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亲爱的陌生人》晨兮

5、第四章

　　马赛是法国第一大港兼第二大城，这里有不少知名的教堂、修道院和美术馆。法国南部的夏季炎热干燥，虽然这种天气留在室内吹着空调会好些，但是纤若却觉得在大太阳下跟着他走在街道上比在冷气房里舒服，看看前方那个被晒成古铜色的人，再看看自己白皙的皮肤，他不是西方人吗，怎么自己都比他白这么多，看来这些年的日子自己太养尊处优了，小跑上去，她决定一定要好好锻炼自己了。

　　“你要买些什么？”

　　“啊？我啊，不用了。”

　　“我没带女孩子逛过街，你要什么，自己开口好了。”

　　“唔，不用了。你给的钱够我用的了，我什么也不缺。”看的出来他是没带过女孩子出来过，这么热的天气可真不适合出来走动。

　　转身，看到她晒得通红的小脸和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突然反应过来，这种天气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太为难她了。

　　“你是笨蛋吗！受不了不会说一声吗！”一股怒气突然飙上心头，明明是自己的错，可是却向她发了火。

　　“我还好啊，而且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来逛……”在他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拉着她的手快速走进了一家咖啡店，当冷气袭来，他放开她的手的一瞬间她忽然间有些冷。

　　点了一杯玛琪尔朵，不安的用小匙不停地搅动，偷偷的抬眼看看对面男人的脸色，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以前虽然相处时间少，但自己一直以为是了解他的，可是近来他经常生气，知道他可能是在气自己，却搞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不过这样的他却显得人性化多了，不像以前那样高高在上，不可触摸。而且他会生自己的气证明自己还是在他心里有分量，不是路人甲，真开心。唉，自己是不是有被虐待狂的倾向呢。

　　“先在这里坐坐吧，等会吃完晚饭去海边走走吧。”

　　他不太知道要逛哪里，但来了这个海边城市，那就去蓝色海岸大区走走，这是他竭尽所能所想出来的了，他这一生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事，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讨好一个女孩子。

　　“海边呀……”细声的呢喃，思绪迅速飘远了。

　　坐在车上，远远的看见那长长的海岸线，空气中似乎也能闻到那股咸咸的腥味，从窗外飘进来的风让头发凌乱的飞舞，如同她复杂的心情，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退却的心理。海边，那一段她人生中最晦涩的日子，她仿佛掉进了记忆的漩涡，在那起早贪黑的日子，那成天提心吊胆被打骂怕被卖掉的日子，在痛苦中挣扎的日子。那些令她害怕的景象让她僵住了，没法动，只能看着光明离她远去，她被留在了地底的深渊，她不要，不要过那样的日子，谁来救救她，带她走……

　　“怎么了？！！醒醒！！小若！”她满脸痛苦惊惶的神色让他吓到了，那空灵的眼神告诉他，她的思绪早已飞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海边，原来过去对她来说是这样的恐惧，是自己的疏忽。

　　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神过来，看着眼前的他，她猛然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

　　“你走了……”

　　“我……对不起……不会再丢下你了。”有一瞬间他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四年前，当年还好他不放心，想再看看她，没想到真的出事了，发生了那种事他也不放心再留她在那里，那不如不救她，所以即使危险他也留她在身边了，或许在那时自己就知道没办法丢下她了吧。

　　泪，在听到他的承诺时彻底的崩落，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怕在被他丢下，他跟她的关系一直都犹如空中楼阁，当年她救了他，而他也带她脱离了魔爪，这些年也够他还清了。她知道她或许一直都是他的拖累，就算现在的她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以过以前梦想中的生活，可是经过四年的时间现在，他对她而言在感情上的羁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她更加的害怕有一天他会离开。而这句承诺仿佛让飘荡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地方，不再彷徨。

　　轻抚着她的背，看着在他怀中哭得抽噎的人儿，道南心里有着深深的懊悔，原来自己让她如此的不安，当初也是考虑她的安全，跟着他或许不比她在家安全，所以明知她在水生火热中也视而不见，没想到把她伤的这么重。

　　泪渐渐的止住了，可是却贪恋着他温暖的胸怀，脸庞靠着他被泪沁湿的衬衫，突然间觉得很不好意思，每次在他的面前都忍不住要哭泣，自己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啊，真丢脸。

