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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折戏〉故地重游记 ...

  •   “琼芳,你醉了。”沈谢听清楚了顾宋的呢喃,也看见了顾宋受伤的眼神。就一瞬间,带着一种落寞悲伤,就这么落在他身上,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人。
      顾宋弯唇不羁一笑:“哪有喝醉,我千杯不醉!”

      蜀郡的杏花酿酒烈,后劲儿大。不似流霞醉温和,反而极其霸道,烈酒入喉就烧。流霞醉带着多种花香,而杏花酿更多的是醇厚刺激的酒香。

      “醉傻了。”沈谢笑了笑,“我送你回云栖山。”
      “不回去。”顾宋走到石桥边,把酒放到护栏上,身体一跃站到了石桥上,随后坐了下来。

      他眺望远方,不必去看也知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带着醉意说道:“今晚要守岁,怎么能睡觉呢?”

      山下张灯结彩,云山殿中也是灯火通明,偶尔还能听见云栖山或者丹霞峰传来嬉笑吵闹的声音。

      “也不必守岁。”沈谢解释道。
      “可是我想守。”顾宋声音低沉,没了往日嬉笑,也没了往日故作的甜腻。他的声音就如这一阵寒风,带着一丝凉意与一丝不确定的希冀。

      沈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见顾宋说,“云山殿……”
      “其实挺热闹的。”
      之后就沉默了,一直没有再听到顾宋说话。
      万家灯火阑珊,顾宋吹着夜风,让冷风吹散他脸上的热度。

      刚才想说什么呢?
      顾宋垂下头,看着掌心,其实什么都不想说的吧,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太好。

      他蹉跎了太多岁月,踏过了太多山河,他知晓人间烟火最盛的地方,知晓九州最冷之地。他明白世间诸多冷暖不自知,了解道貌岸然的人是什么样。
      最后想在景色秀丽的庐山安享晚年,只可惜最后他也没能离开这个充满了脏污又美好的人间。

      纵使山河秀丽,依旧时光荏苒。
      太多故事精彩绝伦,太多感受潋滟旖旎,可终究是经不起岁月的洗涤,寒风的无情,也挡不住尘世的变迁。
      他如同飘零在风中的枯叶,风一吹他从枝头落下,落到了星河溪的月牙谷,没停留太久他又启程;这一飘,又落到了庐山的万鬼殿,他以为这已经是尽头了;可这一阵风又来了,他被吹到了云山殿,这一阵又能停留多久呢?

      不得而知。
      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就如同在星河溪时,他不能够像宋还那样亲切的喊着宋离怀爹爹,然后扑进宋离怀的怀里,叫嚷着想吃糖糕。

      娘亲总是温柔,说宋离怀爱吃桃花酥,每次有条件做,就一定要让他带去给宋离怀。
      他才不要给宋离怀那个伪君子,他总是笑着说保证带到,然后在星河溪门口狼吞虎咽的把桃花酥吃掉。
      娘亲总是偏心,宋离怀不吃糖,桃花酥就不甜。

      “春寒,你们蜀郡没有桃花酥卖呢。”
      顾宋把玩着衣袍,他低声道。
      “山下没有,如果再往远一些就有了。”沈谢笑着说道。
      “我想吃……”
      之后又没了下文。

      风冷,顾宋没有感觉,沈谢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也不知道。
      最终顾宋在那里坐到了天明。

      洗漱完后的顾宋穿上了江尚给他们置办的衣服。
      偶尔顾宋也觉得江尚的眼光是十分好的,这一身黑衣绣上了竹叶,还给他搭配了一条同样黑色绣竹叶的抹额。

      楚朝坐在石桌前,他捧着一碗汤圆正吃着,见缓缓而来的顾宋,微微抬了抬眼。他语气颇有不满:“你倒是悠闲,师兄怕汤圆冷了一直给你暖着。”

      沈谢在一旁坐着,面前放着食盒,见顾宋已经来了,连忙把食盒打开,端出一碗汤圆,还端了一碟点心。

      “我这不是欣赏师尊送的新衣裳了嘛。”
      顾宋坐了下来,他看着那一碗汤圆,还有那一碟看起来卖相不太好的点心,愣了愣。

      “饭堂大婶新学的,卖相不太好,但是味道还行,我尝过了。”沈谢干笑道。
      楚朝望了沈谢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沈谢拆了绷带的手上,什么也没说。
      顾宋拿起一块点心放嘴里,他弯了弯眉眼:“饭堂大婶手艺真好,就是不够甜。”

