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人来》左钦月

4、第四回

　　书房内，夏侯权已等在那儿，见他推门进来，起身与他一起往书房的内堂走去。
　　内堂内，一盏烛火燃在那儿，小小的火苗打着偌大的书房，看的人眼睛昏黄，他向来喜欢静看火苗燃烧，无论是冬夜还是夏晚。
　　“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夏侯权细耳倾听周遭并没有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上午探子来报，左王爷两天前在他城外的别院内秘密接见了辽江的赫图王，左王爷直到昨儿个半夜才回来，赫图王也是趁夜离开了盛京，我怀疑，左王爷有异动。”
　　明君傲双手别在身后，深思了几许道：“左王爷一向老奸巨猾，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如今在自己的别院招见赫图王……”
　　夏侯权也是一番思量，“难道左王爷是故意这么做？”
　　明君傲没有立即回答，左手上的玉扳指被他来回的转动，那是他想事情时才有的小动作。
　　夏侯权没有扰他，静静等在一边。
　　“赫图王是辽江王的胞弟，辽江与我大盛王朝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赫图王在这敏感时刻会见左王爷，也不排除左王爷借辽江之力，打算逼迫圣上恢复旧派势力，力压新太子。”
　　话完，明君傲又沉思道：“不过……”
　　“不过什么？”夏侯权看向他站在烛火的前的背影。
　　那烛火打照着他的身影，斜斜的映在对面的纸窗上，夏侯权不见他开口，只是静待在那儿，只过了良久，他才吩咐道：“明日我去宫里见太子爷，你让探子最近多加密切关注左王爷的动静，有什么异动，你再来通报。”
　　夏侯权应了声。
　　“眼看太子的登基之日就快到，以左王爷为首的旧太子派所有人都要密切关注，万不可在这时刻出分毫差池。”
　　夏侯权点了下头，两人又聊了几句，夏侯权才离开。
　　明君傲一人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后，才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明君傲用过早膳，便去了圣宫会见太子盛明夜。
　　他到时，太子正和几名侍卫后场内练剑，见他来，太子将手中的剑交给一旁的太监，从宫女手中接过湿巾，细细擦着手道：“来的正好，御膳房刚送来一些上等的金玉汁，等会儿回去后，你带些给姨母，她平时不是最爱喝这些个东西。”
　　“臣替母妃谢太子赏赐。”
　　太子示意他平身，“既然来了，就陪本王去殿里下盘棋，练了这么久的剑，本王也累了。”
　　话完，太子唤道：“孙福。”
　　立在他身后的太监，忙上前应声，“奴才在。”
　　“你先下去准备。”
　　“喳。”
　　孙福退去后，两人缓步往太子宫走去。
　　“手伤如何？”
　　明君傲走在太子左侧，声音一向是清清淡淡，无波无伏，“谢谢太子记心，臣的伤并无大碍。”
　　太子‘恩’了声，又找话题和他瞎聊了几句。
　　回到宫殿，孙福已命人摆好棋盘，茶水也搁在棋盘旁，太子挥了挥手。
　　孙福即明了，带着所有宫女出了宫殿。
　　直到殿堂内只剩下两人，明君傲才浅淡开口。
　　“左王爷两日前，在他城外的别院内私见了辽江国的赫图王。”
　　太子手持白子，不紧不慢的落下子，明君傲手持黑子，也是一脸平稳色。
　　“六皇叔倒是会折腾，眼看着登基之日就快到，他还想弄些个什么乱子来。”
　　明君傲没有很快回答，两人又各走了几颗子，他才开口，“辽江兵力，赫图王手握一半。”
　　闻言，太子嘴角轻扯一抹笑，缓缓落下一子道：“赫图王虽是条汉子，却有勇无谋，六皇叔拉扰他，怕是多半想借助他在辽江王那的份量，借以靠扰辽江王。”
　　明君傲没有多言，静静的陪他下了一盘棋。
　　第二盘棋开始时，太监孙福进来替两人换了茶水，又端来几样点心。
　　“石将军最近可有什么表态？”第二盘棋下到一半，太子才接着问。
　　“没有。”看了一眼白子的走向，明君傲微敛眉，细想了几秒才落子，太子看了一眼他落下的黑子，笑道：“和你下了这么多年的棋，这还是我首次看见你走的一步烂棋。”
　　明君傲也是一笑，“有时候烂棋未必就是烂棋。”
　　太子微挑眉看了他一眼，白子落下时，黑子差不多被吃去了一半。
　　“你是不是早已想好了对策？”太子抬手，一颗一颗的将吃掉的白子拾起，放在一边。
　　明君傲看向满是白子的棋盘，不由敛眉细想，要如何致胜，同时嘴里也淡道：“谈不上对策，只能说是以烂制烂。”
　　太子疑虑，端详他看不出任何思绪的脸庞良久，问：“何为以烂制烂？”
　　明君傲淡笑，手指来回轻捏着黑子，久久不落下，直到找出其中的破绽，方才落子，落子的瞬间，他缓缓道：“盛朝的江山，一半都是石家打下来，石将军的为人一向尽忠职守，没有那些花梢的二心，对于石将军而言，九位皇子中，谁有能力带领盛朝走向强大，谁就是他拥护的王。”
