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顾清溪

10、第 10 章

　　晋安帝自那日后，就不再找明芷，明芷也乐得自在，但是也会偶尔想起那个男人，她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很喜欢鹞国夫人，以铁血手段登位的帝王，若是真的想要，强娶臣妻入宫又有何难，古有唐明皇纳儿媳，就是前朝的钩弋夫人，不也是三嫁身。

　　一个帝王只要政治清明，国泰民安，那么对于他的情事，百姓总会抱以最大的宽容，会把他们之间想成一段最美好的风花雪月，若不是真的尊重鹞国夫人，又何须如此求而不得，克制到近乎漠然。

　　明芷很喜欢御花园此处的湖心亭，接天的荷叶，可以玩水的玉阶，湖中的金鲤鱼也已经养的亲人，将手伸入水中，鲤鱼会小心翼翼的围着她的手旋转。已经到了五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可是湖水还有些许的凉意，喜儿去帮她拿茶具。

　　明芷左右看了看，将绣鞋脱下，放在一边，坐在玉阶上，将她的双足放入水中，湖中鲤鱼轻轻撞着她的腿，有些痒，明芷勾唇一笑。

　　晋安帝拎着酒壶远远行来，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以他的目力看的很清楚，脑中忽然想到前朝的一句诗，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她大约玩水玩的很开心，两颊的红晕弥漫，笑涡荡漾，晋安帝灌了一口酒，不谈其他，但他真的很喜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干净的如同一汪清溪，无论倒映着什么，都是清楚明晰，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被包围了，满眼都是你 ，满心都是你，这样的小娘子，不论嫁给谁，都会被当做珍宝的吧。

　　他其实有些醉了，为什么要醉，他也不记得了，只是今日总是醉醺醺的，大约心里才会好受些。

　　“陛下。”明芷看到了他，放下了衣裙，遮住了那双玉足，晋安帝目光一闪，还是走了过去，又灌了一口酒。

　　明芷歪着头看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样，没有穿往常那些裹的紧紧的，扣子扣到最后一粒的冕服，反倒是褒衣博带，像极了那些寄情于山水的那些名士，宽大的袖摆，只用一根腰带松松系住，还能看到胸膛，拎着一壶酒，随意在亭子里席地而坐。

　　明芷有些害羞，晋安帝随手指了指，明芷愣了愣，脸色更红了，她在他身旁轻轻坐下，不敢抬头，晋安帝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惜他不喜欢她，明芷有些遗憾。

　　一个一言不发的灌着酒，一个迷惘的想着心事。

　　明芷见他这样有些难过，谁都不知道，她其实曾经是见过晋安帝的，所以才会在那种情况下选了选秀这条路。可是十来年的时光终究还是改变了太多的事，可是她觉得晋安帝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的，比如前两天秦九忠给她的那封信。

　　是弟弟的来信，谦儿在信中说，席叔叔继续连任清河县令一职，家中一切都好，丁家也已经被收入狱中，再不能威逼她了，谦儿告诉她，阿钰哥和他都很想她，若是她愿意，阿钰哥就来京城接她回清河。

　　她知道这晋安帝安排的，就像十年前一样，想到这，明芷弯了弯眉眼，他大约是已经忘记了。那一年她读了大诗人白哲的咏汴京，便缠着爹爹要去京城，爹爹走不开，就让母亲和安叔带她去。

　　恰逢花朝节，车水马龙，十里长街，华灯璀璨，她一时看呆了，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跟母亲走散了，她一眼看到一个贵公子满脸阳光，手舞足蹈的跟身旁的红衣少女解释着什么，红衣少女瞪着他，手中还拿着鞭子作势要打他，他双手合十，不停道歉。

　　明芷那时想都没想就抱住了他的腿，那时还是顺王的晋安帝一脸懵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红衣女孩已经跑了，他只好先帮她找家人，然后急匆匆再去追红衣少女。

　　那时候，她问他，他叫什么，他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说，他叫卫启。

　　如今想来，那个红衣女孩便是当时忠勇侯的独女盛如意吧。

　　“在想什么？”晋安帝的声音有些低沉，许是喝酒喝的太急促了，还轻咳了两声。

　　明芷拖着下巴，看着盘旋的鲤鱼，不由得说道：“在想，这世间，可有时间没有办法改变的东西。”

　　晋安帝灌酒的手一顿，转向她：“为何这么问。”

　　明芷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指着他手里那壶烈酒：“这世间的事，要么越来越浓烈，像陛下手中的九酝春，一年饮之，只是清冽，十年百年饮之，却烈如骏马；要么就如茶，一遍遍的冲泡，越来越淡，以致最后寡淡如清水，激不起一点余韵。”

　　明芷顿了顿，看向湖面，轻轻问道：“那世间可有人世沧桑，岁月变换也不曾改变的东西？”

　　晋安帝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倒也有趣。”

　　明芷摇了摇头，有些沉默，她缺失整整十年，她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的晋安帝和记忆中那个卫启联系起来，她想了想，将他手中酒壶取出放在一边，“您还是不要喝了，烈酒如剑，用多了，终会伤己。”

　　晋安帝手中没了酒，觉得不够，还不够醉，扶着旁边的石凳站起，拍了拍明芷的头：“你还安慰起朕了，信收到了，也该早些回去了，朕让京驿护送你。”

　　“哦。”明芷有些气闷，就是觉得闷，不想理他，盯着水面发呆，

　　晋安帝回头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

　　明芷转着手中的信笺，她知道她应该回去了，有了晋安帝的旨意，也不会有谁不开眼来找她麻烦了，可她总觉得烦躁，心气不顺。

　　秋娘欲言又止，喜儿偷偷跟秋娘咬耳朵：“嬷嬷，我觉得娘子喜欢陛下，舍不得走。”

　　秋娘吓了一跳，捂着她的嘴往角落拖：“死丫头，浑说。”

　　彩霞彩云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偷偷跟上。

　　喜儿跟秋娘缩在墙角，小声说道：“我没瞎说，我都看到了，娘子抱着陛下睡过的被子蹭了又蹭，要不是我关门，娘子的脸都丢尽了。”

　　秋娘有些怀疑，但是喜儿说的信誓旦旦，有些发愁，这可如何是好。

　　彩云彩霞有些震惊，彩霞疑问的指了指太极宫，彩云狠狠点点头，就偷偷溜出了明玉宫。

　　秦九忠听着彩云报上来的消息，皱着眉，顾小娘子的事是他亲自去办的，陛下没这心思，但是想到刚刚陛下跟顾小娘子还在湖心亭一起喝酒，又有些犹豫。

　　想了半天，还是把消息放在晋安帝的手边，晋安帝没看，手中不停披红，“往后明玉宫的消息不用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