      “汤圆甜,我放了很多糖的。”沈谢连忙说。
      顾宋端起碗喝了一口,入口就十分甜腻,看来沈谢真的放了不少糖。

      不知是怎的,顾宋瞧着碗里白白胖胖的汤圆,心里泛起甜意,汤圆里头的馅儿是豆沙,沈谢糖放太多了,咬开汤圆竟然不如糖水甜,顾宋忍不住眯了眯眼。

      面是沈谢和的,馅儿是沈谢包的,汤圆也是沈谢煮的。
      顾宋吃完汤圆对着收拾碗的沈谢玩笑般感慨:“谁要是娶了春寒那可就是三生有幸啊。”

      “难道不是嫁给我吗?”沈谢顺着顾宋的玩笑话问下去。
      “哪儿能啊,春寒就是贤妻良母了,再娶个贤妻良母,以后争着打理家中事务吗?”

      顾宋也不过是说笑,可沈谢的手却是顿了顿,随后又把碗收拾好放到了食盒里。
      楚朝从江尚侧屋里拿出一叠红纸放到石桌上,“去把对联给其他长老送去。”

      “啊?”顾宋傻眼了。
      楚朝说:“云山殿往年的春联都是师兄写的,今年也不例外,就由你送过去。”

      顾宋:“其实我还不熟悉路来着,长老院里还贴春联吗?”
      楚朝解释:“图个吉利,上元节一过就撕了。”

      顾宋把春联摊开看了看,发现自己写的也夹在了里面,他便想单独给抽出来。
      这一抽就让楚朝发现了,他眉头一皱:“怎么把你的混进去了,赶紧的扔了。”

      “扔了?”顾宋躲开楚朝伸过来的手,“才不要,我写的多棒啊。”
      “不成体统!”楚朝收了手,看了一眼那一副对联,蹙眉。

      扔了岂不是可惜?
      顾宋眼睛滴溜一转,他看了看江尚门前,这对联得贴江尚门口才行。
      于是他笑着说:“肯定不会给长老送过去的。”

      楚朝怀疑的盯着顾宋,把顾宋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最后还是不太放心。

      “你还是拿给我。”
      “不要。”顾宋抱起桌上的对联就跑了,还留下一句:“我去给长老送对联。”

      从厨房出来的沈谢只看见顾宋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有些愣,“他这是做什么去?”
      楚朝倒了一杯茶喝起来,“让他给长老送对联去了。”

      “你倒是会使唤人。”沈谢笑着坐了下来,楚朝也给沈谢倒了一杯热茶。
      楚朝看着茶杯氤氲而上的热气,他道:“竟还不识得路。”
      沈谢笑而不语。

      江尚在初三的时候就回了云山殿,待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不出意外的看见了他院里贴的对联。就那个狗刨字,他用脚指甲盖都能够想出来是谁干的。

      还没来得及踏进门的江尚折路换了方向。
      “大年初三你就把我关博览阁?”顾宋扒着门框,实在是没想通为什么。

      江尚道:“多看些书,免得日后外人说我夜筠的徒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废物。也省的你说些话得罪人,虽然你不怕,但云山殿还要名声。”

      这下顾宋哪儿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是找他贴对联的麻烦来了。
      他干笑道:“要不就算了?反正咱俩这岁数,对吧?”

      江尚突然喊了一声:“楚朝?”
      “哪儿?陵山在哪儿?”顾宋当即就撒手四处张望,江尚逮着这个机会把不设防的顾宋一脚踢进了博览阁。
      顺带把门锁上了。

      “江尚!你小人!”顾宋听见江尚锁门的声音,怒骂:“你就不怕我把博览阁给你烧了?!!!你快给我开门!!!”

