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倾城》锦钗

1、001章：楔子 妖孽

　　日上帘钩，风吹窗帷，荡起巨大阴影，似要覆盖今生、来世。宫娥紫珠死命的抓着被子，哭声压抑：“痛，痛死了……”
　　宫娥余红莲身上绿绸裙襦，饰以金丝连缀花边，手绞锦帕，焦灼走动：“该死的稳婆……”
　　忽一声惨叫伴着婴啼。余红莲笑意稀薄：“啊！生了……”忙洗婴儿，剪脐带，包好，见紫珠头发濡湿、面颊苍白、躺在一片暗影里。
　　一宫娥挑眉进来，眸光冷寒犹如冰山：“王后有令，处置妖孽，不得有误！”
　　“是！”余红莲行礼，送她出门，返身抱起婴儿，神情悲悯：“这女娃好漂亮！命太苦……”
　　不堪回首的往事，如铰心利器。紫珠将祖传兽纹陶贝吊坠掰下一半，系到婴儿颈间，取了赤金耳环塞给余红莲，跪地哭道：“求姐姐莫抱走我的孩子！她不是妖孽，不是啊！”
　　余红莲拒收耳环，端然道：“妹妹当感谢圣恩，可别尽说疯话！”
　　“她不是妖孽！这颠倒黑白的世界……”紫珠发出母兽般的嘶吼。
　　接下来两人展开夺婴大战，紫珠拼命阻挡余红莲抱走婴儿，终踉跄倒地，不省人事。
　　朱漆宫门巍然挺立，向夜幕昭示着高深莫测。这大周宫苑自是回廊千条，幽径百转。余红莲抱着婴儿走得飞快，绿树鲜花映入目中尽是萧索。
　　她刚登上宫城南门的石阶，迎面碰到两个金甲虎贲军（2），为首者剑指婴儿，说道：
　　“奉大王之命处置妖孽！”
　　余红莲后退数步，双眸低转：“奴婢奉王后之命……”
　　为首虎贲军声色俱厉：“交予我等！”
　　余红莲慧黠一笑，柔中带刚：“只有抢好处的，还有抢麻烦的？这后宫之由王后总理。”取了指环塞给虎贲军：“区区孽婴，奴婢代劳，二位且去消闲吧。”
　　见虎贲军去了，余红莲轻捷地南出宫门进入林子，走得气喘吁吁汗水淋漓，倏忽僵立。
　　寒刀抵上她后颈，一白袍、白巾蒙面人语声阴冷：“你为何鬼鬼祟祟出宫？”
　　林间鹁鸪鸣怒，绿杨风疾。寒意漫向四肢百骸，余红莲强自镇静：
　　“我鬼鬼祟祟？你于夜晚袭击弱女，可算光明磊落？”
　　忽闻婴啼，蒙面人眼里射出绿莹莹的鬼火：“你偷了姬家婴儿。”
　　皓月升起，一天风露，杏花如雪。余红莲好气好笑，怒道：“你是惯偷吧？”
　　“不老实交代休想离开！”他一声冷笑如阴风缭绕，青铜宽背长刀闪着寒芒。
　　听他并非大周口音，她偏头打量，脱口道：“你，犬戎（3）白狼（4）！”
　　蒙面人闻听手上加力，声音冷硬：“你竟敢蔑视我猃狁民族，该死！”
　　余红莲蹙眉忍痛。猃狁是以白狼为图腾的游猎民族，被外族称作犬戎，有鄙视、污蔑之意。她暗转双眸，曲身行礼：“请猃狁英雄恕罪、放行！奴家公务在身。”
　　那白狼闻称英雄果然高兴，收回青铜刀，眸光变暖：“我有话问你！”
　　“英雄请讲。”余红莲裣衽施礼。
　　白狼面巾一耸：“我有一表妹卓文菲儿，被周厉王掠进周宫，你可知她在何处？”
　　打听个人，就闹出如此阵仗？余红莲暗骂白狼野性，轻笑道：“那时战乱之后，周宫猃狁女不少，因种族歧视隐藏身份。奴家从未听说过卓文菲儿，可以给您打听打听。”
　　白狼失望之余，指问婴儿。余红莲叹道：“她被我朝视为妖孽，我奉命出宫处置。”
　　白狼眼珠一转，冷声道：“大周祸害我猃狁人无数，这婴儿我便要了！”
　　余红莲不想有此变故，心思暗转，笑道：“她是妖孽，会引发国难。”
　　“既是你朝妖孽，我便要留住！”白狼冷笑着重复，欲行抢夺。余红莲从怀里掏出一物，朝他撒去。白狼愣住片刻，倒下。余红莲抱着婴儿急走，回头冷笑：
　　“好讨厌的白狼！幸亏我带了防身之物。”
　　余红莲衣袂飘远时，白狼倏忽坐起，冷笑：“哼哼，雕虫小技！”
　　月光飞掠林梢。风吹落几片树叶几瓣落花，纷纷扬扬。
　　余红莲踏着斑驳月色来到护城河边，见河水泛起粼粼波光。一个小宫娥从林中现身，拿竹筏木盆入水，低声道：“姐姐叫我好等。”余红莲示意她噤声，将婴儿严实包裹，放入木盆，望着竹筏木盆漂远，合手默祷：“请女娲娘娘保佑……”
　　凄冷夜月，昏暗灯笼，花梢缺处，画楼人立。一群孩子在街口边唱边跳：
　　桑弓箭，箕布袋，大周灭亡的祸害……
　　青石街面，月色轻笼。一对青年夫妇背着桑弓箭、抱着箕袋，被一群官兵追到街衢尽头，团团包围。官兵呼喊着捉拿奸细。忽一道白光凌空而至，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青年夫妇见白狼飘然落地，慌忙跪礼：“多谢乞颜阿爷救命！”
　　白狼边说少礼边对受伤官兵补刀。麻衣女子敛衽道：“乞颜阿爷，我夫妇不辱使命。”
　　白狼扬手道：“以后别买桑弓、箕袋了。”抱出婴儿，阴谋家的嘴脸裸露无遗：“好好养她，教习大周贵族礼仪。我要量体打造个妖孽！你们改姓为褒，祖籍褒国，续享猃狁王月俸。”
　　麻衣夫妇接过婴儿，齐声道：“谨遵乞颜阿爷之命！”
　　女子双眸映着月华，光彩流转，目送白狼消失，借着月色轻触婴儿脸，欣喜道：“这女
　　娃粉琢玉雕一般，可惜！褒国为褒晌统辖，他乃禹帝后裔、大周王朝梁柱。乞颜阿爷该是……”
　　男子望着一天云破碎，两树玉扶疏，神情愤慨：“周天子将王族、功臣分封诸侯，分管各地，以拱卫王室。那些诸侯国恃强凌弱，不断向我猃狁攻城略地，甚是可恼！”

　　（1）、陶贝：陶贝、铁贝，石贝、玉贝、铜贝，及布币、刀币、环钱、蚁鼻钱通行于民间，是西周时除了金银之外通行的几种货币。
　　（2）、虎贲军：西周时的宫廷侍卫称虎贲军。
　　（3）、犬戎：中国古代的猃狁民族，也称西戎，活动于今陕甘一带。
　　（4）、白狼：白狼被犬戎人尊为战神，犬戎是以白狼为图腾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