好我的计划成功了，我位列四妃，就在我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的时候，乔昭宜打乱了我的计划，她居然假装摔倒，我的计划被她打破，紧接着乔家被贬，我没了靠山。”
“她可真坏啊。”
我看见她脸上流过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没入牡丹花中，我想心疼她，可是我没有办法，宋姐姐的孩子即使生不下来，可是孩子没了也有她一份，还有王美人总是说膝盖疼，我知道里面当然有她一份功。
宋姐姐怀了孩子本来就小心，可是在御花园散步遇见了她，她踩了宋姐姐的衣裙导致宋姐姐流产，事后随便找了个宫女顶了出去。
王美人刚入宫那一阵性子张扬说话直肠子，得罪了她，三伏天跪在殿外导致膝盖落了病根。
我对她心疼不起来，可是不知怎的，我的身体不像是我的似的，我走不出去。
她又开口了：“成晚琼，我真的挺讨厌你的，总是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但是又不知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赏赐你那件衣服，为什么一定让你穿上，如果你懂我不多说什么，如果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你。”
衣服？那件衣服还有什么深意，我看她并不打算告诉我，我也不想求她告诉我。
“你走吧。”
她下了逐客令我也不想久留，提着裙子就小跑了出去。
宫门关上，我看着门正上方的牌匾上的毓秀宫。
不知道下一个住进去的人又是怎样的美人？
三日后，我从宋姐姐那得到一个消息。
乔家被贬，乔大人因年纪大了在流放的路上逝世了，贵妃伤心过度整日躺在了床上。
乔云书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打入冷宫。
王美人说，乔云书这后半生可能都在冷宫里面了。
宋姐姐说，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皇上也刚登基三年，朝中大臣多少都会出事，宫中的嫔妃也会受到牵连。
我看着宋姐姐久病不好的面色，我才不会对她心生怜悯。
……
宫里最刻薄的人离开了，我们的日子也过的欢快了许多，我和王美人后来的半年里常常去陪宋姐姐，宋姐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今年的除夕宴被德妃娘娘操办的十分热闹，宋姐姐也和我们一起去了除夕宴。
年关一过我就十六岁了。
……
今年夏天七月，王美人有了身孕，我和宋姐姐都很高兴。
王美人也是贵人了。
我觉得王贵人怀的是个女孩，所以我做了好几件女孩穿的小衣服，宋姐姐和王贵人说：“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女孩，难不成你还能看见不成？”
我才不会告诉她们，我梦见王贵人怀着的孩子了，是一个软糯糯的小女孩，她小手暖暖的，软软的，拉着我的手说要和我玩。
看着王贵人的肚子一点一点大了起来。
我总是隔着肚子和这个小调皮聊天，我说让他乖一点，你的娘亲太累了。
王贵人抱着我掉了几滴眼泪。
今年夏天过得很快，一转眼冬天就来了。
今年我还未见到皇上过，想必是忘了我的存在。
我身边有了一个得力的人。
他叫小李子。
他在给我说他平日的事时，我听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我问小李子，确确实实的看见的是那个人吗，小李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文景华，原来你没事啊。
……
我和文景华是从小就认识的伙伴，他经常翻墙找我玩，却总是被我的两个哥哥轰了回去，他知道我喜欢吃荷花酥，来找我时总是带着几个荷花酥。
他打小就聪明，他说他长大了要当国之栋梁，为国开疆扩土，出谋划策。
我当时就觉着他是这世上最有抱负最聪明的人了，虽然当时他说出这话时正在池塘里面满脸污泥的为我摘荷花。
后来，新帝登基也就是现在的皇上，整顿朝堂时，文大人顶撞了皇上被贬去荒凉之地，文景华说有话要给我说，却被我的父亲拦在门外。
我还没有等到他来找我说当时他要对我说的话就已经入了宫，当我听到他安然无事，并有了一番作为，也就松了一口气。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忆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