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逆命》佚井名

7、第一卷 葬心湖 7

　　祝时早就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周澄凝的，现在就算是真的想去盥洗室也不能去了，于是只好陪笑道:“在下多有得罪，这么晚了周宗主还是先早点休息吧。”

　　周澄凝也不答话，手腕一转，随意扇了两下扇子。祝时只觉得这把扇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而且正面是几支开得正艳的桃花，背后好像是一片血红色的……花，也是桃花吗？

　　还没等祝时细看，周澄凝却利落地把扇子一收，负着双手道:“那公子请进，澄凝有些问题想讨教，讨教完以后再休息也不迟。”但是语气里没有一丝诚恳。

　　祝时叹了口气，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总觉得周澄凝似乎是藏着什么事。但是他最后挣扎了一下:“深更半夜，周某与周宗主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周澄凝凉凉地瞟了他一眼，就在祝时以为她要生气的时候，下一瞬周澄凝却又笑了，露出一口又白又齐的牙齿，颇具少年之气:“怎么，周公子是想与澄凝干点什么才觉得不好吗？”

　　然后不等祝时说话，又挑着眉绕着祝时转了一圈，手中的扇子蜻蜓点水般点了点祝时的肩膀，很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这夜深人静的，正是干点什么的好时候啊。”

　　祝时听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这是周澄凝的恶趣味又上来了，于是忍住恐慌道:“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那……那就进去聊聊天吧。”

　　认命地进了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副裱好的书法，上面刚劲有力地写着几个大字“壮志凌云，宁折不弯”，这是周家的祖训，是周家世世代代都奉为圭臬的话，那种大家族或者宗门多多少少几乎都是有祖训或者格言什么的。

　　祝时记得周澄凌就是这样的，他从小就是看着这祖训长大的，抓周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剑，年少之时便有凌云之志，六岁时就在门派聚首的时候当着各大修士的面前说出“杀尽天下鬼怪，换取太平人间”，引得满堂瞠目结舌。

　　而且长大后周澄凌每天都刻苦修炼，异常严格地要求自己，后来还参加了鬼杀队，只不过因为伤病才退出的，但是还被不明真相的世人骂“保存实力，爱惜羽毛”。

　　祝时记得那段时间周澄凌很是萎靡不振，祝时还和周澄凝一起安慰过他。“在我的心中，澄凌哥你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保存周家的实力才退队的，等修养一段时间以后再去实现你小时候的誓言吧。”祝时很真诚地说道，然后周澄凝还缠着周澄凌跟她和祝时拉钩:“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哥，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最后，三个人小拇指互相勾到了一起，大拇指相互碰了碰，周澄凌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只只是用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谢谢祝时和澄凝。哥哥……哥哥会努力去实现的!你们要相信哥哥!”

　　如果周澄凌没有那么早死的话，祝时相信，周澄凌还真的可以实现他的梦想。但是最后周澄凌英年早逝，抱憾而终。

　　会客堂简洁干净，正前方是一张红木桌子，旁边是一圈红木椅子。周澄凝随意拉开了一把椅子说道:“公子请坐。”

　　祝时也不跟她客气一屁股坐下了。他估计自己现在不坐一会就再也坐不了了。

　　周澄凝先没有问他话，而且开始沏茶，氤氲的茶香很快边飘了满屋，但是祝时非常不喜欢喝茶。按他的说法就是:“这东西这么苦，怎么会有人喝它呢？”

　　祝时小时候太穷了，连一点糖都吃不上，所以他觉得最美味的饮品便是蜂蜜水或者白糖水，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只要喝上一杯糖水，他一下子就好了。但是等祝时进入了周府后才发现这些修士们似乎都很喜欢喝茶来彰显自己的品味。

　　祝时第一次喝茶的时候就是周家主感谢他特意给他沏的，当时他差点没吐出来，但是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看他，祝时也只好愁眉苦脸地咽下去了。那天祝时喝了好几杯茶，等出来之后感觉从嗓子眼一直到心里都是又苦又涩的，猛吃了几块糖之后才缓过来。后来祝时学乖了，下次再去那些重大的场合时袖子里偷偷藏上一块糖，然后趁人不注意扔进茶杯里。

　　茶沏好后，周澄凝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道:“方才我问过阿澈，他说是在半途中救了公子。那周公子，请问你怎么会被水鬼抓到葬心湖去呢？”

　　第一问就是送命题。祝时不敢自己乱编，怕和阿澈说的有出入，只好实话实说:“恐怕说来宗主也是不信，我失去了记忆，实在是不知为何会被水鬼抓获。”

