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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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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一直睡到了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班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还没醒。
顾朗刚准备叫醒他,张硕就推开后门走了进来,小声问了一句:“要我们等你吗?还是我们先走?”
“你们先走吧。”顾朗说。
张硕比了个ok的手势,“那你到家往群里发个消息。”
顾朗点了点头。
张硕出去后,顾朗推了推沈弈,沈弈没醒,他又轻轻推了推,沈弈才动了一下。
“怎么...”沈弈的嗓子哑得厉害,连头都没抬就问了句。
“放学了。”顾朗说。
“啊...”
沈弈慢慢坐起身,按了半天眼睛,好像也没太清醒,他抬手整了整桌上的卷子,刚一起身就朝后倒去。
顾朗吓了一跳,忙起身拉住了他:“你怎么了?哪里不...”
说到一半,他就觉得沈弈的手臂有点儿烫,他抬手一摸沈弈的额头。
“你高烧了。”
沈弈有些不大清醒,吸了吸鼻子说:“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
“再睡你就起不来了。”顾朗说,“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他扶着沈弈才走出一步,就感觉沈弈攥住了他的手腕,虽然力气不大,但他却觉得那是沈弈现在全部的力气了。
“不去医院...”
顾朗看着嘴唇发白,却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的沈弈,半天才缓过神儿将目光移开:“那,那你去哪儿,怎么办。”
“回宿舍...”沈弈说,“吃药...”
“你宿舍有药吗。”顾朗问。
“嗯。”沈弈应。
沈弈没力气,走路摇摇晃晃,没走几步就要倒,顾朗只得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扶着他慢慢走。
勉强走出教学楼,顾朗问了句:“你住哪个宿舍区?”
“男一...”沈弈的声音弱得快要听不到。
“好。”顾朗应。
他扶着沈弈走进宿舍区,见楼下药店还没关门,便先去买了点感冒药。
而后刚走进宿舍大楼,宿舍区就熄灯了,楼里霎时暗了下去。
顾朗按了按电梯,毫无反应。
“你住几楼?”
“嗯...”
顾朗微微低下头,放缓了语气:“你宿舍在几楼?”
“六楼...”
顾朗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楼梯,弯腰把沈弈抱了起来。
沈弈虽然很瘦,但个子不算矮,顾朗抱着他爬到六楼,也费了不少力气。
到了他宿舍后,顾朗把他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直起身看了一圈他的宿舍。
看到桌子上摆了两排药,他拿起药瓶看了看,果然,没有一瓶管感冒的,但这一个个熟悉的药名却让他蹙起了眉头。
沈弈又咳嗽了几声,顾朗回过神儿放下手中的药瓶,把刚才买的感冒药拿过来看了眼剂量,但在屋子里却没找到能烧热水的东西。
他找了一圈,然后推门出去,见门外有个饮水机,但是是个电子的,现在断电熄灯了,等于一块废铁。
想来宿舍区应该是把公共区域和单人宿舍分开管理的,现在整个宿舍楼,可能只有为数不多的单人宿舍没断电。
顾朗走回屋子,到沈弈校服口袋里摸出了门禁卡,然后关好门走了出去。
到了一楼发现宿舍大门也打不开了,他正想着该怎么办,宿舍门旁边的办公室亮起了灯。
一个披着厚衣服的大爷打开小窗户:“你要干什么?不知道门禁时间吗?”
顾朗马上走过去:“大爷我同学病了,但没有热水吃药,我想出去买杯热水,您看行吗,麻烦您了。”
大爷拉了拉披在肩膀上的衣服:“门禁以后禁止外出,我这有水,你拿杯子我给你倒。”
“好,好,大爷您等我两分钟。”顾朗说着往回走。
“等等。”大爷叫了声,他弯腰把热水壶拿了出来,“都拿去吧,省着折腾。”
顾朗马上走过去接过了热水瓶:“谢谢您,明天一早我就给您送下来,谢谢,您快休息吧。”
顾朗拿着热水瓶爬楼梯上了六楼,到宿舍时,沈弈正剧烈地咳嗽,顾朗看着他躬了躬身,把自己缩了起来。
他先给沈弈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过身去拿药倒热水。
刚把每种药要求的剂量拿出来,就听身后的沈弈又开始咳嗽,一回身,见沈弈趴在床边干呕。
他马上放下手里的热水,拿过垃圾桶放在床边,沈弈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眼泪倒是不断地涌了出来。
顾朗下意识地舒了舒有些不顺畅的呼吸,给沈弈擦脸上的眼泪。
他直接把沈弈扶了起来,让沈弈靠在他身上,然后拿过药和热水,说:“你把药吃了。”
沈弈意识不大清晰,朦胧间看到顾朗手上的好几颗药就开始躲,模模糊糊地说:“桌上...有别的药...”
