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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昔时慊慊愁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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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夫君居然在新婚之夜醉了过去。
想起这个徐昭佩就恨不得去咬手帕了。太丢人了啊!虽然自己没想过要与那萧绎做什么风花雪月、春色旖旎的事,但人家也是好想与夫君秉烛夜谈一番,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好不好。呜呜,一辈子就一次的新婚之夜啊。她真的不要活了。是谁说什么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萧绎根本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越想便越生气,徐昭佩忍不住快要拿头去撞桌子了。扔了团扇,气乎乎的出了屋子。绕道府里花园的东面,却见一间布置得很是雅致的屋子。门廊前的横匾上题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水一方”。
因为好奇,徐昭佩便进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不算很大,却琳琅满目的全是各种典籍,墙壁上还挂着好些字画。想必这便是萧绎平日里待的书斋了。历史上说梁元帝萧绎最是博学多才,工书善画,五岁便能诵“曲 ”、“礼”,下笔成文,出言成论,其风雅堪比子建想必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书房墙上的字画甚多。徐昭佩一一看过去,皆是高山流水的丹青。她这个外行倒真是有些牛嚼牡丹了。
其中却有一幅画最是不同,比起其它的画作来显得十分的粗简。似乎作画之人的技艺并不很高超,甚至可以说是稚嫩。也不知是怎的入了萧绎的眼,被他收纳到了这儿来的。
画里的是一不过四、五年岁的小女孩。绑了一个双环髻,面颊红润,笑起来似乎还带着浅浅的梨涡,样子很是可人。正躺在山石上悠闲地吃着苹果。画被裱糊得很好,可见萧绎甚是珍惜这幅并不出色的稚女图。画的左上角还题着一行漂亮的小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于天监十三年春。并着一枚鲜艳的印章“金楼子”。
徐昭佩暗怔,那萧绎不是自号金楼子吗?难道这幅画是他画的?嘿嘿,好像水平不怎么样嘛。徐昭佩得意地想,看来史书上是夸大了他的才能了。她显然忘记了那幅画是萧绎几年前作的,而她几年前貌似连花花草草都不会画吧?
再仔细看看,却又觉得这画中的场景似曾相识。突然,她猛地一怔,心底的某一处渐渐柔软起来。这分明就是三年前她救落水的萧绎之前嘛。当初她父亲带她入宫参加皇上的宴请,自己却和他的那些朝中同僚一道饮酒去了。她还是从那一屋子明针暗枪的女人中偷偷溜出来的呢。
她怎会不记得?就是那一天她初遇了那个如杨柳般温柔的男子。
再瞧瞧那画,虽是简陋,可那画中女孩的眉眼却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徐昭佩捂嘴偷笑道:“这萧绎也并不是不懂风情的嘛。还会以画寄相思的。”心里不觉对萧绎有了几分好感。
萧绎是很用功的,除了平日里去上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替太子处理政务了。当今皇上佞佛,终日只顾斋戒念经,抄写经书,把国事全都交给了太子。他们兄弟几个也是没少为太子萧统分担一些繁琐的政事。
近日里萧绎从宫里头回来后却很是反常。平时滴酒不沾的他却将自己一人关在房中喝得叮咛大醉,接连几日,竟连膳食都不用了。徐昭佩端了饭菜给他,唤了几次也不见他吭声。见他如此糟践自己,她也动了脾气。伸手夺过他的杯子给扔到了地上。
萧绎抬头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她,左眼璨如星辰,右眼黯淡无光。许久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不再看她,又捡了杯子起来继续喝酒。
徐昭佩心中一酸,却更是生气。抢过他的酒壶灌了自己一口酒,那辛辣的味道冲得她几乎快要流眼泪了。她红着眼睛看着萧绎道:“你要喝是吧?好,我陪你。”说完又是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
“佩儿,你莫要管我。”萧绎沉声道,“让我醉死了便好了。”他抢过她手中的酒壶 。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萧绎一边饮酒一边吟道。眼里是不甘,是痛苦,是悲愤,是.......无奈。
一个人怎能有那么多种情感?徐昭佩感觉到萧绎的彻心的痛,心里某个地方不由她控制的揪起来,心疼得快要碎掉。原来,他终是在意的啊。不管怎么样伪装都没有用,在他心里,他依旧是与常人不一样的,是个遭人耻笑的残废,是那皇室的笑柄。
自生下来便比平常人少了一只眼的光明会是怎样的感觉?纵使是一个凡人都无法忍受,何况他是龙子啊。是那被所有人仰视的地位尊贵的皇子,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湘东王。他这些年,是如何一个人默默忍受那些或嘲笑或怜悯的目光的?
我的夫呵,我怎会不知你的苦楚?徐昭佩强按下快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强自笑道:“你可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身,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萧绎不明就理的看着她,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如今你所受的苦难,都只是为了你今后成就大业的铺垫。”徐昭佩推开那些东倒西歪的酒壶,将萧绎拥进自己的怀里。浓重的酒气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让她不由想要亲近他。
“真的吗?”隔了许久萧绎才缓缓道。“你......信我?”
“当然是真的,你会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呵呵,佩儿你又在乱说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可是父皇啊。”萧绎朝徐昭佩的怀里偎了偎。在她的怀里,是温暖的感觉呢。像是小时候,母妃的怀抱一般的......温暖。
我的夫呵。我没有乱说啊。终有一天,你会成为这大梁王朝的帝。徐昭佩不自觉搂紧了萧绎。
“佩儿,你会嫌弃我是个瞎子吗?”湘东王毕竟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此刻依旧还是心有芥蒂,想是平日里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人皆说,你嫁给我是给糟蹋了。”萧绎抬起头看着徐昭佩,紧张的问道。
“随人说去吧,”她嗤之以鼻。“我嫁给你那日,花娇行至西州时便疾风大起,雪霰交下,帷帘皆白。世人皆说我乃不祥之人,你又何曾嫌弃过我半分?”
“在我看来,你跟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徐昭佩展了笑颜,“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你是对佩儿很好很好的人呢。”
她如花的笑颜似乎明亮得可以照亮所有人。
“我的佩儿,你真的......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徐昭佩微微一笑,一片柔软覆在萧绎那只漆黑的右眼上。“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萧绎的身躯猛地一颤,随即便柔软了下来。那只黯淡无光的眼睛似乎也一点点儿亮起来。
我如梅花般坚强的夫呵,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在我爱上你之后。
“我的佩儿......”萧绎闭了眼睛,好听的嗓音带了一丝湿润。你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若是你骗了我,我便会毁了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