　　周澄凝用左手将茶杯递给他，“我确实不信。这么说来，公子用失忆作为借口将自己开脱得清清白白？”

　　祝时有些尴尬，喝了一大口茶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硬着头皮使劲狡辩:“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暗想，果然还是单凭一个失忆没有办法瞒住周澄凝的，现在可怎么办，人家已经明明白白地说开始怀疑自己了。

　　“呵。”周澄凝低低地笑了一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茶喝得惯吧？”

　　“啊，还好，味道很浓郁，很好喝。”祝时想，坏了，他刚才喝的太大一口了，一看就不是什么从小被教导过规矩的人。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暴露身份就行了。

　　周澄凝坐到椅子上，拖着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他真的咬死自己就是失忆不承认，那自己目前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说实话，正常人都会觉得有问题，周澄凝也不例外。

　　于是接下来周澄凝的眼珠转了转，眼睛里充满了狡黠:“那咱们接下来说正事吧，不瞒公子，澄凝这次还真遇到了一件事，似乎需要公子帮忙。可是公子什么都不记得了，让澄凝该怎么办呢？”

　　祝时一惊，下意识地问:“是什么事?”然后又暗骂自己真是多嘴，还不如直接说“你自己看着办”给怼回去，接下来恐怕周澄凝要发大招了。

　　果不其然，周澄凝喝了口茶，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道:“唔，公子倒是很关心澄凝呢。”

　　祝时有些尴尬，然后忽然又有些生气，周澄凝莫非是对着哪个陌生男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吗？她究竟知不知道在男人看来这就是调情?要是换一个对她有意思的男人这岂不是很危险吗？

　　就在祝时气鼓鼓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澄凝又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近日葬心湖晚上常常有来往的船客离奇失踪，疑为水鬼所杀，这你刚才也是都听说了的。但是最为让我在意的是，有一些侥幸被救上来的人，也是昏迷不醒，嘴里还叫着‘鬼王’，然后没几天就也死了。今晚阿澈他们瞒着我出海，就是为了探明此事，谁料还陷入了千机阵。你说，这究竟是谁下的手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祝时也没想到周澄凝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有点慌，这怕不是要对他下狠手，让他死的明白一点？可是周澄凝口中“鬼王”二字却引起了他的惊觉。

　　于是祝时定了定神，确认道:“鬼王？”

　　周澄凝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视线却没有离开过祝时的眼睛分毫:“没错。”

　　祝时看着她，脑子里想着说辞，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右手，还是带着手套。祝时还注意到周澄凝无论是干什么，好像都习惯用左手了，这让他非常疑惑，但是眼下也不是奇怪这种小事的时候了。于是祝时观察着周澄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周宗主的意思，莫非这一切都是鬼王做的？”

　　“澄凝怎么知道呢？毕竟这鬼王都死了那么久了，怎么会突然现身呢？”
　　周澄凝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一字一句地问道:“公子，周公子，你说他们口中的这鬼王，到底指的是哪一个鬼王？”说着，脸已经慢慢逼近了祝时。

　　祝时脑子嗡地一响，往后面缩了缩，定了定神，“宗主觉得是哪一个？”

　　没错，从古至今，一共只有两个鬼王。第一任鬼王名叫叶兮扬，生灵涂炭，无恶不作，被乾坤门掌门陈清扬所杀。而第二任鬼王，便是祝时，在外人看来杀死了自己的恩人，最后死于自己的妹妹之手。

　　祝时此时已经紧张到几乎无法思考了，他不知道周澄凝所说是真还是只想试探他一下，是不是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周澄凝突然停住了，然后站直了身子，右手拿着茶杯，左手却伸向了腰上悬挂的那把剑，拇指摩挲着剑柄，看着祝时的眼神异常冰冷锋锐:“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祝时的话，这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祝时的眼神一下子便暗淡了，他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任何话。“还是那么恨我啊，不过也是应该的。是我毁了你温暖的家，是我伤害你承受了原本不应该承受的一切，你本应该做一个千金大小姐，享受家人的宠爱。”祝时在心中默默地忏悔。

　　正在周澄凝咄咄逼人之际，突然，她猛地回头，右手一扬，那茶杯从半掩的窗子飞出，紧接着，她历声喝道:“什么人？”

　　一个软软的声音答道:“是我。”只见钟离秀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刚刚周澄凝扔出去的茶杯。

　　钟离秀看见祝时和周澄凝站在一起，愣了愣，有些委屈地说道:“你吓死我了。”然后，又马上严肃地说道，“不好了！有一群地鬼聚集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