　　明君傲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茶香绕着舌尖在嘴里打了个香回，他垂眸看了一眼茶水，放下茶杯时，说道：“前太子被废时，石将军站中立，不坚持也不反对，从这点可以看出，石将军对前太子的能力，也抱有怀疑的角度，如今，圣上立你为太子，石将军也是一字未提，我如果没猜错，石将军一直都在暗处观测着你的举动。”
　　语毕，两人静了一会，太子方出声：“你的意思是……”
　　宫殿的四周很静，只有外头的一些早春鸟儿，吱吱喳喳的叫着，他重新执起黑子，反复拿捏在手中把玩，就是没有落子，边端详着棋子走向，边说：“离你登基之日还有两月有余，两月不长不短，如果石将军在这期间否决你，凭他手中握有的兵权与旧派的势力，逼圣上再次废太子也不是不无可能。”
　　太子闻言，久久一笑，“看来要得这天下，还真得步步小心。”放下手中的白子，他起身走至一旁搁在台子上的花瓶前，抬手摆弄着里边的花朵，那花应是早上刚摘下，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水珠，他从中抽出一枝红色的花朵，放在鼻端细闻良久也不曾再开口。
　　半对着他的侧脸，唇角一直挂着淡然的笑意，明君傲将手中的黑子放回去，收回视线略沉呤道：“其实要石将军站过来并不难。”
　　闻言，太子缓慢转身看向他。
　　“大皇子被废后，皇太后和皇后一直不死心，借着左亲王的势力，一直在朝中拉拢官员，皇太后曾多次找过石将军，石将军也是一再的拒绝，在我看来，大皇子也是迫切在圣上与石将军面前极力表现自己，无非就是想在最后关头，来个逆转，然而……”他停顿了一下，方接着道：“然而本性难移，大皇子被废后，一直表现的很安静，若是我们稍微使点手段……”
　　明君傲抬眼看向他，同样一双炯神，同样俊逸非凡的外表，唯一例外，就是一个太冷，一个嘴角总是挂着淡然的笑意，若论谁更聪慧，怕是难分伯仲，然而这其间，许多话不言而喻，都在彼此眼中明了。
　　“这就是你说的以烂制烂？”良久，太子问。
　　见他点头，太子一笑，将花插进花瓶内，回身重新坐回他对面。
　　“听库扎说，你们昨天在溪间遇到了那个绝色女子？”太子的语气换了一副轻松，明君傲淡应了声，双眸看着棋盘，没有多做解释。
　　太子看他一眼，嘴角一直挂着轻淡的笑意，抬手重执白子，太子轻触着下巴缓缓沉呤道：“到底是怎样一副绝色，本王倒是好奇。”
　　明君傲倒没他那兴志，一副浅淡口吻道：“皮相只是虚设，太子殿下的兴志可是放错了地方？”
　　闻言，太子唇角微裂，看向他半戏谑道：“三哥倒是好定性，竟连绝色也入不了你的眼，这可让我好奇，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样的女子够令三哥动容一分。”
　　明君傲持杯的动作微顿了下，低垂的眼眸越来浓黑，直让人瞧不清那眼底的深度。
　　明夜瞧他一眼，没再多言。
　　离开圣宫后，明君傲坐着马车回了明府，中途路过一家玉器房，让马夫停了车，想着再过几日便是明月的生辰，给她挑只玉簪，不知她可心喜。
　　玉器房的对面是家茶楼，茶楼内有设评弹唱曲，声音隐隐透过喧哗，飘入耳里。
　　店家见有客人上门，细打了量他一身的锦衣，步履间皆是淡定的从容，一眼便瞧着是位贵主儿，迎上去的笑脸也比平时好看了些。
　　“这位公子是想买件什么样的玉器？”
　　店里除了一个店家便是一个伙计，明君傲走进去，问那店家：“店里可有玉簪。”
　　店家忙吩咐，“有有有，玉簪玉镯玉佩我们店里都有。”引他到桌子前坐下，店家倒了水，忙唤伙计把好的玉簪儿都拿过来。
　　店家一唤完，店伙计应声时转身自封口的架子里取出几个盒子，笑着拿到明君傲的眼前一一打开。
　　“公子请看，这些都是用上等翠玉打造的玉簪，做工精细不说，造型也很独特，而且全都是出自我们师傅自个儿手里，整个盛京别无第二。”
　　明君傲随手挑了一个，放在眼前看了看。
　　身旁的店家嘴里也没闲着，难得遇见一位穿锦衣的贵人，嘴巴自是比以前勤快些。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只玉簪是选凤城的上等红玉制作而成，色泽不说二话，公子瞧着便是识玉之人，一看就知这是真贷还是假贷，再看这做工，从尖到顶都是细活，绝无半点瑕疵。”
　　明君傲看了几眼，便随手放下，连价钱也没问，便让店家包起来。
　　店家一听，心里更是喜得慌，忙让伙计去找个更美观的盒子给装起来。
　　付了钱，明君傲正待起身离去时，店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头带一方纱巾，包着头发与半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与眉心的一点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