      江尚拍了拍门,露出得逞的笑:“不关你多久,你就在里头呆一天,明儿带你下山。”
      说罢,江尚扬长而去。

      江尚回去途中遇见山黔子,他说道:“禁罚,我就把我那徒弟再关博览阁一天,你也悠着点,别把他放出来了。”

      山黔子听见这句话脸色一变,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八字胡,一脸担忧。

      他道:“夜筠,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徒弟当真是十分恶劣,上次那博览阁被他弄的乱七八糟,这次你又关进去……”

      江尚揉了揉眉心,急忙打断了山黔子的话,说:“随你处置随你处置,我无半分怨言。”

      “如此也行。”山黔子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流霞峰内除了江尚的院子,还有一个小房间,是在后山锁起来的。整个流霞峰都被江尚种上了海棠花和梅花,不管是梅花还是海棠花,花开的时候都是别样的风采。
      楚朝站在门口,踟蹰不前,手几次抬起想要敲门,可还是放下了。

      当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里面传来:“进来吧。”
      楚朝推门而入,他喊道:“师尊。”

      江尚正在书桌前翻阅着书籍,他抬头望着楚朝,问:“何事?”

      “弟子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事情告诉师尊。”楚朝想了想,说道:“顾宋在庐山时,对庐山地形掌握十分了解,不仅如此,他修为也极高,那身手恐怕……”

      楚朝顿了顿继续说,“比上师尊也不差。他对鬼兵和薛璟手里的棋盘也相知甚多,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认识飞升已久的流光尊者。”

      提到流光尊者的时候,江尚眸华微冷。
      “弟子想了想,还是认为师尊需知晓此事。只是弟子认为,顾宋以前如何不提,现下是我们云山殿的人。”
      说到这里,楚朝也不忘看江尚脸色,见江尚面上不显,这才说出最后那句:“也是您座下弟子。”

      楚朝把话挑的这么明白,显然是没给江尚退路。

      说到底也是在给顾宋留后路,按照顾宋在庐山的事来论,被有心之人提出异议,怕也百口莫辩,如今顾宋背后是江尚比什么都管用。

      但是顾宋什么来头?
      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比不上薛璟但也不是个善茬,就算他犯事了也不需要别人给他撑腰。

      他顾宋打得过且不说,就那炼鬼兵养恶鬼的本事,也能够别人吃好几壶。

      江尚盯着楚朝,到底是没有反对,他沉声:“顾宋性子顽劣难驯,你说这般是想让我做什么?”

      此话一出,楚朝愣住,师尊从一开始都没有想过护顾宋?

      思及此,楚朝咬牙,“弟子认为,顾宋也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此次在庐山也是帮了大忙。弟子想如若他当真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祸害!
      江尚手握成拳又松开,他背靠着座椅。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然如往常。

      他挥手道:“此事我有分寸,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口应下的弟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楚朝总觉得师尊把“亲口应下”这四个字咬的特别紧,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弟子不是……”楚朝解释。
      “还用说什么?他顾宋犯事儿轮不到别人来收拾,你只需要记住这件事。”

      顾宋犯了事自然有人收拾。
      江尚揉了揉太阳穴,心情不悦。
      “是。弟子告退。”

      江尚看着已经重新紧闭的房门,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那摆放物件的架子前,看着那条红豆手链。

      他死活想不通了,当初流光尊者护着他顾宋护到死,现在楚朝也护着?这顾宋是会什么妖法不成,江尚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头。

      最后传讯去博览阁,让顾宋又抄了一遍门规。
      得到消息的顾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江尚又抽了哪门子邪风?
      当然抄门规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抄的。

      第二天顾宋优哉游哉的出了博览阁,江尚也没说什么,带着人下山了。

      在云山殿很远有一座南安城,坐落在长江边上,往来的船只很少。一到这个时间南安城的百姓需要去对面走亲戚的时候,云山殿就会派人来帮助渡河。
      “我又不会御剑,叫我来做什么?”顾宋看着河岸上的一大堆人,不免小声抱怨道。

      江尚瞥了眼顾宋,也不说话。
      顾宋发现一同前来的还有云山殿其他的弟子,里面有几个是跟他一起逃过课的难兄难弟。

      要过河的百姓大概有百来人左右,顾宋也没细数。只不过他不会御剑,应该没什么事情让他忙的。
      自己把自己归为来玩的顾宋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可做的。

      “真是感谢仙君每年都来帮忙。”其中有人说道。
      “对啊对啊,真是感谢仙君了。”大多数人都跟着附和。
      江尚摆了摆手:“这是应该的,各位不必如此客气。”

      顾宋抱臂站在一旁旁观,江尚这伪君子也挺客套的,丑恶的嘴脸。
      云山殿的弟子也都把灵剑变的可以载人的大小,正在等待着百姓坐上去。

      让顾宋称奇的并不是沈谢的寒水可以借助长江之水变化成一只不大不小的船,而是楚朝居然把诏羽也变大了。

      “搬东西。”顾宋被楚朝喊道。
      “啊?”顾宋还没搞清楚情况。
      楚朝指着地上的一大堆物品,道:“把这些搬到诏羽上去。”
      顾宋:???这就是所谓的叫他来吗??江尚这个家伙果然不是好人。

      腹诽归腹诽,顾宋还是认命的把东西都提上诏羽。
      把东西放上去的同时,顾宋问:“陵山你不是不让别人上你的诏羽吗?”

