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演唱会》九夜寒衾

2、世纪爱人

　　沈凉飔的第一场演唱会是在1987年。

　　彼时她已颇负盛名，只是初次面对万人舞台，难免感到紧张。

　　那天在台下，余嘉澍用力握住她的手，用最温柔却坚定的语气对她承诺。

　　“别紧张，我会一直在台下，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你的每一场演唱会，我都会出席。”

　　“我会坐在1排3列的位置，就像在酒吧的那些夜晚，听你唱最动听的情歌，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刹那间，所有不安烟消云散。

　　“不会有那一天到来，”沈凉飔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睛，语气坚定，“我会一直、一直地需要你在我身边。”

　　而后松开她手，握着话筒上台。

　　天籁歌喉，在盛大的舞台之上得以施展，惊为天人。

　　她的目光却无数次看向台下爱人的位置——那是她狂热灵魂的栖身之所，是每个孤单夜晚里包容她的海。

　　演唱会举办得很成功。

　　一首《世纪爱人》，唱红大江南北。

　　一时间，沈凉飔风头无人能及。

　　*

　　从1987年到1997年，十年光阴，沈凉飔风靡全球。

　　五百场演唱会，余嘉澍以助理身份陪伴，无一缺席。

　　人们都说，沈凉飔的出名离不开余嘉澍，是余嘉澍牺牲了自己的青春成就了沈凉飔，才会让沈凉飔无后顾之忧，专心歌唱事业，成为乐坛最耀眼的明星。

　　没有人知道，这段注定不被世俗接纳的关系，被沈凉飔写进了她的每一首歌里。舞台上的每一次演唱，都是沈凉飔对余嘉澍的表白。

　　出道十年，一百一十七首歌，其中大半都有沈凉飔参与创作。

　　全球巡回演唱会开始后，沈凉飔变得越来越忙碌。

　　她每个月都要飞往不同的国家，不开演唱会的日子里也不停地写歌，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灵感，天生为音乐而生。

　　而她和余嘉澍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们之间鲜少有争吵，从来都被身边无数的朋友羡慕着。

　　余嘉澍包容着她盛名之下的忙碌和疲惫，为她打理生活中的一切，是最敬业的助理，也是最温柔的恋人。

　　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走过世纪之末。

　　再到下一个世纪。

　　*

　　被公司老板喊去的那天，余嘉澍也在。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凉飔，嘉澍要离职了，你想必早就清楚了吧。”

　　沈凉飔全身僵硬在原地，突然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不，她不清楚。

　　余嘉澍从没和她说过要离职。

　　不觉得可笑吗？连公司的老板都默许她们的关系，默认有关余嘉澍的一切她都会知情，可她却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人。

　　她们是最亲密的恋人，她竟对余嘉澍的决定一无所知。

　　沈凉飔不记得那天在公司里，老板说了些什么，余嘉澍又说了什么，她麻木地点着头，努力维持着明星的体面，维持表面的平静，一直到她和余嘉澍离开公司……

　　“为什么？”她问，声音里充斥着压抑的愤怒。

　　余嘉澍停下步子，平静地开口：“凉飔，这些年我很疲惫。我只是一个没什么优点的普通人，光是跟随你的步伐，我就已经筋疲力尽。”

　　傍晚时分，路灯接替了黄昏，沈凉飔第一次注意到公司门口原来有两棵马尾松。

　　倏忽间，她不免在想，这些年里，被她忽略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呢？

　　她的生命里似乎只有音乐，只有唱歌和创作。可她明明也在用每一首歌爱着余嘉澍。

　　在她忙于奔赴不同的舞台时，她也从未忘记过1987年的冬天，她的第一场演唱会，余嘉澍在台下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别紧张。

　　她一直以为她们拥有共同的梦想，原来是她误会了吗？

　　“我时常觉得你离我很遥远，你的创作于我而言太过高深。你的生活里，第一是创作，第二是舞台，我不知道我究竟被排到哪里。我就像一个离你很近的粉丝，被剧烈的阳光灼伤，却依旧无法拥抱太阳。”

　　“凉飔，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有一个全心待我的人，能在我脆弱时倾听我的声音，能有一个固定的家可以回去。”

　　“你唱歌很好听，要一直唱下去。”

　　“不要为任何人辜负你的才华。”

　　“有千千万万的粉丝等着你，她们会比我更重要，也更懂你。”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陪伴你的是一个无怨无悔的歌迷，或是一个能与你比肩的耀眼明星，也许结局会更加完满。”

　　“很遗憾，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明明余嘉澍敏感又感性，可是到头来，哭得肝肠寸断的却是她自己。

　　*

　　1997年6月，余嘉澍辞去助理职位，经纪公司发布官方声明，感谢余嘉澍多年以来的付出，并预祝余嘉澍家庭幸福，生活顺利。

　　公司用似是而非的说辞回应了有关她们之间的绯闻，最大限度为沈凉飔争取了名誉上的利益，而余嘉澍亦没有澄清。

　　像一种默认。

　　刀刀刺进沈凉飔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