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渡尘歌

6、梦锦安.六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年关时节，先生提前半月便给他们放了假，说是要和别人去春山，段锦看过些许志怪之书，知道那春山是一座不存在的仙山，于是只当先生在拿他逗乐。
　　腊月二十三开始，街上的人就渐渐少了起来，每天他都要拉着杜沉安上街去玩，杜沉安便带他去了许多之前不曾去过的地方。哪家的馄饨比较好吃，哪里的圆子做的地道，哪里的卤面口味纯正，杜沉安都一清二楚。这可让段锦高兴不已，每天都吃的肚子快要涨起来。问及杜沉安怎么知道这些，杜沉安只说从小住在这里，没事时便四处乱跑。段锦像是通过一个小窗户，看见了杜沉安童年的一角。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前夜，这几日除了带着段锦出去玩，杜沉安便在屋中看书。先生已教了他不少东西，而他为了当个称职的伴读，便需要赶上段锦的进度，毕竟年纪大些，学期东西来也相对不是那么困难。段锦去找王夫人吃晚饭，杜沉安便在屋中看书，这两日段利言让下人们歇下，于是也无人送饭。杜沉安却读着书便忘了时间，等天色从薄暮到漆黑，杜沉安才想起该吃晚饭。
　　“罢了少一顿就少一顿。”杜沉安便又拿起段锦给他的书。相比于先生给的，段锦的书就更杂一些，什么逸闻趣事不说，甚至还有几本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想来是从王夫人那偷偷拿来的。杜沉安正抱着一卷书看的入神，忽听院门响了。便放下书出去，将段锦抱了进屋。
　　段锦身上的夹袄有些臃肿，王夫人怕他冻着，加了不少棉花，行动起来便有些笨拙。只见他从怀里抽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杜沉安，杜沉安看到盒子就想起一物。他呼吸停滞了半拍，打开之后却颇有些意外。
　　“这是何物?”
　　那盒子里摆着几块剔透的糕点，还铺了些细碎花瓣。“我最爱吃的花糕，带了几块出来给你尝尝。”虽然段锦已不是第一次给他带些东西，杜沉安还是感觉鼻子有点酸，之前在酩翠楼的时候，即使逢年过节，那些贵人公子们也是嚣张跋扈，对他这种人根本视而不见 。杜沉安照着之前段锦教他那样，轻轻拖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一阵清甜的香气顿时在口中弥漫开。
　　“很好吃，段锦，我很喜欢。”杜沉安对他说。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以后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也买上一份。”段锦笑着看着杜沉安，眼里像是装着锦安城的星河。
　　“沉安，你为什么要来当我的伴读啊。”段锦枕在杜沉安胳膊上，边看书边和他聊天。
　　杜沉安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段锦知道他可能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于是两人便都不再说话，看起段锦手中的书来。
　　过了一会，杜沉安突然开口“九月初七那天，我父亲没钱治病死在了床榻上，母亲也早在战乱中失了音讯。我已没有别的牵挂，只想为他打一口好点的棺材，便去了集市，恰好被你父亲看上。”段锦并不知道杜沉安父亲已经去世，他本还想问杜沉安要不要回去看看家人。
　　“对……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段锦有些局促。杜沉安用没被枕着的左手揉了揉他的头示意没关系。就这样，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沉默终于被打破，不过这次换段锦先开口。
　　“其实，我们可以当你的家人。”段锦轻声说。
　　“有些事啊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段锦，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强求不来的。”
　　段锦也知道这个想法过于美好，但过了一会他轻轻唤了一声“哥。”声音很微小，但引得杜沉安心头一震。
　　“段锦，你唤我什么?”
　　“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哥了，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接受，你可能觉得地位和身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在我眼中，你是个很好的哥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值得牵挂。”
　　杜沉安喉中发涩，竟是说不出话来，段锦见他不做声，只当他是不愿意，便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杜沉安平复下情绪，声音隐隐有些嘶哑。
　　“对不起，刚刚没听清，段锦，你再叫一次。”
　　“哥?”
　　“哎……”杜沉安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叹息。他轻轻抱住了段锦，段锦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脖颈上。
　　“段锦，你可不许反悔，哥哥这条命，以后都与你系在一起了。”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从今以后，谁敢欺负你，我给你出头。”段锦坚定的说。杜沉安听他的话既感动又想笑，他将段锦搂在怀里说
　　“这话该我说才是。”
　　“睡罢，明天便是年三十了，少不了见见亲戚朋友，别一脸憔悴。”杜沉安轻轻吹灭了油灯，将被子给段锦掖好。正打算将胳膊抽出来，段锦却不愿动，他叹口气。“罢了。”
　　于是躺在段锦旁边，或许是哭了的缘故，这次杜沉安睡得很沉。
　　第二日段锦一大早便醒来，段锦本以为杜沉安会像之前那样早已起床离开，谁知身后却传来呼吸声。
　　这是杜沉安第一次醒的比段锦晚，段锦不想打扰到他，便轻手轻脚的想偷偷溜出去。谁知他一动，杜沉安便醒了过来。
　　“这是……睡到了何时？”杜沉安心中暗叫不好，自己醒的竟然比段锦还晚。但看见天色才刚蒙蒙亮，他便放下心来。
　　段锦见他醒了，便从他怀里钻出来，准备起床。杜沉安便让他躺着，自己去给段锦找衣服。结果刚一掀开被子，段锦的表情瞬间就凝滞起来，杜沉安正奇怪，结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昨晚睡时脱去了外袍和裤子，只着一件里衣与一条薄衬裤，如今早上刚醒，那处的雄风一展无遗。杜沉安的脸霎时变的通红，他赶忙穿好衣服，假装无事发生的去给段锦找衣服。本以为这件手就此过去，谁知段锦穿好衣服，洗脸漱口要出门时突然对他说“为什么我不会这样?”
　　杜沉安赶紧捂了他的嘴，脸又变得通红。“这种事情不可乱说，不然哥可就要不高兴了。”杜沉安本来不指望能吓住他，谁知段锦听了果然不再发问。拉着杜沉安便要和他一起去找王夫人。
　　“今日年三十，你可得去见见夫人老爷了。”杜沉安本不想去正厅之中，可一想段锦的话也有道理，便跟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