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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观剑识心 ...


  •   年关将近,京城寒意刺骨,却也是全城最喧闹的时节。

      宫墙外零星的爆竹声,掩不住满城关于三日前废土荒原那场生死之战的议论,以及那位一战封神的女子。

      砾守寝宫内,空气凝滞如深秋。他仍困于床榻,双腿麻木如锁链加身,但外间的喧嚣隐约传来,那些关于她的传奇议论,他断断续续听到些许。

      “废土生死台!三天九场挑战!全是凶徒和死士!”

      “根本不是比斗,是碾压!没人能让她出第二招!”

      “冰火同源!收发由心!这是什么怪物实力?”

      “陛下亲封‘翊麾将军’,特许入武部挂职!”

      这些议论反衬出寝殿的寂静。砾守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目光常落在澹台霜身上,捕捉她举手投足间的细微波动。外界的传奇与眼前冰冷的女子对不上号,却又奇异重叠,让他心中的探究愈深。

      澹台霜察觉了他的变化。他不再躲避视线,也不再沉溺自弃。

      这份沉静让她意外,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处理完武部一些事务后,她破天荒地坐在离床榻几步远的硬木圆凳上——

      这是,非必要的停留。

      她或擦拭短刀,或闭目养神。不言不语,但这保持距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偶尔,她会抬眼,目光无声掠过砾守沉静的侧脸。没有触碰,没有言语,但这无声的关注,在他死寂的世界里投下一线微光。

      他更加确信:她在意他的状态,但这在意被一道名为“触碰”的天堑死死拦住。

      腊月二十三,小年。

      女帝设宴宗室与重臣。

      砾守本无需列席,但澹台霜的新身份与女帝的心思,让这份邀请顺理成章又格外刺眼。他必须再次踏入繁华喧嚣,而这一次,她已是焦点中的焦点。

      临出发前,见他脸色苍白,眼底疲惫,澹台霜几不可察地蹙眉。

      宫宴漫长,他难以支撑。

      她沉默走到软椅旁。砾守抬眼疑惑。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她伸出手——依旧隔着厚锦缎衣袖——覆在他冰冷腕间。

      一股奇异内息渡来!

      初时温润如暖流,驱散寒意;随即一丝精纯冰凉刺入混沌识海,令他精神一振!冰火交融,温和而霸道地在他枯竭经脉中运行,暂时逼退疲惫虚弱。

      又是隔着一层布料!

      砾守身体微颤。

      她关心他,怕他撑不住,用这种方式“充能”,但严格恪守着那條鐵律——绝不能直接肌肤相親!

      他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她。

      她专注控制内息,长睫低垂,侧脸如玉雕,精才绝艳。

      可他心底无声确认:看,她是在乎的。哪怕她是外界传颂的煞星将军,方式也如此别扭,界限分明。

      十息后,她收手,淡淡道:“可以走了。”

      砾守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呼吸平稳许多。

      他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心底那沉静探究中,注入微暖底气。

      宴会觥筹交错,丝竹靡靡。

      当澹台霜推着砾守步入大殿时,喧嚣骤低,化为无数复杂目光。

      女帝端坐龙椅,目光在澹台霜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赐座。”

      皇夫静坐一侧,手中玉杯轻转,眼神难辨。

      皇贵君则毫不掩饰好奇,打量着这位新晋将军。

      太女殿下举杯致意,目光中带着审视;二皇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武部尚书李大人率先起身:“澹台将军,请这边坐。”

      几位武部重臣纷纷颔首致意,态度明显不同于对其他官员的客套。

      砾守被安置在稍偏却视野颇佳的位置。

      澹台霜立于他身侧,气息收敛如融阴影。

      宴至中途,澹台霜微微俯身:“需要茶水吗?”声音很低,仅他一人能闻。

      砾守怔了怔,点头。

      她取来茶盏,指尖轻触杯壁片刻才递给他——茶水温度恰到好处。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中。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皇夫垂眸不语;皇贵君挑眉轻笑。

      慕容嫣因伤缺席,但其好友萧翎带来一位异域男子,似要冲淡澹台霜的震慑。

      阿史那烈,西域小国王子。

      只间,他手持一柄镶嵌宝石的奇异弯刀,步入殿中空地。

      鼓点骤起,他身形瞬动!

      刀光如沙漠中的闪电,带着西域特有的狂野与神秘。每一个旋转都充满力量,弯刀划破空气发出嗡鸣。他时而如猎豹突进,时而如苍鹰盘旋,刀锋所过之处,仿佛能听见大漠风沙的呼啸。

      随着剑舞的起伏,身侧的澹台霜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站姿。

      她原本交叉抱在胸前的双臂微微放松,身体前倾了少许。

      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当阿史那烈使出一记特别漂亮的回旋斩时,砾守清楚地看见澹台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刀光,唇角甚至出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是一个武者对精湛武艺最本能的欣赏。

      剑舞愈演愈烈,阿史那烈的身影几乎与刀光融为一体。

      最后他一刀劈出,收势如山,呼吸却丝毫不乱。

      殿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砾守看向澹台霜,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也随着众人轻轻颔首。虽然动作极其轻微,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个赞许的表示。她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流露出纯粹的对力量与技艺的欣赏。

      这一刻,砾守更加确信:她能欣赏这隔着距离的力量之美,这与她朝他发作时的恐惧厌恶截然不同。

      剑舞结束,满堂喝彩。

      阿史那烈收刀行礼。萧翎得意洋洋,示意他上前敬酒,目标直指澹台霜。

      阿史那烈端金杯走到她面前,琥珀色眼眸直视:“澹台将军好身手。敬你。”

      澹台霜脸上欣赏笑意未褪,伸手接杯。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杯壁时——阿史那烈手腕极轻微一晃!递杯手指向前多探一寸!

