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人来》左钦月

6、第六回 （完）

　　对着门垂下肩重叹一声气，她才半低着头重新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她乖乖的面朝下趴在他的腿上，趴下时，声音也跟着道：“三哥你下手要轻点，别像上次那么重，不然我坐着时会很难受。”
　　说完，她在心里唉叹一声，想她堂堂盛朝公主，竟落得如此地步，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在圣宫里要如此树立威言。
　　明君傲见她这样，倒也是气也不成笑也不成，半天见他还未动手，明月好奇的半回头看向他，“你要不打，我可就起身了。”
　　瞧她那一脸又是怨又是想起身的模样，他当真在心里憋笑，气也是消了不少，不过该打的还是要打，他轮起手掌，重重打了几下。
　　下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她一向怕疼，这样的力道换作他人或许尚可，放在她这却是十足十的疼，虽是如此，明月还是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直到他打完，她才委屈的双手捂着屁股站起来，嘴里小声嘀咕着，“下手那么重，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哼。”
　　他自是将她的抱怨听在耳里，但也当没听见般。
　　招来丫环替她梳洗一番后，便让人送她回了宫里。
　　临走时，她抱着他的手臂，嚷嚷着，明天让他去宫里接她去骑马，结果第二天下了雨，她躲在屋里闹了一天的脾气，待他答应等天气放晴的时候再带她去时。
　　本是气闷的她，开心的抱着他笑嚷着，“还是三哥最好，最疼明月。”
　　那时，她的笑声清脆明亮，有了些娇气，那是她一向有求人时，才会难得软下声时语气。
　　他疼她，不比圣上少几许，他宠她，也不比任何人少。
　　明月十三岁那年初秋，她请了一位名间的师傅新学了口技，口技学成时，偷穿着明夜的服饰，假装着男儿的模样，到处招摇撞骗，遇见漂亮的小宫女，便学大人模样调戏人家，事后被明夜发现，怕明夜责怪的她，便逃在明府里，一连半个月没敢回宫。
　　直到后来圣上下旨命她回宫，她才怯怯的跟着他回了宫里。
　　那时的明月有些淡淡的小女子韵味，躲在他的背后，一向嚣张的气焰早已不见，可怜惜惜的抱着他的手臂道：“三哥，明夜会不会打我？”
　　明月的眼睛带着股灵气，黑黑的亮亮的，在她的眼睛里，没有悲伤只有欢快，那时，她抬眼看着他时，那眼里的点点担心与忧虑，直把他的魂儿微锁。
　　明月十四岁那年早春，鲜少下雪的盛京，却在早春时下了一场雪，他早上刚起来，便远远的看见她穿着红色的锦袄朝他笑嘻嘻跑来，满眼的白色，独她那点红成了眸中不可抹去的惊艳，她手腕上带着小小的铃铛，每跑一下，那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她的笑声，清脆的不参杂任何世俗之音。
　　如天籁，总是令他失神。
　　“三哥，你看，好多雪。”她跑到他的面前，习惯性的抱着他的手臂，一手指着满园子的雪开心的说着。
　　十四岁，该是女儿家懂得避嫌的年纪，她却三天两头往他这跑，他虽知不对，却贪恋的从不开口训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她每次唤他三哥时的开心模样。
　　那天她一直待在他的院子里，脱了身上的红色披衣，挽着袖子堆了一个又一个雪人，好几个丫环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滚着雪球，他站在廊檐下就那么看着她冻红了双手，待她堆完第三个雪人时，才跑来将双手放在他的掌中，奔奔跳跳的问他那些雪人可好看。
　　明月十五岁那年，和圣上闹了脾气，结果一气之下半夜偷跑出宫，闹翻了整个圣宫，荣妃急的掉了眼泪，圣上也是派了上千名侍卫整个盛京翻找，队伍找了一天一夜也没她半点消息。
