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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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王朝，帝乙二十六年，暑。
王城外，西北采石场。
“喂！装什么死人？给我起来！”
余辞胸口像是有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无论他怎么渴求，空气就是不流入他鼻间。
喉咙也干，仿佛有小虫在爬，涩得发疼。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身旁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爬起来，把石头都捡起来！耽误了工程，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喧闹声四起，昏沉的脑袋终于分辨出了别的声音，余辞却依旧没有反应。
眼皮重得不行，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用耳朵去听逐渐明朗的喧响。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开，做好自己的事！”那人似乎是挥了一鞭子，在余辞耳畔划过一道破风声，随即而来的便是皮开肉绽之声和众人痛苦的哀嚎。
余辞蹙了蹙眉，手指微微蜷曲，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正值晌午，阳光火辣得很，余辞不堪忍受刺眼的光，微微一侧头。
入眼尽是模糊的姜黄景色。
随即，一道冰冷的机器音传来，奇怪的是，这次的声音清晰非常，像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宿主所在背景，商朝，帝乙二十六年，距商纣王帝辛继位剩余三日。]
余辞艰难动了动唇，发不出声，脑中不断回旋着“商朝”“纣王”等词。
不等他反应过来所处境地，小腹突然受到重击，紧接着传来剧烈疼痛，一口血气直从胃里逼上喉咙。
想要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余辞捂着腹部在地上滚了一圈，微仰头，勉强睁开眼，只见一个赤着上身的黝黑男子正恶狠狠瞪着他。
想来刚才那一脚便是他踢的。
“醒了？”那人啧了几声，又吼道：“醒了还不起来？！想偷懒？！”
说着，手里的鞭子又一次扬起。
余辞见状，蓦地瞳孔一缩，使尽全身气力，猛然朝边上一滚。那一鞭落地，打在他耳朵边上，掀起的尘土进了眼睛，涩得他眼眶微红。
下一秒喉咙一紧，余辞感到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冰冷的机器音再次响起：[宿主身份，西北采石场罪奴。当前任务：逃离采石场。]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余辞意识渐渐清明，他抬起沉重的手搭在那百工头手臂上，缓缓睁开眼，看着那人。
明明是个罪奴，眼底却浑浊不堪，含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那百工头神情一变，但又看余辞穿得肮脏破败，立马意识到他不过是个脚下虫豸，不足以畏惧。于是他消却了方才一瞬的异色，又趾高气昂起来。
“看什么看？！”说罢，手下一用力，将余辞甩到地上。
余辞背部吃痛，撑着起身，头却还是昏沉。
他终于看清了周围——
成千上百的奴隶被拷着手链和脚链，他们赤着上身和双脚，唯下部用麻布的短裙遮了起来。
铁链擦碰声、鞭子破空声、奴隶的哀嚎声和百工头的训斥声夹杂在一起，着实是一副让人看了胆怯的场景。
这不是现世。
余辞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定点在罪奴们集体走去的方向——瞭望台。
如尖塔般耸立在这荒地之中，略显突兀，却又不失威望。其中一层燃烧着火焰，浓浓黑烟裹挟着未燃尽的残草随风飘向不知何方，使得整个采石场看起来愈发灼热。
站在上面的人，睥睨着下面的千百蝼蚁。
瞭望台分了好几层，最底下一层是监管者，上面几层各有各的景致，再往上，便是正在建设的新楼层。
上面的石块，由罪奴们赤手空拳，带着沉重的脚铐和手铐，一步一台阶运上去。
余辞恍惚间踉跄了一下。
此地地势高起，又常年不降雨，周围尽是没了绿林环抱的荒山，一到暑季，温度便高得留不住人。
“你听不到老子讲话吗？！”百工头怒目而视，像个吃人的阎罗般瞪着余辞，朝他膝盖猛踹了一脚。
余辞身形不稳朝地上砸去，闷哼声隐匿在齿间，迷迷糊糊地应声去拾捡地上散乱的石块。
百工头看他动作笨拙，嘴角露出一种居高位者的弧度。看着青年冒着汗水的惨白面庞加上瘦削的后背，百工头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玩弄滋味。
余辞拾起最后一块石头丢进背篓，双手已经磨得发红，传来丝丝疼意，却全被他忍下。
背筐毫无征兆地又被踹翻了，石头滚落一地。
“快！捡起来！”百工头露出得逞的笑，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脸庞上，发着些许令人生厌的光泽。
余辞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睨了他一眼。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他。
百工头见他那眼神，虽心知这人不过一介罪奴，掀不起什么风雨，却还是被他那一瞪给吓得后退了半步，同时为了涨涨势气，又挥起了鞭子停在空中，“你、你快捡起来！”