　　微微侧头看向窗外，一轮巨大的圆球正缓缓的向海平面落去，夕阳的余光仿佛把天空燃烧了起来，那火红的云彩有一种霸气之美。

　　以前她每天都看着太阳从海面升起，但她有好多事要做，在黑暗的清晨就要起床做事，在残酷的命运中挣扎，代表着希望的日出让她感觉到疲累，宽广的大海让她感到窒息。而现在看着从海面落下的太阳，这截然不同的景象让她意识到现在真的不同了，她现在所过的生活是她做梦也没想过的日子，在这个浪漫的国度里她得到了她的幸福。

　　她终于可以抛弃过去的种种，不再害怕，她会爱上这代表着自由的大海，因为她终于也可以自由的翱翔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

　　抬起头，深深的望着他，“我们在海边遇见的，我想要去看看。”

　　“可是你……”

　　“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啊。”

　　手上拿着脱下来的鞋，纤若尖叫着与海浪追逐，欢乐的笑声在四周回荡，文静的她还少有玩的这么疯。

　　站在海浪中她向他挥手，那一瞬间他觉得她像是要被海浪带走，与夕阳同逝，疾步向前拉住她远离海水。

　　看着他拉住他的手，纤若的脸微微的红了起来。“怎么了？？”

　　“……”

　　这时夕阳彻底的落下了海平面，月亮高悬空中，四周点点的渔火点缀着海面。

　　“你知道吗，以前我不喜欢大海，我总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就像命运一样不论我怎样挣扎都不能逃过它的束缚。但我却经常去海边，因为我想要海浪把我带走，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自由。”

　　“除了让你变成一具让人认不出来的尸体以外，你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看着他不赞同的神色，纤若甜蜜的一笑。

　　“不对，海浪把你带来了，而你让我得到了自由，给了我新的人生，所以现在我好喜欢大海啊！！”

　　“刚刚是谁还在车子里吓得发抖的。”

　　“啊！！”倒退着走路的纤若不小心绊到了一个贝壳，脚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血纷纷的冒了出来。

　　“笨蛋！！”迅速的上前查看她的伤口，帮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打横抱起她便往车子那边走去。

　　“等等！南哥，我没事的，我还想在海边坐一会可以吗？”

　　看着那张写满祈求的小脸实在是不忍心拒绝，没有回答她，不过脚步却向岸边的一块大石头走去，轻轻的把她放在上面，自己坐在了她旁边。

　　“我爸爸和妈妈是一见钟情的，很浪漫吧。我爸爸在结婚以后看到我妈妈在人前对他笑都还会脸红，当时爸爸在红花茶店看到在打工的妈妈便一下子煞到他了，即使是奶奶强烈的反对他们在一起，可是爸爸仍然选择放弃一切跟妈妈在一起。我真的好羡慕他们能那么相爱……”望着微微起伏的海面，纤若的思绪飘远了。

　　“或许是他们真的太相爱了吧，所以在爸爸去世后，妈妈也选择跟他离开。可是他们竟然忘了带上我，是觉得我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还是他们把我给忘了，他们都不担心我一个人会很辛苦吗？爷爷奶奶也不要我，大家都不要我，我只有跟着小舅舅，可是……我有时想是不是当初被送去孤儿院还好些呢……”

　　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握紧她冰冷的手。

　　一股暖意流进心里，心迅速回暖，眨眨眼睛她微笑着开口。“可是，如果不被小舅舅收养的话就遇不到你啦，说不定到时的日子更惨呢，我这叫因祸得福。”而且，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哦，这是只有你才能给的幸福。留下这句话不敢说，怕把他给吓跑了。

　　“我是个弃婴，被一个酒鬼在垃圾堆里捡到的，我也是很小就开始就为生活而忙碌奔波，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始终没有一种归属感。不过，现在我累了，想要停下来休息，重新考虑我未来的生活。”

　　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为他坎坷的身世而心疼，猜到过他的人生或许也不太顺畅，可是从这保留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还有很多他没说的辛酸，他现在能跟她开口说一些说明他心中有她了，他不想说的她不逼他，总有一天她会帮他分担他心中的痛……以前没有时间相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会让他爱上她的，就像爸爸妈妈一样，那样深刻的爱恋，生死相随。