      指尖极其短暂地擦过她手背皮肤!

      电光火石!

      “啪嚓——!!!”脆响炸裂!

      澹台霜脸上表情瞬间冻结!瞳孔缩成针尖,冰冷战栗化为狂暴杀气!

      金杯在她五指下捏爆!酒液金片迸射!

      她冰冷目光死死钉在阿史那烈煞白脸上!

      “找死!”压抑狂暴怒火的低吼从齿缝迸出!另只手已按刀柄!

      “霜姑娘息怒!”萧翎慌忙挡前,“阿史那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整个大殿死寂!

      女帝抬手制止欲上前的侍卫,目光深邃;皇夫终于抬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皇贵君坐直了身子。武部几位重臣交换眼神,李大人微微摇头——那是见惯了生死场上反应的眼神。

      澹台霜以极大意志压下杀意,缓缓松刀,但周身冰冷未减。

      这一幕尽数落在殿内众人眼中,瞬间引发了无数内心震动与无声的交流。

      女帝深邃的目光在澹台霜暴怒的身影与面色苍白的砾守之间流转,最终停留在澹台霜那只刚刚被触碰、此刻仍微微颤抖的手上。她唇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是一种了然的兴味——原来这位冷若冰霜、战力无双的新晋将军,所有的底线与软肋,竟都系于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沉寂多年的七皇子身上。

      好一个“痴情”。

      皇夫一直平稳端坐的身姿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些许,他手中缓慢转动的玉杯停了下来。看向砾守的眼神中多了一抹重新评估的审慎。这残废的皇子,何时有了如此价值,能引得这般人物为他失控至此?

      皇贵君则险些掩不住脸上的讶异与笑容。

      他挑眉,视线在暴怒的澹台霜与轮椅上的砾守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没想到这煞星般的女子,动起怒来非因挑衅或权势,竟是为了儿子,维护得如此…不容亵渎。

      太女殿下持杯的手顿在半空,她望向澹台霜护在砾守身前的姿态,眼中审视更深,原先的估量被彻底推翻。二皇女脸上的讥讽冷笑则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几乎因一个微小触碰而瞬间失控的澹台霜。

      又嫉又恨地瞪了一眼被如此强烈守护着的砾守,指甲暗暗掐入掌心。

      就连下首的几位重臣也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原来陛下破格擢升此女,其深意或许并非全然在武部,更在于…她所倾力守护的那位殿下?李尚书垂下眼睑,心中已将七皇子砾守的地位,无声地向上提升了数个等级。

      澹台霜不看满地狼藉,不管那些眼神,转身看向砾守时,眼神微缓。

      “走。”一字冰冷,余怒未消。

      离席时,武部几位大人齐齐起立,颔首致意,目送他们离去。

      回宫路上,寒风凛冽。

      澹台霜沉默走软椅旁,气息冰冷狂暴,却为他拉紧了脖间的暖裘。

      砾守闭眼,内心风暴席卷。

      入宫前隔衣传来的冰火内息暖意犹存,与方才指尖一擦引发的滔天怒焰,如冰火两极,汇成最终印证。

      她的战场,在于“直接的、无阻隔的肌肤触碰”。

      欣赏、守护、隔物接触,她可“忍受”或“执行”。

      但赤裸皮肤相触,是绝对雷池。

      他缓缓睁眼,看向身侧冰冷身影。

      眼中再无受伤卑微,只剩深沉痛惜的理解。

      他不忍再看,又闭眼,内心风暴席卷。

      那一瞬间她的反应,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厌恶,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入他的心口。

      是什么样的过往?什么样的伤害?能在这样强大的女子身上刻下如此深的烙印?他仿佛能看见那个无形却坚固的结界,将她与世界隔开,将一切温暖的触碰化为致命的威胁。

      一股钝痛自心底蔓延开来,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为她那看不见的伤痕而痛,更为那个不知名的、曾伤害过她的男子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是怎样的残忍,才能让一个女子对最简单的触碰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想象不出具体的情形,但脑海中闪过的一些模糊画面已足够让他心如刀绞。那双执剑的手,曾经受过怎样的束缚?那冰冷的眼眸,曾经流过怎样的泪水?

      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病痛,痛恨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更痛恨这个让她不得不筑起高墙的世界。入宫前隔衣传来的冰火内息暖意犹存,与方才指尖一擦引发的滔天怒焰,如冰火两极,汇成最终印证。

      她的战场,在于“直接的、无阻隔的肌肤触碰”。

      欣赏、守护、隔物接触,她可“忍受”或“执行”。

      但赤裸皮肤相触,是绝对雷池。

      他缓缓睁眼,再次看向身侧冰冷身影。

      眼中再无受伤卑微,只剩深沉痛惜的理解和想要尽快痊愈的决心。

      就在这界限之外。

      他无声立誓。

      她划下的界限,即是我守护她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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