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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人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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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渤海西归以来,不到十天的时间里,符遂已遭遇了黄家的三起伏击,一路拼杀一路躲藏早已没了仙门公子的翩翩模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个逃荒的流民,但好歹没有断胳膊断腿,还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黄河九大渡口之一的风沙渡。
站在渡口,符遂看着滔滔河水感慨万千,黄河水自星宿海而来,在中境大地上九曲十八拐,滋养万物也泛滥成灾,时下正值三九寒天,满河尽是大大小小的冰凌,混黄的河水裹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奔流咆哮,在夕阳的照耀下如千点龙鳞,场面蔚为壮观。
他深吸一口气道“此景壮阔,不由地想让人赋诗一首。”说着闭上眼曼声吟道“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身骑白鼋不敢度,金高南山买君顾,徘徊六合无相知,飘若浮云且西去!且西去!①白旗,你能领会诗中的意思吗?”
亲随白旗是个清俊之人,但因太过紧张,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作了一团,他高举着与自己身材毫不相趁的巨柄开山斧,缠在左臂上的金环蛇一直竖起三角头滋滋滋地吐着信子,一副随时要和人拼命的样子,他僵硬地摇头道“小人不知。”
“你呀就是不爱读书,听我讲给你听,这首诗以奔腾不息的黄河水象征了我宽阔宏大的襟怀,以骑白鼋和千金难买一顾的典故赞扬了我不肯摧眉折腰,不为权势忘义的高贵品质,也揭示了生性磊落的人不容于世的真实生活,最后以飘若浮云形容我,为我涂上了灵异脱俗的光彩,此诗立意高远用语变换矫健,实在是难得的佳作,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是出自我手!”
“不是公子你写的啊,公子你不是一向号称落笔成句吗?”
“那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现在我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你快把蛇收了,我们去镇子上吃点东西。”
白旗回头望望热火朝天的渡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公子啊我有预感,黄家的人会在前面设埋伏,要不别吃了,我们快去蜃庙那里。”
“怕什么,这一路上他们设了那么多次埋伏还不是没能埋了你我!”符遂松了松骨节“老蜃贪睡,不到时候打雷都打不醒,还是先去吃饭,我希望黄老头动动脑筋,不要光是打打杀杀的,也学学使个美人计什么的多好。”
两人转头向渡口走去,风沙渡是个千年古渡,每天来往的船只就有百余艘,各类店铺多达三百多家,繁华程度堪比一个小城镇,号称水旱码头小都会。各种建筑依山而建,顺着层层叠叠的山势,高低错落交错相融,脚下是黄河的鹅卵石,两边有巨石垒砌的高圪台,台上的每条缝里都长满了青色苔藓,走在其间令人不由生出万千感触。
符遂唏嘘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人命之贱未必如苔藓长久,白旗你好好体会一下,咦,你脖子伸这么长做什么?”
“公子,我觉得那边有个女子就很适合对公子施展美人计……”
“真的吗,我看看!”符遂也伸长脖子看过去,正看到一个粉衣女子提着一桶水走进一家挂着“何家客栈”的店面,看她侧颜肤白胜雪,乌发如鸦,脖颈弯曲的弧度自然优美,提起裙摆的纤手犹如青葱,裙摆下的秀足盈盈一握,无一处不美丽优雅。
他一看就笑了“这女子的脸像是经常晒太阳的吗?这手像是经常做粗活的吗?有诈!必然有诈!”
“这局太蹩脚了,莫说公子,连小人都看得穿,诶公子你去哪里,公子你怎么过去了?”
符遂大踏步走进何家客栈,客栈店面不大,厅里只摆了四五张方桌,吃饭的都是些普通商旅,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那粉衣女子也不见踪影。他主仆二人的模样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但掌柜丝毫不嫌弃,十分殷勤地上来招呼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要吃饭也要歇息,有清静的客房吗?”
“有有有,上房正好空着呢。”
“没钱能住吗?”
“啊……”
符遂笑得一点都不尴尬“路上被匪徒打劫,现在身无分文,贵店接待我们吗?”
掌柜结结巴巴的说道“也,也可以,本人在为刚出生的儿子积德,每月总要做那么一两件善事。”
“那就开上房,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让方才提水的粉色衣服小娘子送到房里来。”
“这不太合适,她一个小娘子怎么能进入男客的房间,还是我给公子送饭。”
符遂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就要她,看着你我就没胃口了。”
“那,那公子是不是要先沐浴?”
符遂很想问一句你们做任务要不要这么讲究,但闻了闻身上浓郁的酸臭味,实在对不起人家精挑细选的美人儿,也就从善如流了。
住进掌柜行善事开的上房,沐浴完毕,换上掌柜行善事赠予的衣服,符遂对着黄铜镜看了看捯饬好的自己,镜中人二十二三的年纪,年轻的脸上棱角分明犹如刀刻,原本是极硬朗的长相,但他黑眸并不锐利,就算在逃亡途中亦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嘴角也总是微微上扬,扬出一片漫不经心的意味,他觉得可以用潇洒不羁形容自己,但他的父亲总是训斥他散漫浪荡。
他点点头道“我收拾一下顿时风度翩翩,不算辜负美人儿了。”
他虽是惬意,白旗却紧张得根本坐不下来,运足了灵力打开五识,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每个角落都起码查看了三遍,硬是没找出一点异样。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外终于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粉衣女子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盛满了好酒好肉着实不轻,她却端得稳稳当当,动作还保持着轻盈优美,显然是有身手的。
符遂微微笑着看她将酒菜摆好,屈指敲了敲桌子“小娘子还没用饭吧,我们一起如何?”