　　圣上因此大怒，若不是皇后阻拦，差点赐死平日里照顾明月的几名宫女太监。
　　待他找到她时，已经两日后，原来这两日她一直躲在他曾带她去的那个落霞坡，他找到她时，正是下午时分，她侧对着他半蹲在树底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拨弄着地上的蚂蚁。
　　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锦衣，阳光透过树梢打在她的身上脸上，柔柔地像是透明的水珠，一碰就碎。
　　她有着玉般的容颜，宝石般明亮的眼睛，每每都会叫人望的失了神。
　　听见脚步声，她略抬头看他，眼睛还是倔色，并不吱声，只是缓慢的站起身看着他。
　　两日来，他为了找她翻遍了整个盛京搜遍了整个角落，而她却躲在这，拨弄着蚂蚁看看落霞的美景。
　　纵然她多次挑战他的怒火，可那一刻他还是动了气，两日来为她担的心忧的愁，原来全是白费了心。
　　巴掌落下去时，震惊了她也震惊了自己。
　　“三哥……”明月惊讶的半捂着脸看他，眼里有抹受伤，扰乱了他的心头。
　　他握紧拳头，他不动她也不动，他不语她也不语，两人就那么僵着，直到良久后，他淡道：“跟我回宫去。”
　　许是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事，明月没有反抗，低着头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往山下走，她走路很慢，明君傲回身时，她紧张的差点跌掉。
　　“脚怎么了？”视线落在她想后缩的那只脚，他踏前时，她明显的想后退。
　　明月咬咬唇，头儿一直半低头，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她才轻声开口，“不小心扭伤了。”
　　明君傲看着这样她，又是心疼又是气，好半响，他才轻叹一声，背对着她蹲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半天没见她动，他沉着声唤了句，“明月。”
　　明月动了下，终是双手圈着他的颈项，让他背着她。
　　下山的那条路不算太难走，他背着她走的很平稳，只是走了几步，他忽然间停了下来，颈窝那里涌上一股潮湿。
　　他背着她的双手顿了一下，望着山路的黑眸动了下，终是忍住没有回头。
　　迈开步子，他继续朝山下走，快到山脚下时，她的声音透过薄薄的衣料，从颈间传来，深深在他心间刺了一下。
　　“三哥，我好饿。”
　　那种疼远不比失去她时少半分，以至于多年来，他一直将那疼楚铭记心间，抛不了，忘不掉，待到魂牵梦萦思念涌上心头时刻，将那抹容颜细细在脑中掂量，就着记忆一遍遍描绘她的容颜，所谓的相思煎熬，无非就是这般的嗜骨嗜肉，醉生梦死罢了。
　　从怀中掏出玉簪，埋在她的墓冢前，墓碑上她的名字鲜红如血，就如那年初雪时，她穿的红色锦袄一样，沾着湿土的手指缓慢轻触着那三字。
　　从盛字到最后的月字，每一笔每一划他都用手指轻轻勾勒一遍，就像透过轮回再次碰触她的容颜一样。
　　心头万般苦涩点点滴滴慢慢渗入血液，勾勒完最后一笔，他收回手，微抬眼望着苍穹，微疼微凉微苦微涩。
　　数来数去，都是这些年解不开的相思结。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很轻，若不仔细倾耳细听，会以为是风儿吹过草皮带起的沙沙声。
　　就像明月尚在时，总会轻手轻脚从背后跳出来的脚步声一样。
　　半回身，恍惚中竟真是她回来了。
　　不变的容颜，不变的轮廓，仿佛这些年来的时光洪流都只是弹指灰间，眨眼的功夫。
　　“明月……”
　　似动容、似渴望、似相思、似难捱，透过朦朦的视线，他唤的很小心很轻声，怕这是一场梦境，稍稍眨眼便又去无踪。
　　身旁有风吹过，吹落了几瓣玉翠花从他身前飘落，吹起了那人白色的衣角徐徐而动。
　　竟是错了。
　　错了。

作者有话说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