余辞一声不吭，攥紧一颗手能勉强抓住的石块，眸子微眯。
“喂！下面怎么回事！”站在瞭望台上的监管者一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余辞久久不工作，便怒斥道：“干什么呢？！磨磨蹭蹭，还不快运上来！”
“是是！”百工头忙点头，这下也不敢再继续找余辞的茬了，一回头，正要将怒气撒在余辞身上，便见到迎面而来一块石头。
百工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余辞惨笑的面容。
血顺着发际流到地上，渗入干裂的黄土之中。
余辞勾唇一笑，抬眸，平静地看向瞭望台上的监管者。像是宣誓，像是报复，他又举起那石头在百工头头上猛砸了几下。
这下百工头终于死透了。
面相惨不忍睹。
饶是监管者站在高处看不清地上那滩还没来得及渗入土缝的血泊，也知道这是有罪奴造反了。
他面色一僵，怒吼一声，周围瞬间爆发出混乱，十几个手执长鞭的执法者从奴隶间窜出，不一会儿，便将余辞围在了中间。
其他罪奴纷纷避让开，有几个原先心疼他被欺负的，此刻也不敢再多看一眼了。
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造反的人，但从没有人成功过。据他们所知，造反的人，先是被严刑拷打，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不吃不喝关押两日，最后再送入采石场南侧的斗兽场。
其下场比那刚断气的百工头还要惨。
余辞面不改色，脑海中又响起系统的声音：[分析宿主情况——所处书籍信息，架空历史，故事走向部分考据商朝，宿主可通过言行改变走向。]
余辞挑眉，并不畏惧那些拥上来的人，同时它在脑中回应系统，[我不是……正在改变吗？]
作为一个在现世的孤儿，他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受了二十多年的苦，终于在一场意外中结束了生命。
只不过没想到，上天不让他死，要让他重活一次。
通过系统零碎的话语，余辞大致了解了他现在的处境。按照他所处的身份，应该是好好搬运石块，建造瞭望台。
可是凭什么呢？
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上一世他受尽苦楚，这一次他不想再憋屈了。
[我的任务，是离开采石场？]
[这是当前任务。]
[完成任务，有什么奖励？]
[回到现世。]
[……]
余辞冷笑一声，俯身捡起方才那百工头掉在地上的鞭子，作防备之势。
现世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这个奖励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
既如此，他便可随心而来。
那监管者此时也下来了，手里拿着发号施令的特质长号，就连下面穿的短裙也比别人上乘。
一副官高便自傲的模样。
余辞上一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只会仗着自己手里的权势，无尽地压榨穷苦百姓。
“罪奴！还不快束手就擒！”检查者躲在一民百官头之后，看了眼地上头破血流的人，面色微惧，语气却不乏威势。
余辞低笑起来，目色俱是嘲讽。
监管者怒上眉梢，不再踌躇，一声令下，十几个百官头在长号的呜呜声中齐齐朝他扑过去。
在瞭望台阶梯上的罪奴听到浑厚的长号声，不自禁地望过来，一失神，脚下倾斜，背篓里的石块便带着惯性，使人直直从上面跌了下来，顷刻断气。
这其实是常有的事，长官们见了，连唏嘘都会吝啬，只叹是他们活该。
百官头中高矮胖瘦都有，余辞便寻了个瘦削的目标，随手一挥鞭，竟准确无误地打在那人身上，将他甩出几丈远，血液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剩下的百官头见状，倒也不露惧色，毕竟他们人多，还会怕一个手脚都带着锁链的低等奴隶不成？
他们神色凶恶，一边挥鞭子，一边朝余辞逼进。
系统声音平静：[你打不过。]
余辞轻哼一声，没有理会。
他当然知道他打不过。
也知道他这么做，监管者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这样子，一来可以离开采石场，二来还不会死。
一举两得。
余辞叹了口气，丢掉手中鞭子，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出乎众人意料。
监管者一时没反应过来，忽而展颜一笑，势气更甚，他露出泛黄的龋齿，哼哼道：“贪生怕死？晚了！给我拖到斗兽场去，两日后我要看他同野兽咬！”
与此同时，站在瞭望台高层的一位玄衣男子，看完这一出许久不曾见过的闹戏，愁眉忽得舒展开来。
待余辞被押着消失在视线中，青年长叹一口气，目光定格在远处两棵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巨树上。
茫茫尘土飞扬中，这便是荒野间唯一的景色。
“汤谷之上有扶木……一曰方至，一曰方出，皆载于乌……”[1]青年喃喃出声。
侍卫匆匆忙忙登上瞭望台，行礼道：“殿下……”
“王病危，还请回宫！”
青年英气的脸庞染上些许阴郁，他仰头看向偏往一侧的太阳，继而冷淡道：“日出汤谷，日落虞渊。殷商的太阳，终究要落了……”
不过很快，新的太阳会再次升起。
青年眯眼朝茫茫的王宫方向望过去。金光照耀下，远处的宫殿朦朦胧胧，宁静沉闷。
他平静道：“不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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