粉衣女子后退一步道“公子,奴奴不陪酒,酒菜已送到,这就要出去了。”
她的声线有点低,说起话来绵软糍糯,每一句的收尾处微微上挑,让人一听就有微醺的感觉,符遂也忍不住放柔声音道“你抬头让我看一看,我再考虑要不要放你出去。”
粉衣女子羞答答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莫说符遂,就连一旁如临大敌的白旗都忍不住叫一声妙哉,不出所料她生得极美,但没想到的是,她竟长得处处合了符遂的心意,世间美女有百媚千红,符遂最欣赏的就是纤柔不羸弱,莹润不清冷,微甜不齁,小媚不妖的类型,仓促间竟寻了这么一个杀手,黄掌门真是有心了。
“小娘子,这酒闻着异香扑鼻,叫什么名字?”
“此酒烈得很,叫做醉英雄,任你怎么英雄了得,三杯必醉。”
“英雄独醉何其无趣,不如与小娘子同饮。”
“我若喝它,一杯就倒了。”
“真的吗?那还不快喝!”
粉衣女子娇嗔着瞥了他一眼“公子光问酒的名字,怎么不问奴奴的名字?”
白旗想下一刻不是公子死就是你死,问名字干什么,难不成还相互立个碑,但符遂很耐心地问道“敢问小娘子芳名?”
“奴奴姓陆,陆宛,公子叫我宛宛就好。”
“那宛宛,我们赶快共饮一杯然后做该做的事儿去吧。”
陆宛双颊飞霞,一手挽袖一手执壶倒了两杯酒,符遂笑着和她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这醉英雄真的有些上头,一杯入喉符遂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他朝白旗使了个眼色,白旗很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去带上了门。
陆宛却没喝,双手托腮笑嘻嘻地看着他“哎呀公子,怎么就剩我们两个人了啊,你可不要趁机做坏事。”
符遂将酒杯随手一扔,手里暗扣着二月镖,一把揽过陆宛朝床边走去“良辰美景莫要辜负,哥哥不做坏事,专做好事。”
这客房安排得妥帖,偌大一张床上只有一套床褥,符遂刚把陆宛放到床边,她就滴溜溜地往里一滚,还顺带着将唯一的被子裹在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符遂凑过去道“害羞了?”
她的脸颊微圆又带着红润,如刚熟的苹果,让他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但他的手刚刚伸过去,就一下子被弹开,他哦了一声,再次伸了过去,这次运上了灵力,仍在离她尚有三寸的地方被阻拦住,他往空气中敲了两下,竟发出轻轻的砰砰声,失笑道“宛宛设结界做什么?”
陆宛吃吃笑道“无论坏事好事,都要设了结界做起来才方便呀!”她的呀字翘着长长的尾音,像飞鸟的羽毛在湖面上轻轻一点,但随即又一飞入天“公子,公子你莫要动奴奴的衣服!”
难道不是暗杀,是用美人诈钱的仙人跳?符遂一时不解,陆宛从被子里伸出小手穿过结界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催道“愣什么,你也说点什么啊!”
“我说什么?”
“别装傻,师父说你很懂。”
“我很懂?你师父是谁?”
陆宛笑着不理他,自顾自地大声喊道“哎呦公子你也不必如此猴急!”
这也忒无聊了,符遂摇头,翻身就要下床,陆宛在身后又喊道“公子怎么卸了力气,这就结束了吗?”
符遂一头黑线望过去,陆宛调皮地朝他眨眨眼,无声地做个口型“配合一点吧!”
符遂运起灵力,顿时发现了门窗墙壁外少说也趴了三四个听墙角的人,却没有白旗的气息。士可杀不可辱,谁知道他能不能躲过黄家的追杀,若今日流一个不能那啥啥的名声出去,只怕日后没有机会来翻盘。
他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嘴角一勾笑道“宛宛有所求,哥哥定当努力。”
他故作轻薄,陆宛轻轻啐了一口,整个人都缩进了被褥里,连头发丝都藏得很好,符遂一面嘲弄地看着她,一面随意调侃着,她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低声问道“还有多久啊?”
“这才不到一刻钟,为了我的声誉着想,宛宛可得担待一二。”
陆宛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了,瞪他一眼又钻进被褥,不一会儿又闷声说道“我觉得完全可以了,过头了就显得假了。”
符遂笑道“怎么就假了,你也懂得很多吗?”
陆宛伸出一只脚狠狠蹬他,她没脱鞋,水蓝的绣鞋尖上坠着一颗珍珠,颤颤巍巍地煞是可爱,他仔细一听,四周听墙角的人已散去,白旗也以暗号告知他自己返回,摇头笑道“好好好,宛宛不想玩就不玩了。”
他起身下床坐到桌边,此时天冷,一桌好菜都已凉透,他运起灵力将饭菜催热“折腾了半天,宛宛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宛伸出头来,惊讶道“你知不知道外面有高手等着杀你,竟然还浪费灵力来热饭?”
“死囚都有断头饭可吃,我岂能亏待自己。”
陆宛一双眼瞪得又大又圆,掀开被褥走了过来“符公子真是一个妙人。”
符遂递给她一副碗筷“我这么一个妙人,你却忍心来害我。”
陆宛噗呲一笑道“谁说我要害你,我是来伺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