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期》何暖暖

32、地久天长

　　宇文莫吃惊，青婵笑道：“许澈曾到边关来找过我们。说他将去九华山出家。事不宜迟，你快去寻那位姑娘，然后我们一起去找许澈。”停一停，她笑道：“你怕拖累这位姑娘，当时为什么对我就不这样想呢？”

　　宇文莫赧然笑道：“当时太年轻，何况你是药王的孙女。”

　　他们为彼此在世间多了一位亲切的朋友而高兴。宇文莫去寻明曦，青婵想念自己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

　　明曦被寻回来，付店房的帐。三人一起向九华山行去。

　　找到寺院问询时，小和尚道：“阿弥陀佛，我寺中没有此人。”

　　“你定是新来的，请你师父出来如何？”明曦道。

　　一会儿，一中年和尚出来，也道：“寺中并无许澈其人。”

　　青婵含笑道：“他未出家前用的是这个名字，出家后的法号我们就不知晓了。我们皆是他俗世时的朋友，相烦通报一声，他若不想见我们也由他。”因说出自己等名姓。那和尚踌躇片刻道：“慧澈师弟现下确不在寺中，两日前去峨嵋参加棋会去了。”

　　明曦没想到许澈的日子过得如此逍遥，他可知道烟凝妹妹遍江湖地找寻他？因问道：“他每日在寺中都做什么呢？”

　　“慧澈师弟智慧深蕴，研究注释佛法，每日不缀，不日将光大我佛。”

　　“恭喜佛门得此佳质弟子。”明曦道，三人告辞。

　　三人直赴峨嵋。峨嵋棋会，天下好棋的皆被请来，摆了几个棋局，一围一围的人在看。其间并没有许澈。他们又寻至庙宇，终于在一清泉边见到许澈，正与一老和尚对坐谈禅。青婵过来，叫了一声“许大哥”。

　　许澈抬起头，明曦看去，泪渐盈眼眶。眼前的许澈面容平和，双目莹润清淡，再不是义云庄少年英雄的英姿神飞，也不是无敌帮中威严深智的帮主。

　　许澈辞别老和尚，与她二人相见问好，语调清平冲淡，世间事早已忘怀。

　　明曦道：“我们此番求你来了。”

　　青婵也道：“许大哥，请你救救他的命！”

　　许澈听了青婵的述说，道：“请随我来。”向老和尚道了扰，引三人至旁侧寺院，在青婵的指导下，为宇文莫运功逼毒，明曦在外面守候。

　　半日，许澈才出来，微显疲累，但容颜平和亲切，道：“青姑娘说毒是逼出来了，但还得调养观察。”

　　明曦道谢，许澈慈和地笑，说要回自己的住处了。明曦知他已累至精疲力尽，便道：“大师，我有一事相问，可否明日叨光拜访？”

　　许澈道：“何须客气，随时恭迎。”告辞去了。

　　宇文莫有青婵照料。第二日一大早明曦出来，转到阳光旋上，天地清朗，便向许澈说过的住处行去。

　　遥见许澈在院中空旷处打坐运功，收式后，站起来，神清气爽，看见明曦，微笑相迎。

　　明曦蒲团上落座，沉默片刻，终启齿道：“大师是怎样做到忘记尘世烦恼的？”

　　许澈看她，道：“你爱过音乐吗？笛、箫、琴、筝可通晓一样？”

　　明曦抬起闪亮双眼，摇头道：“我从没摸过任一乐器。”

　　许澈回手至案间托出一古朴木匣，打开道：“这是此间主人送我的一支新笛，尚未动过，转送给你。”又取过一揩纸卷，“是我为此间主人抄录的几首笛曲，先送与你。”

　　明曦手托竹笛，再看曲谱，皆陌生不解。

　　许澈慈善道：“很容易学，请人教你就可以了。”

　　明曦默然，忽抬起灼亮目光道：“我知道释迦牟尼的故事，忽然一日他离开俗世，抛弃妻子亲人，参悟佛法，终成正果。他妻子的伤心对他而言肯定是俗人的不可救药。断绝一切阻碍他的，更加显出他的决心、志向。你为什么走入佛门，可否见告？”

　　许澈道：“一般地说是看破红尘。我是因为这里清静，可以更多地沉思，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安生。”

