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顾清溪

44、第 44 章

　　东都这块地方，像是与世隔绝的荒岛，晋安帝和明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晋安七年秋，睿王携礼国公府成国公府叛乱，宣平侯倒戈，雍王齐王协力镇压，金秋十月，树叶黄了，都等着晋安帝回京。

　　而卫宪带去的最后一道圣旨，却像一道惊雷，震的人无所适从。

　　“我不同意，父王，怎么可以！”卫宪急急吼着。

　　桌上摊开一道圣旨，雍王徐景昌面对面坐着，看着这道诏书，胸中涌动着无数风暴。

　　《罪己诏》。

　　只看三字已是沉重。徐景昌将诏书推给雍王，“准备好了吗？”晋安帝将所有的罪责揽在己身，罪己退位。

　　“父王？”卫宪愣愣的。

　　雍王是个沉静的人，诸王之中性子最冷，接过诏书，到底还是吐出四个字，“我不如他。”

　　徐景昌瞥了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学生，说道，“你也不是他，去吧。”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留他们一命。”

　　“知道。”

　　雍王应了一声，疾行而去。

　　徐景昌看着一脸怔楞的卫宪，向他招了招手，“来，坐。”

　　卫宪有些茫然，“不，不该这样，这明明不是七叔的错。”

　　徐景昌笑了笑，原来是个赤子之心的小子，“哪里不是他的错？”

　　卫宪缓缓回过神，对着徐景昌说道，“奇袭西室韦，是功不是错。”

　　徐景昌淡淡说道：“战争不义，十万伤亡，是罪。”

　　“那手刃血亲呢？那分明是诸王叔叛乱，父王讲过，是门阀倾轧，与七叔何干？”

　　徐景昌不急不缓，“人是他杀的，有违天道。”

　　卫宪咬了咬牙，“那此番疫症，明明是十五叔的阴谋，要不是七叔，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如何又能怪到他头上？”

　　徐景昌摇了摇头，“因为，无论如何，圣人之地起疫疾，是为君者，失德，此象一出，无论之前他有没有错，他都错了。”

　　卫宪抿紧了嘴唇，“此诏一出，史官当记，七叔遗臭，公允何在？”

　　徐景昌站起身，看着眼前还小的小子，缓缓踱步而出，“如今你的父王登上了帝座，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太子，你终将面临选择，若你想当一个英雄，就要学你的曾祖，忠肝义胆，豪情万丈；若你想当一个把控天下的帝王，就要学你祖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心皆在一掌之中；可若......”

　　徐景昌叹息，“可若想当一个自由的人，当学你的七叔。”

　　“书写的历史，是给人看的；而真实的历史，从来只在看不见的地方，而惟有用心，才可以穿越那片黑暗。”

　　——-
　　明芷拖着腮，望着眼前如农夫般挑着扁担的男人，歪着头：“所以，你现在不是陛下了？”

　　卫启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从来也不是真正是过，四哥才是父皇属意的君主，一个贤明的君主，足以抹杀他父皇和兄弟的残忍。”

　　明芷眨了眨眼，“所以，先帝才选了你，一个贤明的君主，不能有污点。”顿了顿，“先帝真是厉害的人物。”

　　卫启有些好笑，“那你可别忘了，这是父皇和你父亲亲自定下的计策。”

　　“爹爹？”明芷恍然大悟，“原来，七郎初时对我诸多挑剔，是因为爹爹的缘故啊......”

　　卫启拍了拍她的脑袋，“浑说，分明是诸多容忍。”

　　明芷轻轻的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又觉得难受，“睿王......”

　　卫启的笑意淡了，“十五弟好大喜功，众人围着他，便以为自己是众望所归，其实，不过是那些人给自己留的后路罢了，一旦失败，便是我，也不会冷漠到砍自己的亲弟弟。”

　　他捋了捋明芷的鬓发，“那你想好了吗？”

　　明芷蹭了蹭他的胸口，“如今这般，再好不过了。”因为笑容重新爬上了他脸颊，所以，再好不过了......

　　卫启亲了亲他的发旋，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自明芷入宫后，就藏在抽屉里的圣旨，“那这份圣旨，便不需要了。”

　　明芷缓缓打开，笑意盈盈，“原来，我还有一个岛。”

　　“那里风景秀丽，美不胜收，还有一条小小的河，河边给你留了你爱的乌篷船，岛上有一片漂亮的桃花林，树下埋了各式各样的酒，有桃花酿，秋露白......你要是兴致来了，随手挖了，就是一口美酒......”

　　明芷笑眯眯的听着他给她介绍岛上的风光，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安排了，她继续往下看，“三千甲卫......”

　　卫启捏了捏她的手，笑道：“那么好看的小娘子，被登徒子欺负了怎么办，总要给她留点人手。”

　　明芷瞪了他一眼，“那七郎呢？七郎本准备去哪？”

　　卫启摸了摸鼻子，他不想告诉她，他的小娘子知道了，可不就吃定他了，虽然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卫启不答，说道，“阿芷，再陪我进京一趟吧。”

　　“做什么？”

　　“去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