“那是止疼药,不管感冒。”顾朗说,“你把药吃了就不难受了。”
沈弈缩起身体往后躲,顾朗抬手揽住了他的腰:“别躲,你得吃药。”
觉出自己语气有些急,顾朗缓了口气,把语气放缓道:“药都不苦,我问医生了,把药吃了,好吗?”
顾朗先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一手揽着沈弈,另一手拿起药一颗一颗往沈弈嘴里送。
最后一颗药没有糖皮,刚放进他嘴里他就要吐出去,顾朗马上拿过水送到他嘴边:“别吐,没事,喝水,喝水就不苦了。”
沈弈蹙着眉头喝了好几口水,把药咽了下去。
见他终于把药吃了,顾朗才松了口气,拿过剩下的一支口服液,递到沈弈嘴边:“还有最后一点。”
沈弈直接别过了头,使劲儿地往后缩。
顾朗舒了口气:“好了那不吃了。”
他把口服液放在桌上,扶着沈弈躺下,给他掖了掖被子。
沈弈被药苦了个精神,虽然意识还有些模糊,但比刚刚清醒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顾朗,说了句:“没有地暖......”
顾朗低头看了眼,拍了拍他坐着的垫子,说:“有垫子。”
沈弈咳嗽了几声,往被子里缩了缩,没过一会儿,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现在还没开始供暖,沈弈盖的被子是夏凉被,高烧的人本身又爱冷。
顾朗起身打开了沈弈的衣柜,拿出两件外套压在了被子上,也没有更厚的衣服了。
他正给沈弈掖被子,听沈弈模糊地问了一句:“你这样...她不会生气吗......”
顾朗手上一顿,看着已经睁不开眼睛的沈弈,说:“不会,我和她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顾朗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忙按了一下音量键,拿出一看来电显整个人一顿。
他走到阳台上,回手轻轻把阳台门关上,然后接通了电话:“王叔。”
那边传来他们家管家的声音:“小朗啊,你爸回来了,现在叫你回家。”
顾朗回过身看了一眼熟睡的沈弈,说:“王叔我现在可能,回不去。”
“怎么呢?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管家问。
“有。”顾朗说,“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行吗。”
那边管家叹了口气,“小朗啊,王叔觉得你还是回来得好,什么要紧事儿暂时先放一放,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不要违抗他的命令,你能少受点罪。”
顾朗靠在墙上,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夜空:“他喝酒了吗。”
“嗯。”
“那不就是想打我吗。”顾朗语气平静,目光仿佛看透了眼前的黑暗,“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我从来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但他哪次也没有因为我的顺从下手轻一点。”
管家又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没有违抗过他,所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真的回不来吗?”
“嗯。”
“哎。”管家叹了口气,停顿了半天,“那王叔尽量帮你解释。”
“嗯。”
挂了电话后,顾朗微微仰头靠在了墙上。
上一次的伤还没好利索,顾为之又回来了。
他望着黑暗的天空中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思绪蔓延到了从前。
七岁那年他妈离开了他们,从那时起顾朗就不敢再靠近顾为之。
顾为之也不再是之前的慈父样子,但凡见面,总要找理由打他一顿,下手轻的时候他能自己走出家门,重的时候120急救车来抬过他。
最开始他也会难过,后来身上的伤一次接着一次,疼得他没空去难过。
初中的时候,顾朗像每个同龄孩子一样,进入了叛逆期。
他从来不敢正面和顾为之起冲突,于是正处于叛逆期的顾朗,就用一种倔强而暴烈的方式对顾为之的行为进行了稚嫩的反抗。
14岁的顾朗以为那次自杀会让顾为之稍微在意一些他的感受,却没想到,他被救醒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从顾为之嘴里说出来的:你如果再敢动自杀的念头,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次顾朗想起这件事就只是笑笑,笑自己竟然天真到会用死去威胁冰冷的顾为之。
后来时间久了,顾朗也长大了,便不再去想这件事了。不是他麻木了,而是他学会了接受现实,接受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爸爸就是不爱他。
那之后顾朗总是很平静,平静得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顾为之的伤害,生活里的所有,他都接受,不再反抗,不再挣扎。
日复一日,他每天都平静地生活,也平静地后悔,后悔当时他的胆子不够大,手腕的伤口割得不够深...
沈弈突然咳嗽了几声,顾朗马上回过神儿。
他侧过头,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弈,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走到床边,轻轻给沈弈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身坐在地上,后背靠在了床边。
寻死未果之后的几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当初能活下来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