　　明曦站起来，道：“佛教有舍身饲虎、割肉饲鹰的故事。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昨日你以出家人的仁慈拯救了一个你素不相识并不了解善恶的人，若这世上尚有人待你解救，不知你能牺牲自己到什么程度？”她的嘴角已微含笑意。

　　许澈微笑道：“若是值得，竭尽所能。”

　　明曦道：“不顾惜性命？”

　　许澈颔首微笑。

　　明曦道：“可是不要你的性命，只不过要你离开寺院，返僧为俗，可也能做到？”

　　许澈看她。明曦缓缓坐下，道：“可有人告诉过你，烟凝妹妹一直遍天涯的找寻你？”

　　于是她看到泰山崩于前不显形色的许澈忽然一颤，明曦缓缓续道：“我曾遇见过她，她说，她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找寻你，找寻她生死不变的盼望。”

　　许澈勉强道：“我曾去过义云庄，那天，听说是叶姑娘和林大侠大喜的日子。”

　　明曦一愣，恍然笑道：“你没有听说是哪一个叶姑娘？烟凝有个妹妹叫霓若，你该不陌生。”

　　她终于看见许澈无法控制自己，忽然站起身，进了里室。明曦走出来，在外面长舒一口气，阳光很好，空气清润。

　　当许澈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告诉她他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他当初可以违抗父亲的命令，烟凝又为什么不会不遵从师长的意见呢？

　　明曦回头看见许澈那样晴朗光芒的脸和感激欢喜的目光，心头一阵感动，“去寻烟凝吧，她应该参加棋会来的。”

　　筹办峨嵋棋会，吕雪霁终于一全夙愿。烟凝的到来使吕雪霁非常高兴，“你的师父还没到呢。”又命儿子吕在望带烟凝观赏峨嵋风光。

　　吕在望年轻昂扬，浓眉深目，谦朗可喜。二人一路行走，交谈甚睦。几日后，吕在望对烟凝道：“我识得妹妹迟了。但若识我在许澈以前，我是不是会有盼望？”

　　烟凝眼望峨嵋奇峰秀峦，往事风烟倏卷，仿佛一切日子都还是没有经过的样子，灯未烬，茶未凉，桌上棋犹在，他们三人从外练武刚刚归来……一时烟凝恍若失了自己，真的能回到以前吗？若是失去的能再找来，若是散去的能再相聚，一切恢复如初，从头开始……她仿佛在舒展云层中看见了许澈的明朗笑容，看到他神彩飘然般行来。

　　“若是许澈不在人世了呢？”吕在望问。

　　烟凝惊悚看他，却见吕在望已深情难持，“我只不过说‘如果’。”

　　烟凝凄凉摇头，“他永远活着。”

　　辞别吕在望，烟凝一个人行在峨嵋之顶的皑皑白雪中。

　　寒冷高峰，没膝的雪上，烟凝踉跄奔行，一任雪屑扑袭上面额前襟，风雪中，她看不清前面路途。扑倒在冰寒彻骨的雪地上，呼天抢地问这人世尘寰：逝者何去，活者何生？

　　冻僵在这里吧！让我们在洁净的雪地、呼啸的风中相逢，让我们互抹泪眼，笑着永生！……

　　有人走过来，有人为她挡住倾斜的风，有人跪在她的身侧，轻轻地唤“阿凝”。

　　烟凝惊呆了地抬起头。

　　许澈伸出手，缓缓揽住她双肩，泪光在他眼中闪烁，那仿佛来自天边来自梦里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又飘进了烟凝的耳畔：“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可以接纳我，还，爱不爱我……”

　　烟凝泪眼晶莹，她抬起头，看着她永生不变的恋人，许澈将她拉在怀里，伏在她柔柔的秀发上，无声而颤栗地哭泣了。

　　明曦坐在青蓝的山峰上，身后衬着蓝天白云。她托起竹笛，终于吹出学会的第一个曲子。笛曲悠扬，盘旋在耳边，在天地四时里飞。一种崇高的感觉从心底升出，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已随笛声飞到一个美好洁净阔远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尘世间的烦杂都太渺小了，归于消失。她一任笛声飞扬，沉浸在美好的时光里。

　　（完）