      “我不载人,只负责载物品。”楚朝见顾宋已经把东西搬完了,催动诏羽就向河对岸飞去。

      顾宋看着远去的楚朝,又看着已经走的干干净净的河岸。
      顾宋满脸的问号:那我呢?
      “琼芳这边。”沈谢温润的声音道。

      可能是沈谢的寒水是在水里的,又是白色,顾宋还以为就算是化作船只也还是会飞行,却没想到要同普通船只一样过河。

      寒水上有个小孩,他扎着一个冲天辫,冲着顾宋挥手:“仙长哥哥,快上来,我们要走咯!”
      顾宋忍俊不禁,连忙走了过去。

      “哇哦,终于轮到我坐船了。”那小孩趴在船边上,看着江水。
      船上的人都被逗乐了,顾宋道:“平常时候没有坐船出行吗?”
      小孩说:“那不一样,仙君哥哥的船是仙船,和那些船才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话顾宋倒是十分赞同。
      沈谢的寒水晶莹剔透,漂亮的就像是一件展览品。现在就算是化作船只也依然是好看的莹白色,就如同稀世白玉一样。

      “他都馋好几年了,要不是今年赶巧,估计又得等上一年了。”说话的是个姑娘,她一口方言讲的流畅,南安城这边的方言顾宋倒是听得懂。

      顾宋薅了一下小孩的冲天辫,笑问:“小孩,叫什么名字?”
      “他叫狗蛋儿。”有一个男孩说。
      在场的都年龄不大,看起来也都十三四岁的样子,估计是沈谢的寒水专门载这些小孩子玩的。

      被那个男孩一说,大家都哄笑起来,只有狗蛋儿红着脸。
      他说:“才不是,我叫游岁莒。”
      “但是我听你娘叫你狗蛋儿啊。”有人又说。
      游岁莒反驳:“我那是小名儿,我小名儿叫狗蛋儿怎么了?你十四岁了我还听你娘叫你山牛呢。”
      这么一说,那个男孩也不吱声了。

      顾宋倒不觉得奇怪,他看着江水,像没骨头似的靠在船边。
      他也见过小名儿叫汤圆的。

      时间不会抚平任何伤痕,它只会叫人去学会遗忘。
      他也差点没记起那个胖嘟嘟的汤圆,也不知道他拿了棋盘是否交到了朋友呢?或许是有交到朋友的。

      顾宋恍惚间又想起了在庐山时做的梦。
      那个人还是一样,一如既往的好看。不管是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只不过太过于凶悍了,他实在是不敢想象那样的人穿上嫁衣的魅惑,也不想承认确实很惊艳。

      “仙长哥哥,我以后也要上云山殿修仙。”游岁莒拉着顾宋的衣角,笑着说。

      顾宋起了逗孩子的兴趣,他问:“为什么啊?”

      “因为很帅气啊,仙长的武器都特别酷,而且还能惩奸除恶呢。”游岁莒一脸向往。

      顾宋:“云山殿的师尊很凶残的,我师尊特别凶,动不动就要罚人抄门规。”
      游岁莒:“一定是仙长哥哥你不听话,你师尊才罚你的吧?”
      顾宋:……你小子还真聪明啊。

      当然,这种事顾宋才不会承认,“才不是,我昨天什么也没干,我师尊就关我小黑屋。就是那个穿紫衣服的仙君,你别看他现在和蔼可亲,其实凶的要死。”

      船已靠岸,但顾宋浑然不知。
      江尚道:“顾宋。”
      顾宋:“……”
      “我说养心山的大黑。”
      游岁莒大声道:“才不是,他说仙君你凶的要死。”
      “死小孩你别乱说!”顾宋试图狡辩。

      大概是一路上顾宋给人的感觉就很轻松,所以游岁莒才敢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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