　　“我也要感谢那个酒鬼，如果不是他捡到你那你就没机会活下来救我啦！如果不能拒绝生命中的痛，那么便安然的接受它，生命是公平的，经历过痛苦后会迎来快乐的，你看我不是把你等来了吗！你做我的家人，我做你的家人，只要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了，这样就会有归属感了。”

　　没有回答她的话，这四年来他把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保护，或许一开始只是一种责任，可是却不知不觉的变成一种甜蜜的负担了。工作完了的时候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家，一个在等待自己的人，让他停下来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或许安德森说对了吧，他想为她安定下来，只是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可是满手血腥的自己和纯洁无暇的她差距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罢了，就这样顺其自然吧，以后的事谁料得准呢，就让自己自私一回，当命运欠他的。

　　“那说说你去过哪些地方，看到过什么吧……”虽然他没有回答要不要她做她的家人，不过她并不气馁，才刚开始不是吗。

　　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就这样，他们在海边聊了大半个晚上。从车里抱出熟睡的人儿，帮她处理好脚上的伤口，站在她床边许久，直到天色发亮才离开，很多事在这一晚变得不一样了。

　　从那一天后，他们之间的互动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纤若面对他时不再那么的小心翼翼，而是也会向他撒撒娇，耍耍小赖皮，譬如说，“人家的脚只是小伤嘛，都已经休息了两天了，早就可以走了，一直闷在酒店里好闷啊。”

　　“不是买了书回来看吗，而且外面那么热。”

　　“可是人家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嘛，我又不是水晶娃娃，不会那么容易坏掉的啦。好啦，出去逛逛嘛。”

　　“你喜欢那以后带你到处走走就是了。”

　　“现在你就陪我逛马赛嘛，我保证已有不舒服就跟你说。”

　　他，现在似乎是在宠她，而她感觉到了，原来他也挺好说话的嘛。

　　上午的阳光不算大，由于是假日，街道上的人还比较多。看着他揽着她的肩的手，她有些激动，这是个重大的转变，他们算在约会吗？这么多年了终于愿望成真。

　　“南哥，你有硬币没有？”

　　“没有，你要干嘛”

　　“许愿啊，看到许愿池当然要许愿啊！”

　　“一般只有来旅游的人才喜欢那么做！”他对那种不实际的做法嗤之以鼻，愿望如果靠许愿来完成，那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不幸。虽然不太赞同她的做法，不过还是去换来了硬币给她。

　　“那是一种寄托，让人生充满美丽的希望，而我想把我现在的快乐传递给那些需要的人，希望她们愿望能成真。我现在就想要做一回地道的观光客。”神色虔诚的许好愿，背对着喷泉，投下硬币。

　　“好了！走吧。”

　　他们去看街头画家的速写画，与表演的艺人握手留影，追逐着广场上的白鸽。纤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就算要她在这一刻死去，她也无憾了。

　　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像个小孩子一样吃着吃棉花糖的纤若，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棉花糖，道南无奈的笑笑，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好了，现在她都快骑到他头上了。轻轻的咬了一口，甜甜的，不过还没什么感觉就没了，真没意思。

　　“你不吃吗？”

　　“……唔……”

　　“我还想吃，你不吃我就帮你吃咯！”

　　看他赶紧把手中那软绵绵的玩意儿递给她，生怕她反悔似的，小口小口的吃掉他吃过的棉花糖，纤若笑眯了眼，呵呵，要他一个大男人坐在公园吃吃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确实难为他了。不过，她也知道他们之间不一样了，这不是她的错觉。可是也不能做的太过火，要不然把他惹毛了就不好了。

　　这半个月来，他们的足迹遍布了这个城市，在房里收拾着行李。纤若的心里还有些依依不舍，就要回去了，虽然南哥答应她会再带她出来，但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愣愣的拿着登记牌茫然的跟在道南身后，她还没消化过来刚刚听到的消息。

　　“意大利？怎么会是意大利的机票，南哥，拿错了吧！？”

　　“反正回去也很热，趁放假就到处走走看看吧。”

　　“……”

　　“不喜欢意大利吗？可是机票都买好了，那先到意大利吧，再转机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